白昼之影

作者:火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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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二·第18章暗河收网(二)



      二十三点整。

      指挥车里的计时器跳到“00”,无线电频道里压着几道几乎同时响起的应声。

      “——老街组,就位。”

      “——码头组,就位。”

      “——堆场组,就位。”

      沈听澜坐在指挥车里,左肩打着固定带,背靠椅背,耳麦紧贴着耳骨。车厢里灯光关着,只剩几块屏幕的冷光,把每个人的脸照得有点苍。

      她看了一眼表,吐出两个字:“动手。”

      ·

      【老街三号仓库区】

      老街仓库区的一溜铁皮门在夜风里轻轻颤,发出“哐啷、哐啷”的细响。雨停不久,地上还有湿痕,混着一点霉味和旧纸箱的味道。

      “目标:三号仓。”姜临压低嗓子,“按预案,左侧破门。”

      特警两人一组,猫着腰贴着墙往前挪,黑色盾牌在暗里滑,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砰——”

      破门锤一下砸在生锈的挂锁上,锁舌崩飞,铁门被猛地撞开一条缝。

      “警察!不许动!”

      喊声里,几道黑影已经抢先卡进门缝,盾牌一抬,手电光束同时扫进去,把仓库里那一片灰扑扑的空间打亮。

      货架一排排,靠外的几层摆着饮料、洗衣粉、卷纸,像普通批发点。真正的问题藏在内侧角落——整齐码放的纸箱,外皮印着某个“保健品”牌子,箱角上贴着“冷链”“易碎”等标签。

      “姜队。”一名队员蹲下,掀开最上面一只,“这里。”

      纸箱里,没有任何保健品说明书,只有一排排熟悉的小袋——外观和他们前几天在校园案、山村案里见过的一模一样,“聪明药”“助眠糖”的包装被重新设计,颜色更鲜艳。

      地上,一个看守正被特警按着,脸朝下趴在地上,手反剪,脸色吓得发白,嘴里叼着的烟掉在一边。

      “夜里不睡觉,在这儿看宝贝呢?”姜临走过去,抬脚踩灭那根烟,冷冷道。

      “我、我就是值夜班……”那人哆嗦。

      “值到半夜不关灯?”裴征从另一侧绕进来,一边翻看值班桌上的账本,“说明你舍不得离开这堆‘好东西’。”

      “别废话。”姜临对着耳麦,“三号仓控制,发现大量疑似新型毒品,账本一册,锁着的铁盒一个。”

      “铁盒撬开。”沈在指挥车里说。

      几秒钟后,铁盒“啪”地一声开了,里面躺着几本封皮都被翻起尖的小账本,还有一个透明袋子,塞着几团被人撕成不规则形状的白纸。

      “撕得挺急。”裴征把那袋子拿起来晃了晃,“手都抖了。”

      “带回去拼。”姜临道。

      她的目光扫了一圈,又问:“陈哥呢?”

      看守一愣:“哪、哪位陈?”

      “装。”姜临冷笑,“你们上次见的那个‘陈哥’,今天来没来?”

      看守闭嘴,不吭声了。

      “没人看见他。”旁边一名队员低声,“现场只有这几个值夜和装卸工。”

      “合理。”耳麦里温止淡淡一句,“风一紧,中层一般不会亲自露面。”

      “这种时候,他只会把小弟丢在这儿。”她说,“他自己在上游看账。”

      “他们人不在,账在就够。”裴征说。

      “继续按计划。”沈的声音沉稳,“姜队,转五号冷库。”

      ·

      【老街五号冷库】

      五号冷库在仓库区更里侧,外表看起来和其他仓库没什么区别,门口挂着“冷冻仓,闲人免进”的牌子,灯却黑着。

      “破门。”姜临低声令。

      破门锤再一次砸下,锁应声而断。冷库门一推开,一股冷风带着刺鼻味道扑出来。

      “灯。”特警一抬手电,光柱扫过半空,打在几只大塑料桶和一排排木托盘上。

      冷库里明显有人。

      两三个穿工作服的人正抬着一箱东西,听到门响,一个本能要往后拎什么——

      “别动!”盾牌一撞,把人压回地上,几个人转眼被彻底控制。

      “打开看看。”姜临踢了踢最近的一只桶。

      盖子被撬开,一股辛辣的化工味立刻冲进鼻腔。桶里一层白色晶体,如山村窑洞里那些未完成的成品,只是包装得更整齐。

      “□□中间体。”指挥车屏幕前,温止隔着画面都仿佛皱起了鼻子,“配套工艺和山里的那套是一条线。”

