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田回忆录

　　无限列车事件结束后，雪村白河跟随黑死牟返回了他们在深山中的临时居所——一座被遗弃的神社废墟。月色清冷，洒在布满青苔的石阶和断裂的鸟居上。

　　黑死牟静立在庭院中央，六只猩红的眼眸望着天上的弦月，仿佛在透过它，凝视着某个遥远时空中的身影。他身上散发出的，并非平日的纯粹冰冷，而是混合着一丝极其隐晦、难以察觉的……复杂情绪。或许是上弦之叁·猗窝座对“变强”近乎纯粹的执着，以及炎柱炼狱杏寿郎那直至生命尽头也未曾熄灭的火焰，触动了他某些尘封的记忆。

　　雪村安静地站在廊下，感受着这份不同寻常的沉寂。他紫藤色的眼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深邃。他打破了沉默，声音平静无波，如同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无惨大人，对‘日之呼吸’的传人，异常忌惮。”白河这些年偶尔会听黑死牟提起自己的弟弟继国缘一。

　　黑死牟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他没有回头，低沉的声音如同夜风拂过枯叶：

　　“……日之呼吸，早已断绝。”

　　“呼吸法会断绝，”雪村缓缓说道，目光落在黑死牟腰间那柄形态诡异的鬼之刀上，“但‘太阳’留下的烙印，却不会。”

　　他顿了顿，仿佛在斟酌词句，继续以他那特有的、分析般的语气说道：

　　“灶门炭治郎使用的‘火之神神乐’，其核心，与记载中‘日之呼吸’的描述有诸多相似之处。温暖，磅礴，充满生机，仿佛能驱散一切阴霾。那是一种……与‘毁灭’截然相反的力量。”

　　他刻意用了“温暖”、“生机”、“驱散阴霾”这样的词汇。

　　黑死牟沉默了。六只眼眸中的红光微微闪烁。猗窝座追求的是破坏，杏寿郎展现的是守护，而“日之呼吸”……他记忆中那个如同太阳般的身影，他所挥出的剑，是为了什么？

　　雪村观察着黑死牟细微的变化，继续说道，语气带着一丝探究：

　　“老师，您追寻的是剑道的‘至高’，是超越一切的‘完美’。而继国缘一……他拥有与生俱来的、您穷尽一生追寻的‘至高’起点。这仿佛命运的嘲弄。”

　　他话锋微转，提出了一个假设，一个他基于对人性（尽管已扭曲）的理解而产生的疑问：

　　“但，若他从未将您视为需要‘超越’的对手，而是……始终视您为需要守护的、唯一的兄长呢？”

　　“若他眼中的‘强大’，并非为了彰显自身，而仅仅是为了有能力去守护他所珍视的一切——包括您？”

　　“若他赠予您笛子，并非怜悯，而是笨拙地、想要与您分享他所感受到的……这个世界的‘美好’呢？”

　　雪村的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把钥匙，试图撬开黑死牟封闭了数百年的、名为“嫉妒”与“执念”的铁箱。

　　黑死牟猛地转过身，六只眼眸死死盯住雪村，恐怖的威压瞬间弥漫开来，让周围的空气都几乎凝固。

　　“荒谬！”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以及一丝……被触及最深伤疤的震动，“你……懂什么！”

　　雪村在如此威压下，身形依旧稳定，只是脸色更显苍白。他迎接着那六道恐怖的目光，轻声回应，仿佛不是在反驳，而是在陈述一个观察结论：

　　“我不懂继国缘一。但我懂得……失去唯一光芒的痛苦，懂得因为自身的‘无力’而导致的、永恒的悔恨。”

　　他的话语，既是在说他自己，也隐隐指向了黑死牟。

　　“或许，”雪村最后说道，声音低得几乎融入月色，“最深的孤独，并非源于无人能及的实力，而是……当你回首时，发现那个你唯一想要并肩，或唯一想要守护的人，早已被你亲手推开，并且……再也无法理解你眼中的世界了。”

　　说完，他微微躬身，不再言语，转身悄无声息地退入了神社内部的阴影之中，留下黑死牟独自一人，立于凄冷的月光下。

　　黑死牟僵立在原地，六只眼眸中的怒火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混杂着困惑与某种难以言喻的落寞。他下意识地抬手，似乎想触碰腰间某个并不存在的东西——那里，曾经悬挂着一只小小的、粗糙的笛子。

　　‘守护……兄长……分享……美好……’

　　这些对他而言早已陌生甚至可笑的概念，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在他死寂了数百年的心湖中，漾开了一圈微不可察、却真实存在的涟漪。

