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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境澄明
“二当家且慢!”她赶忙出声制止。
巫缜一愣。
肃颐神色从容道“我救人不是为受你礼拜,事出从心,与你们寨中所奉行的盗亦有道同理。引水之事也不过是把自小看的书中先人之道,悉数转告而已”
巫缜微微意外,神色略带迷茫。
须臾,她眉梢微挑,唇角向下压了半分,指尖在案上略带节奏扣了两下。春扶急忙上前将信放在案上。
“二当家,寨中有活眼、人手,但这些都换不来粮食裹不了腹。若无长远之计迟早,还会出问题”
“……我与你谈一笔生意,教你们如何买卖,如何后续运作,但丑话说在前头,若成,利钱我抽三成”话落之际,瞥一眼对面,接着字斟句酌道“还有一事,你得答应我,再不能做抢人劫财之事”
“此信封里有两张纸,一为据,一为法,二当家若瞧得上,我们白纸黑字立字为据”
话音刚落,她抬手给对面斟了杯茶“若上述种种,难入二当家之眼,我也不会强求”话音刚落,轻轻瞥了眼巫缜,便收回目光。
“公子说得哪里话!只是.......”巫缜视线落向盏腹泛起的热气上,垂眼陷入沉思。
短暂沉默过后。
她微微倾身向前,捻起一颗葡萄,剥了起来“我知晓二当家有所顾虑,既是合作,我便先将诚意奉上”
巫缜一怔,蹙眉左思右想一番,随后投以疑惑之色。
肃颐倒毫不意外他这个反应,唇角勾笑,娓娓道“我的计划先将活眼中的水引到槽里汇聚,再从槽中以竹管通向寨子边缘,做活溪流,而山水清冽无杂,酣香清甜,可让兄弟们伐些山岭中竹子,打通竹节做竹筒装些溪水卖到城里,余下竹子可叫寨中婶子们去了表层硬皮,编成竹篮,换食、买卖皆可”
巫缜听得连连点头,只是眉头拧得更紧了。良久,疑惑问“公子,城里人都去河里挑水喝,家家户户都有水,我们这水如何能卖的出去?”
闻言,肃颐指尖在帕子上捻了两下,漫不经心道“二当家改日带些山里的水来楼里,便自有分晓”话落之际,将葡萄塞入嘴里,起身离去。
那封信却没带走。
主仆二人闲散走在街上。
春扶歪着头望着主子,小声咕哝“公子什么都告诉他,不怕他自己做了?”
闻言,肃颐眸光敛去清澈换上深邃,沉吟片刻道“听个大概就能成事,那也是他们的本事。对我而言,不过以计试个见小利而忘大命之徒。聪明帐,糊涂事总是分得清的”话罢,目光流转,视线不自觉落在前方。
下一秒,她猝然停步僵在原地,瞳孔不自觉向外扩开,衣袖中的指尖蜷得紧绷而用力。
“公子,那你说……”
“公子!?”春扶自顾自耷拉脑袋走在前头,喊了两声不见主子回应。回头就见她呆立着巍然不动。慌忙跑回来,撑开五指在她眼前轻轻晃过,口中急切呼喊“公子怎么了!别吓春扶啊”
肃颐瞳孔蓦地紧锁,心神回转。一把拔下眼前的手,拔腿奔着那道身影追了上去——不会错!她就是化作灰自己都认得!刘氏!
一路穿过小巷,到了另一条街巷,周边嘈杂不断,前头那人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似的,忽然停下脚步朝身后望了眼。
猝不及防她呼吸一滞,忙不迭侧身拿起旁边摊贩泥人赏鉴了起来。
“这位爷!要哪个!?”
她扯了扯嘴角,摇摇头。慌忙将手中泥人放回摊上。再回头瞥见那道身形一晃便进一间酒肆,抬眼可见,额上落匾‘春仙楼’三个大字。
“公子,慢些你慢些!”
春扶喘着大气追上来,站在她身前,一手叉着腰,一手在脸上扇风。
“你先回去!”话音刚落,她疾奔进了酒肆。
刚进门,就闻着酒肆中萦绕酒碗碰撞声,谈笑声,还有两桌窄袖胡服,深目高鼻,胡子密麻的男人一桌攥着酒坛搁那比酒,另一桌口中“乌拉古拉”说着些听不懂的话,时不时拍桌大笑。
小二立马迎了上来谄笑道“客官几位!”