      “谁负责这里?”姜临问。

      一个看守结结巴巴:“我、我们就守个冷库……”

      “守着这些东西,你晚上睡得着觉?”裴征挑眉。

      那人眼神闪烁,一句话都说不全。

      “这里的几个人,”沈在耳麦里说,“优先留一个‘嘴松’的带走审。其他先做登记。”

      “冷库里所有桶和包装一律封存。”

      “明白。”姜临点头,又扫了一眼周围空空的角落。

      “陈哥没在。”她低声说。

      “那他的人呢?”裴征问。

      “只看见一圈打工的,真正在对接的人,今晚一只都没露头。”姜临冷笑,“他们把消息传得挺快。”

      “说明他们真认为三号、五号不安全。”温止说,“你们动手之前,就有人在另一头给风。”

      “但不管有多快。”沈淡淡,“他们总会留下痕迹。”

      “货在这儿,账在那铁盒里。”

      “人跑不了太远。”

      ·

      【小湾子码头】

      夜风里,河水黑得像一团墨,只有几只简陋的渔船挂着微弱灯光,在水面上晃。

      “目标船只抵近。”水警快艇上,观察手盯着夜视镜,“一艘无编号快艇,两人,船头有盖着帆布的大桶。”

      “按一号预案。”水警队长压低声音,“先亮灯,再逼停。”

      “明白。”

      强光探照灯骤然亮起,把那艘快艇照得像白天一样。对方司机一惊,下意识要转舵,旁边那人则伸手去推那只大桶。

      “别动东西!”水警队长喝道,“我们是水上警察!”

      那人手还是往水边送,眼看就要把桶往河里一推——

      “打水面。”队长咬牙。

      “啪、啪——”两梭子弹打进船侧水面,水花乱溅。

      那人被吓得一抖,那桶在他手里晃了一下,又跌回船板上。

      水警快艇趁势一靠,两名队员一个翻身跳过去,把人按倒在甲板上,同时把那只桶拖到自己船上。

      盖子被扭开,熟悉的味道再一次冲出来。

      “和五号冷库一样的料。”队员捂着口罩,“看来是串起来的。”

      “记录时间、位置。”队长道,“封桶,带人。”

      耳麦里,沈的声音响起:“小湾子码头成功截获一艘运货船,两人一桶。”

      “这条支流——暂时封住。”

      ·

      【城西堆场】

      堆场夜里更显荒凉。一排排集装箱在风里立着,像一座临时搭好的钢铁墓地。

      “第三只箱子,锁是新的。”刑警队长用手电照了照,“地上有新鲜轮胎印。”

      人一多,难免有躁动。几个年轻刑警憋了一晚上劲,总盼着能像老街那边一样,一开门就是“大收获”。

      “开。”队长下令。

      破门工具上火星一闪,锁头落地。门慢慢被拉开,手电光照进去——

      一群人呼吸不由自主地重了半拍。

      里面,只有几只空木托盘,角落里堆着两个破轮胎,和一截断掉的麻绳。

      “……”

      “下一只。”刑警队长脸色不太好看。

      再开两只,情况一样。

      “这片箱子。”队长咬着后槽牙,“全是空的。”

      “钥匙、锁、轮胎印还有,”一名队员压着脾气,“货不见了。”

      “临时清空。”沈在耳麦里说,“他们确实本来打算用这儿。”

      “后来——有人提醒了。”

      “现在别纠结。”裴征道,“你们该拍照的拍照,该记的记。”

      “这地方,之前就出过一次岔子。”刑警队长叹气,“我们晚了一步。”

      “这次至少能证明——他们真把这儿当过落脚点。”

      “堆场这边算是落空。”沈说,“先撤。”

      “别留人恋战。”

      “我们现在的重点。”她的声音冷静,“在老街和码头。”

      “那两处,人和货都在我们手里。”

      ·

      【指挥车内·夜半汇总】

      凌晨一点多,三路人马陆续收队。

      指挥车里堆着几份刚从各点送回来的简报:老街仓库查获货物若干、冷库中间体若干、小湾子码头截获桶装成分若干,涉案人数十余人。

      “老街这边,抓了多少?”沈问。

      “仓库看守、冷库夜班工人、两名装卸工,一共七个。”姜临报,“再加一个试图跑路的‘眼线’。”