　　他依旧无法理解，更无法认同缘一。但在此刻，透过雪村那冰冷而精准的“引导”，他似乎……隐约触碰到了那轮太阳光芒之下，可能存在的、一丝他从未试图去理解的温度。

　　月光依旧冰冷，照着他孤独的身影，也仿佛照亮了数百年前，那两个在月光下分别的、走向不同极端的兄弟的影子。

　　这一次，黑死牟心中的执念，并未减少分毫，但其中，似乎混入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迷茫。

　　…

　　…荒谬。

　　这孩子的言语，何其荒谬。

　　可他话语中提及的“守护”、“分享”、“美好”…这些软弱无力的词，却像生锈的钉子，撬动了我尘封数百年的记忆之箱。月光冰冷，映照着我这具非人之躯，也仿佛映回了那个…我还被称为继国岩胜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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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生来便拥有我穷尽一生追寻的一切。

　　从我懂事起，剑就是我存在的意义。我是继国家的长子，未来的家主，我必须是最强的。我挥洒汗水，磨砺技艺，在严苛的训导下，终于成为了同龄人中的佼佼者。我以为，我触摸到了剑道的边缘。

　　然后，缘一出现了。

　　那个被家族视为不祥、几乎被遗弃的孪生弟弟。他只是在旁边静静地看着，那双清澈的、仿佛能映照万物的眼睛，第一次让我感到了…不安。

　　十岁那年，他随手拿起我的木刀。仅仅一击。仅仅是最基础的姿势。那浑然天成的轨迹，那引而不发的磅礴气势，瞬间击碎了我所有的骄傲。我苦心经营的一切，在他与生俱来的才能面前，如同沙堡般不堪一击。

　　那不是努力可以跨越的鸿沟。那是天与地、云与泥的差别。

　　他赠予我那只粗糙的笛子。他说：“这个，给哥哥。”

　　那一刻，我感受到的不是兄弟之情，而是最深刻的怜悯与羞辱。他拥有神明赐予的才能，却将这种孩童的玩物施舍于我？他是在嘲笑我的无能吗？嘲笑我这个兄长，在真正的天才面前，是何等可笑？

　　我离家出走，投入更残酷的修炼。我成为了鬼杀队的柱，凭借自己的努力，掌握了月之呼吸。我以为，我终于能与他并肩，甚至…超越他。

　　然而，当我再次见到他时，他已然站在了我无法企及的高度。日之呼吸…那轮真正的太阳，在他手中绽放。他所斩杀的，是我需要拼上性命才能对抗的恶鬼。他平静地挥刀，仿佛只是做着呼吸般自然的事。

　　他说：“我只是想和哥哥一起…保护大家。”

　　保护？多么天真的想法。这世间的强大，难道不是为了证明自身的存在价值吗？不是为了登上那无人可及的巅峰吗？他拥有着至高无上的力量，心中却只装着这些微不足道的东西？

　　我无法理解。我嫉妒得发狂。那份天赋，若是在我手中，必将用于追求剑道的极致，而非浪费在守护弱者这种无意义的事情上。

　　所以，当无惨大人伸出之手时，我抓住了。鬼的力量，永恒的生命…这或许是我超越他唯一的途径。我舍弃了人类的身份，舍弃了名字，成为了黑死牟。

　　我以为，获得了鬼的力量与永生，我终于可以追上他，证明我选择的道路才是正确的。

　　可是…可是…

　　即使变成了鬼，即使过去了数百年，我挥出的月之呼吸，在他那轮太阳面前，依旧显得如此…黯淡。他的身影，他的剑，如同烙印，深深灼刻在我的灵魂深处，成为我永恒的梦魇。

　　你问我，他是否视我为需要守护的兄长？

　　…或许吧。

　　但那又如何？他的“守护”，他的“分享”，于我而言，正是最残酷的刑罚。他越是纯粹，越显得我的执着与嫉妒丑陋不堪。他如同镜子里那个我永远无法成为的、完美的倒影。

　　我与他之间，早已无话可说。唯有斩断这轮太阳，我才能从这数百年的梦魇中解脱。唯有证明我的道路…没有错…

　　…

　　…白河。

　　你所说的“失去光芒的痛苦”与“永恒的悔恨”…

　　…或许，你说对了一部分。

　　但我早已无法回头。这轮月亮，注定要追逐、并毁灭那轮太阳，直至…其中之一彻底湮灭。

　　这，就是我与继国缘一…唯一的结局。

　　黑死牟的六只眼眸在月光下闪烁着复杂的光，最终归于一片死寂的冰冷。他不再言语，身影与夜色融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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