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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立
数着从面前走过的人,云萝跟个木桩似的站在街边,不时往两人离开的方向看上一眼。
路过的人不时飘来目光打量,越多人看来,云萝的头越往下低,似乎要把自己埋进地里去。
经年累月养成的习惯,让她很害怕单独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那样被打量、被挑剔、被批评……为了躲避那些尖刻的语言,灵魂都低微到了尘埃里。
“云萝,我们回来了。”苏遥夜几步蹦过来,用力抱住她,“低着头想什么呢?”
熟悉的体温和声音让云萝好像终于回到了安全区,如芒在背的视线一下子全部消失了,她往苏遥夜怀里靠了下,声音细若蚊蚺:“在想你们怎么还不回来,是不是把我忘了。”
苏遥夜笑道:“怎么可能,在你眼里我们记性有那么差吗?”
“她说的大概不是记性的问题。”风寻月的视线蜻蜓点水地扫过云萝,语气平淡却一针见血,“你这性子该改改了。”
“我会努力的。”云萝不敢抬眼与风寻月对视,语气讷讷。
苏遥夜拍拍她,道:“别紧张,慢慢来吧,这种事不能急在一时,再说还有我们帮你呢。”
她看向风寻月,寻求认同:“对吧,寻月?”
按了按额角,风寻月“嗯”了一声。
不远处有个首饰铺子,苏遥夜把二人拉到铺子前,兴致勃勃道:“有喜欢的款式吗,我送你们。”
云萝认真挑了许久,才挑中一枝宝石蝴蝶的钗子。
她在头上比了下,转头想询问苏遥夜的意见,却看见苏遥夜拿着支白玉簪,笑吟吟地往风寻月发髻间插。
“你看,很适合你嘛。”苏遥夜拉风寻月到镜子前看。
她对首饰没什么兴趣,敷衍地应了两声,扭头看向别处。
掏银子把那根簪子买了下来,苏遥夜在摊主推荐下还买了好些其他的饰品。
见云萝盯着自己,苏遥夜歪了下头:“怎么了吗?”
云萝垂下视线:“没什么。”
就是感觉两人谈话回来后,变亲密了好多,让她感觉像个被丢下的局外人。
买完首饰,三人进了路边一家茶楼听评书。
盯着水中沉浮的茶叶看了许久,云萝终于抬眸去看苏遥夜,见她专心吃东西,而风寻月听着台上的评书,她忍不住开口打探:“遥夜、寻月刚才说了什么?”
苏遥夜咀嚼的动作一顿:“你问这个做什么?”
握着茶杯的手微微收紧,云萝偷眼打量苏遥夜:“不能说吗?”
“这个……”苏遥夜犹豫着,求助的目光投向风寻月。
风寻月扫了眼云萝,她这个人不笑的时候,总显得十分疏离,视线虽轻,却沉甸甸地压着人
万分慌张地收回视线,云萝脱口而出说:“对不起!”
她感觉到风寻月一直在看自己,不由解释道:“我只是随口一问,没有想打听你们秘密的意思,对不起。”
“云萝,寻月不是那个意思。”苏遥夜急忙解释,她瞄了眼风寻月,催她开口。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风寻月很无语,她转开视线,曲指低着下颌,“你这动不动就说对不起,到底什么毛病。”
她又不吃人,这么怕她做什么。
“对……”云萝差点咬到舌头,失落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风寻月摇了摇头。
握住云萝的手臂,苏遥夜道:“云萝,对不起,我们说的话,确实不方便告诉你,绝不是想孤立你。”
“没事,我能理解。”云萝懂事地朝苏遥夜笑了下。
她们都是很优秀的人,有共同的秘密也很正常的。
“云萝,”苏遥夜摸了摸她的头,真诚道,“我们是朋友,你和我们说话时不用这么小心翼翼的。”
“我也不想的。”云萝沮丧地说。
风寻月侧目瞧着云萝:“你得学会抬头,不然到时候门内比试,你气势上就天然弱人家一头,要赢会很难。万一以后遇上心魔劫的话,以你这样的容易自我怀疑、退缩不前的性格,恐怕渡不过去。”
云萝垂头听训。
等风寻月说完,苏遥夜给她和云萝各倒了杯茶:“喝口水润润嗓子。”
这事暂且揭过了。
听完评书,三人又在城里闲逛了会,直到暮色四合,才启程回凤梧山。
临别时,风寻月旁观苏遥夜又送了云萝一大堆东西,若有所思。
走在枫华山的石阶上,风寻月问道:“你为什么对云萝那么好?”
“你问这个做什么?”苏遥夜一愣,反问道。
思索片刻,风寻月回:“关心朋友状况。”
挠了挠脸颊,苏遥夜不太好意思地说:“云萝她和我原来一个朋友长得很像。”
“移情吗。”风寻月顿了顿,追问,“那在你看来,她是云萝还是那个朋友呢?”