      “陈哥和大头今晚都没露面。”裴征翻着抓捕名单,“连个影子都没有。”

      “合理。”温止说。

      她坐在屏幕前,手里握着纸杯,目光却在几个监控回放之间跳。

      “昨天你们和他们见过一次面,”她说,“再加上今天整个老街这片风声这么紧。”

      “中层不会亲自下来搬货。”

      “所谓‘有本事的人’——”她唇角微微一挑,“永远站在最安全的地方。”

      “他们以为小弟坐牢可以替他们挡一阵风。”沈淡淡,“不着急。”

      “黑帐、电话、资金流都在我们这边。”

      “他们跑得了一天,两天,跑不了这一整本账。”

      “阿豹哥呢?”裴征问。

      “没抓到。”姜临闷声,“连他的手下都只是‘听说’他要‘收货’,谁也没见人。”

      “那就说明我们手还不够长。”沈说。

      “但不代表摸不到。”

      她翻开一份刚送来的初步勘验报告,视线落在几行字上:

      ——老街冷库中查获的中间体样本,其化学成分与边城山中制毒点所获样本高度一致。
      ——部分包装桶外壁检出相同批号标签,与某医药公司物流中心出货纪录相符。

      “某医药公司。”裴征念了一遍,“名字后面那几笔,打码得挺严实。”

      “技术组那边。”温止轻声,“已经把马赛克扒掉一层了。”

      她抬手点了点屏幕上一个放大的局部截图——标着“供货单位”的那一栏,几乎看不清的几个字:

      “远洲医药物流中心”。

      ·

      【技术组·深夜】

      小杨困得眼睛通红,手还在键盘上飞。

      “这次你们可是送了一车数字大礼包。”他一边嚼着冷馒头,一边把账本上的手写数字一点点敲进电脑,“老街那边的账,冷库的账,还有小湾子那几个。”

      “合起来一看——”他把几张对比图贴在一块儿,“有趣了。”

      屏幕上,几份来自不同地点的账页被放大。某一角落,重复出现一串手机号码和一个简短的英文缩写:“Y.Z.F”。

      “这个号,以前见过。”小杨说。

      “在你给我的那只U盘里。”

      “备注是:‘Y.Z.F 接头人电话’。”

      “你们现在三处新账里,又看到它了。”

      “冷库账本里,这串号码边上写‘货后账’。”

      “小湾子那个小线人身上搜出来那张皱纸条上,也抄着这个。”

      “所以——”裴征总结,“这是某条线上的‘总机’。”

      “我们刚查了运营商。”小杨揉了揉眼睛,“归属地在省城。”

      “挂在一家企业总机之下。”

      “哪家?”姜临皱眉。

      “远洲医药集团。”小杨摊手,“物流中心总机。”

      屋子里一时安静。

      “边城石岭村的那批‘扶贫药箱’。”沈慢慢道,“箱子上印着‘远洲公益基金’的LOGO。”

      “山上的窑洞里,用的是远洲出口的溶剂。”

      “老街冷库、码头的账本上,走的也是远洲旗下物流公司那条线。”

      “现在这串‘总机电话’——”

      “也在远洲。”

      “巧合?”裴征苦笑。

      “这世界上不缺巧合。”温止说,“缺的是——有人愿意把巧合串起来看。”

      她抬眼看向沈。

      沈没说话,只是用笔在草稿纸上写了两个字:

      ——远洲。

      ·

      【省厅·几日后】

      省厅九层,小会议室。

      墙上的大屏幕上挂着一张被画得乱七八糟的大图:省城、边城、老街仓库、石岭村、小湾子码头、山中窑洞,一条条红线从上而下,从城到山,又从山到城,最后落在图中央某个新圈起来的标记上——

      “远洲医药(物流中心)”。

      “边城段的阶段性收网,”总队长站在屏幕前,总结,“我们端掉了暗河的一条中转支线。”

      “山中制毒点封了,老街仓库、冷库、码头这些节点暂时瘫痪。”

      “但这不是终点。”

      他用激光笔点了点那个新的红圈:“根据资金流、电话记录,和几份账本上的重合信息。”

      “我们基本可以确认——”

      “这条暗河,在省城有一个白道出口。”

      有人在底下低声咳了一声,显然对“白道出口”这个说法并不舒服。

      “远洲医药,是我们省里最大的医药企业之一。”坐在一侧的某位处长皱着眉,“也是重点纳税大户。”