肃颐冷眼扫视了一圈喧闹区竟不见那人踪影,眉头渐渐紧紧锁起,忽而眼前一亮,瞧见大厅一侧有道雕花扶栏,台阶直向二楼。她当即绕过小二,直直朝楼上去了。
“客官!楼上是.......”
话音刚落,空中瞬间落下一锭碎银堵住了嘴。
肃颐脚下踩的木梯发出“吱呀”轻响。上了二楼就见围栏内侧围着数十间阁间,目光扫过眼前一排紧闭的房门。
她听着心脏砰砰狂跳不停,逐步放缓脚步,屏息静气,将耳贴于门前,挨个儿辩听阁间里头的动静。
一连过了七八间,有孩童嬉闹声,有酒语喧哗声,有丝竹轻吟声……眉头越皱越紧,面色越来越沉,心里不自觉划过一丝失落。
“哈哈哈哈哈——”
倏儿,她眸子一眯,听着尽头那间频频漏出一阵笑声,声音又尖又飘,竟同在萧府时,每每嘲笑自己那道声音一摸一样!尖锐而刺骨!
只是刘氏为何会出现在南月国!
她眸子骤然变冷扫向前方,脚尖微微踮起,一步一步谨慎靠近那扇紧闭的门,心口止不住起伏个不停。
脚步放得更慢更低,慢慢挪至门前,凝神伏耳细听。
先是男子爽朗笑声传来,刘氏紧接跟着笑了出声,笑声带着一股道不尽的轻佻劲儿,紧接着一股腻歪腔调“鞪郎~”
“怎么?老书生苛待你?”
“哼!那老东西哪能与你比!”
“呵呵呵!小嘴甜得!再忍忍待时机一到......”
肃颐猛地睁大眼,耳中听着虎狼之词,终于明白过来了。
“谁!”
“谁在外面!”那男子猛地拍案大斥。
“不好!”她心里暗道,脊背一凉,目光飞快在四下搜寻藏身之处,左顾右盼片刻,竟发觉自己无处藏身。
顾盼间,屋里响起了沉沉脚步声。
闻声,她面色一白,眼下只有……
举步向前,身子凑近栏前,探头张望着下方人来人往,眼瞅着底下青石路喉间一滚。大气不敢喘,咬牙闭眼,正欲翻身跃下,一条腿刚翻上栏。
千钧一发之际。
须臾,不知从哪伸出一只手从后方拦腰阻止了她的举动,接着凭借一股力道向后一带。
眨眼间,阁门轻轻关上,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一门之隔,过道响起一阵凌乱脚步声。粗粝又嘶哑的嗓音带着一股沉郁咆吼猝然惊起 “找!掘地三尺也要找出来!”
“是!”
屋内四目相对。
肃颐整个后背紧贴门上,眸光平和,静静凝视眼前人——他较前阵子清瘦不少,面上轮廓愈发分明,棱角冷硬,眉眼却难掩恣意与矜贵与瞳中的敞亮。
忽而,他唇间抿着一股笑,依旧露出两侧梨涡。那抹笑恍若隔世,光华流转,万物无声只听得心跳震耳欲聋。
她目不转睛盯着,半晌眼睫动了动,跟着不自觉浮出一抹笑容。
楚浔霖忽而饶有兴趣盯她,低低嗤笑,一字一字缓慢道“你可是在垂涎本公子的美色?”