苏遥夜被这个问题问得一懵,片刻后才回:“当然是云萝了,你这问得,好像我在搞什么替身文学一样。”
风寻月因为不怎么看小说电视,不明白什么是替身文学,但不影响她理解苏遥夜的意思。
清冷的月光照亮她们脚下的路,枫叶掠过,在脚下映出鲜红的影,一闪而过。
“就是怕你把她当替身。”风寻月道。
“云萝的性格你也看到了,极端的不自信,你要真把她替身,她估计对你还能感恩戴德。但活在别人阴影下,连自我都没有的人,别说追寻大道了,基本的道心都维持不了。”
怔了怔,苏遥夜低下头说:“不用担心,我能分得清。”
她还没糊涂到那个地步。
风寻月侧目看了眼她,淡淡道:“那最好了。”
二人不再言语,沿着石阶向下走去,身影渐次消失红枫林的尽头。
回到弟子宿舍时,云萝发现自己的被褥、衣服和一些零散的物品像丢垃圾一样,被胡乱丢在了院子的泥地上。
东厢房里灯火通明,透过门扉传来女弟子的嬉笑声。
云萝在原地站了片刻,才走上前去收拾。这样的戏码每个月都要上演几次,她已经习惯了,就算在门上设下结界,也会被她们破开,后续干脆也懒得拦了。
明明云萝都按她们说的做了,上交丹药,讲堂起早占位子,替她们完成洒扫喂养灵兽的杂役,温顺听话到了没有脾气的地步,却还是免不了被欺凌和孤立。
云萝对此一直都只是默默忍受,反正她从小到大都是这么过来的,相比较起来,凤梧山这些弟子的作为已经算客气的了。
或许是因为凤梧山整肃门风的缘故,她们不敢做得太过分。
她垂着头,将被褥和衣服叠好后收进了储物袋里。
“哟,回来了?”房门打开,那三人中资历最老的弟子宣清倚在门口,高高在上地看着云萝收拾东西,“听说你今天和两个内门亲传弟子一起出去的,有没有从她们那得到点好东西?”
云萝手一顿,头也不抬地回:“没有。”
宣清踱到院子里,踢了脚地上苏遥夜送的陶瓷摆件:“真的没有还是假的没有?”
“没有。”云萝伸手去捡,却被宣清踩住手背。
宣清冷漠地道:“把储物袋给我检查一下。”
“……”云萝默了片刻,用另一只手取下了腰间的储物袋。
检查一番,没发现然后有价值的东西,宣清嫌弃地丢了回来,转身回房。
拍了拍手上的土,云萝捡回了自己的储物袋。
这个储物袋是宗门统一发放的,而苏遥夜送她的那些东西,都被放在了挂在胸前的储物吊坠里,说来这个吊坠也是苏遥夜送的呢。
宣清大概是没想到有人会送云萝昂贵的储物法宝,未曾细查就作罢了。
收拾完东西起身,云萝正要回房间,东厢又传来声音:“对了,我们东西太多放不下了,所以把你的房间改成杂物间了,以后你就宿院子里吧。”
“……”云萝漠然转身,出了微尘院,身后的讥笑声渐渐消失。
没关系,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筑基期的修士,就算风餐露宿也不会生病。
——阿萝,娘亲和你说个好消息,很快我们就会有好日子过了。
——阿萝,你记着,进了于家以后千万莫惹麻烦。我们人在屋檐下,能忍则忍。
——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违抗你的哥哥姐姐。
——阿萝,瞧,这是你弟弟,以后你要多让着他哦。
——又挨打了吗?无妨,他们有分寸的。
——阿萝,你姓云,不姓于,除非你离开这里,否则你没有反抗的资格。
她没有反抗的资格……
就算求救,也没有人会真的帮她……
只要忍到门内比试,成为内门弟子,离开外门,一切都会好转的。
云萝一遍遍地对自己说着,快步走向宿舍后的枫树林。
月光泼洒在林间空地上,冷月红枫,满地斑驳的树影如破碎的锦缎,夜莺啼鸣,凄厉如泣。
找到一块平坦的青石,云萝盘膝坐下,尝试运转功法。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神很难集中,还总不由自主地想到试炼幻境里,苏遥夜给她灌输的那些自尊自爱的话,以及苏遥夜与风寻月谈话回来后的默契。
“哈,想什么呢……”云萝苦笑,竭力甩开那些念头。
她从吊坠法器里取出一瓶苏遥夜送的定心丹服下,全心投入修炼之中。
现在这样弱小无用的她,没有资格去想那些奢侈的东西。
或许变强之后,她就能有资格,与她们共享秘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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