      “他们有自己的物流系统,和公益基金会。”

      “在边城搞心理援助、药品扶贫项目,本来是好事。”

      “如果现在贸然把他们和毒品案扯在一起——”

      “没人说‘贸然’。”林幼清忽然开口。

      她坐在靠后的那一排,手边摊着厚厚一摞材料,眼镜后面的目光很冷静。

      “我们只是根据现有证据,”她说,“指出资金流和案卷之间的重合。”

      “至于是不是毒品网络的一部分,要靠进一步调查——和将来的法庭。”

      不少视线落在她身上,有赞许,也有不满。

      坐在靠前位置的郑铭,嘴角挂着惯常的温和笑意,手指轻轻敲着桌面。

      “林检。”他笑着说,“我们当然欢迎你们依法监督。”

      “只是——”他语带宽慰,“你们也知道,现在营商环境不容易。”

      “很多企业在边远地区投资公益项目,本身就是冒了风险。”

      “要是我们这边一查案子,就先把人当嫌疑人看——”

      “很容易寒了好人的心。”

      “法律不是拿来吓人的。”林幼清推了推镜框,平静回敬,“法律是拿来查明事实的。”

      “如果一个项目是干净的,那它就经得起查。”

      “如果它不干净——”

      她顿了一下,“那就更应该被看见。”

      会议桌旁有人轻轻吸了口气,空气一时有点僵。

      沈听澜坐在偏后的位置,一言不发,只盯着那张地图。

      红线从边城一路绕到省城,最后落在那个“远洲”的名字上。

      她能感觉到旁边有人不耐烦地挪动椅子,也能感觉到总队长在场中央撑着的一点力量。

      “总之。”总队长收了收气氛,“这一次,专案组的意见是明确的——”

      “暗河这条线,不止在边城。”

      “它的一头,在我们的省城。”

      “下一阶段,”他看向沈,“由缉毒总队牵头,联合刑侦、检察和药监。”

      “重点查清远洲医药物流和公益项目在本案中的具体角色。”

      有人低声嘀咕:“真要这么查,下头麻烦可不少……”

      “麻烦本来就多。”总队长淡淡,“你们要怕麻烦,就别干这行。”

      ·

      【某五星级酒店·当夜】

      灯光璀璨的宴会厅里,音乐声、碰杯声、笑声交织成一片温暖的喧嚣。

      舞台正中央,巨大的LED屏滚动着“某省公益颁奖盛典”的字样,旁边的电子海报上,是孩子们在边境小镇操场上笑着奔跑的照片。

      主持人笑容甜美:“下面有请本年度特别公益贡献奖获得者——远洲医药集团及旗下远洲公益基金会代表,上台领奖!”

      掌声响起。

      一个五十出头的男人从第一排位置站起来。

      他西装笔挺,打着低调却昂贵的领带,金丝边眼镜后面是一双显得诚恳的眼睛。他走上台的时候,步伐不紧不慢,嘴角含着恰到好处的笑。

      ——程远洲。

      “恭喜程总。”主持人把奖杯递给他,“这次你们在边境地区的心理援助和戒毒公益项目,引起了社会的广泛关注。”

      “能不能跟大家简单介绍两句?”

      程远洲接过奖杯,冲台下略略鞠了一躬,声音温润:“谢谢各位。”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企业经营者。”他说,“我们远洲能有今天,离不开国家的好政策,也离不开社会各界的信任。”

      “所以,我们一直在思考——”

      “企业,除了赚钱,还能为这个社会做什么。”

      LED屏幕上,开始播放剪辑好的短片:偏远山村的卫生室、孩子们拿着药品和书本的画面、边城某个康复中心里,志愿者耐心陪着戒毒者谈话的镜头。

      “边城那里的孩子、那些家庭,”程远洲侧头看了一眼屏幕,“值得被更多人看到。”

      “我们希望用一点点微薄的力量,帮他们从阴影里,走到阳光下。”

      台下再一次响起掌声。

      很多人眼里带着赞许,甚至还有些感动。

      有人低声感叹:“这种企业家多一点就好了。”

      程远洲笑着往台下挥了挥手,灯光打在他金丝眼镜上,反出一片温柔的白。

      没人知道,某个专案组的白板角落多了一个小小的圆圈,和一个问号。

      问号后面,还没有被填上任何结论。

      但风已经开始往那里吹了。

      ——卷二·暗河,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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