“嗯?”她一愣,嘴角笑容凝滞,冷不防一脚踩在他脚上。
楚浔霖立即跳起来,后退一步“你这女人……”话音未落,不想脚步声又骤然响起。
须臾间到了门前,外头之人大喊道“开门!”夹杂着 “砰砰砰!”紧促拍门声。
肃颐面上一白,与他相视一眼。
楚浔霖勾了勾唇,给了她一个安心笑容。眨眼间,牵起她及至窗前,冲她灿然一笑。
下一秒,肃颐只觉身子一轻,二人纵身跃下。
身下百姓呆站原地,仰头见头顶上方,两个男子打扮之人紧紧抱在一块,皆愕然。
一名读书人指着头上飞过的身影,一连猛猛摇头,悲叹出声“世风日下”
……
不多时,二人稳稳落在一处熟悉别院中。
她抬眸一看眼前是先前住的东厢,此时门前紧闭,便知是他的别院。
“你怎么会出现在春仙楼?”刚问出声,她推开厢房门坐落。
楚浔霖抬脚跟了上去,答非所问却如实道“在那有几日了”
“有事?”她刚问出声又觉此言不妥,抬眸飞快扫了他一眼又垂下眸子“我唐突了”
闻言,楚浔霖微愣,在她对面坐定后,语气中带着少见的责问“也知自己唐突?”
肃颐默了默。
见她沉默,楚浔霖迟疑片刻,一本正经问道“我方才不出现,你是不是打算跳下去?”
她不答,指尖攥紧衣袖。
楚浔霖倏地起身,背过身不再看她“我不问你去那做些什么,老话说心较比干多一窍。偏你却生了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之性,屡次三番将自己安危置于不顾。”话音一顿,语气缓了缓,字字清晰道“当真是愚昧至极”
肃颐欲辨已忘言。
过了半晌,楚浔霖回身坐了下来,语重心长叹了声“谋己再谋人,谋定而后动。行事不将自己安危算在其中,意气用事,岂非送上门给敌人机会手刃你?”
肃颐心头轰然一震,此言一语道破前番种种,受命而生隐忍存世,只是早忘了谋己是何滋味。
楚浔霖双手抱胸,眸光微沉似思,良久冷哼道“那位一天到晚喊着‘’颐儿颐儿’的‘夫君’倒是真放心你!”
她闻言一愣,掀起眼皮似笑非笑地睨他,食指微微一勾。
楚浔霖挺直了腰板,眼神中透着一股不可一世之劲儿,偏过头道“小爷可不是什么人勾勾手指就能上钩的”
“甚好……甚好” 肃颐扶额掩下不自觉微抽的嘴角,猝不及防登时起身。
须臾,楚浔霖眉梢一动,立马朝前挪了挪凳子,嘴角咧成一,食指轻叩几下桌案,示意她坐下。
肃颐强忍着想翻白眼的冲动,敛色正声道“你何时发现我与他不是夫妻”
楚浔霖一默,渐渐收了神色“你可记得我们从于府回来路上遇劫之事?”
“嗯”
“那帮人拦住我与青吾是为了将你劫走,我去寻你后,青吾一路尾随歹人发现他与一人接头,你猜是谁?”
她霎时心中骇然,瞳孔一缩。
二人目光相交,对面点头不语。
肃颐原本从容的姿态逐渐僵硬,鬓发垂落遮住眼神。沉默半晌,她下颌微颤,面色略显愤怒“可那日,他也出现了……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楚浔霖扫她一眼,摇摇头,神情下意识冷峻“青吾所见之人并非他,是那叫墨清的。至于他这么做的目的就不得而知了”
片刻,他忽而轻笑,话音懒散轻慢道“自那后我就明白,你们关系并不‘简单’。再看你小爷就更加笃定,你说若确是夫妻,遭了枕边人算计岂会如此淡定?”
肃颐闻言,嗤笑一声“你不好奇?”
楚浔霖身子往后仰了些,伸了个懒腰,漫不经心开腔“本公子可没那么八卦”
她瞧着他神态懒散,一副散漫模样,嗤了声忍不住揶揄起来“也不知是谁见人两口子吵架,耳朵就差贴到于美丽、付正琅脸上去听了”话音刚落,肘支着案,拖着下巴轻笑出了声。
楚浔霖听着她笑声中的轻灵与肆意,眸底微动,深邃中翻涌着意味不明的复杂。
忽而嘴角一凝,她脑中浮现春扶,程氏的面庞。抬头急声急色道 “今日谢过!眼下还有事先行一步!”
“……喂!”
回到于府已是傍晚,程夫人、春扶在堂前来回踱步。见她进门后,立马一人拉着她上前左看右看,另一人则前前后后围着打圈。
程夫人抹着泪良久又是一通轻责,再三确定没伤着哪里才放她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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