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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0 章
清辉最喜欢的那条羊毛毯边缘开线了。
那是条墨绿色的毯子,用了很多年,绒毛已经磨损得有些稀疏,但质地依然柔软。开线的地方在左下角,大约十厘米长,像一道小小的伤口。
明视发现时,清辉正试图用指甲把脱线的部分按回去,但无济于事。
“给我吧,”明视伸出手,“我来补。”
清辉有些犹豫:“已经很旧了……要不买条新的?”
“可你喜欢这条。”明视已经从抽屉里取出针线盒,“而且,旧的东西修好了,会比新的更有味道。”
她坐到窗边的椅子上,将毯子摊在膝头,对着光仔细查看开线处。阳光透过玻璃,照在她专注的侧脸上,睫毛在颧骨投下细密的影子。
清辉摇着轮椅靠近,看她穿针引线。明视的手指很巧,针尖在布料间平稳地穿梭。线是深绿色的,几乎和毯子原色一样,只略微新一点。
“姐姐什么时候学会缝补的?”清辉问。
“小时候,”明视没有抬头,手里的针线继续走着,“外婆教的。她说,女孩子要会修补东西,不只是衣物,还有生活。”
针尖刺入布料,发出细微的“噗”声。线被轻轻拉紧,绽开的边缘渐渐合拢。
“外婆是个什么样的人?”清辉很少听明视提起家人。
明视的动作慢下来,想了想:“很安静的人。话不多,但手很巧。她会补衣服,会修家具,还会用野花编花环。我小时候的发带都是她做的。”
线走到尽头,明视打了个结,用牙齿轻轻咬断线头。开线的地方已经缝好,针脚细密整齐,不仔细看几乎察觉不到。
但她没有停下,而是继续检查毯子的其它部分。果然,在另一角发现了轻微的磨损,绒毛已经薄得透光。
“这里也需要加固一下。”她又穿了一根线。
清辉静静地看着。阳光缓缓移动,从明视的肩膀移到手臂,针尖偶尔反射出一点光亮。房间里很安静,只有针线穿过布料的细微声响,和远处隐约传来的市声。
“我妈妈也会缝补,”清辉忽然说,“但她补得不好,总是歪歪扭扭的。有一次她给我补校服,针脚大得能塞进豆子。我穿着去学校,被同学笑话了。”
明视抬起头:“后来呢?”
“后来我哭了,妈妈也哭了。”清辉笑了笑,那笑容里有些怀念,“之后她偷偷练习了好久,终于能把针脚缝得小一些。但她始终不是手巧的人。”
针线声又轻轻响起。明视补完了那个角落,开始检查整条毯子。她发现了几处轻微的脱线,都一一加固了。
“你妈妈很爱你。”她说。
“嗯,”清辉点头,“我知道。所以她补得再不好,我也喜欢。”
最后,明视在毯子内侧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绣了一个小小的图案——两片交叠的叶子,简单的轮廓,用的是比毯子稍浅的绿线。
“这是什么?”清辉凑近看。
“纪念,”明视说,“纪念今天,纪念修补,纪念所有不完美却珍贵的东西。”
她把毯子抖开,对着光看。墨绿色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那些修补过的痕迹几乎看不见,只有仔细寻找才能发现。
“好了,”明视将毯子递给清辉,“再盖很多年也没问题。”
清辉接过,把脸埋进毯子里。熟悉的柔软触感,熟悉的淡淡羊毛气息,还有……一丝极淡的新线的味道。
“谢谢姐姐。”
“不客气。”
明视开始收拾针线盒。她把针插回针插,线绕回线板,剪刀放回原处。动作有条不紊,像完成了一场小小的仪式。
清辉盖着毯子,感受着那些新缝线迹带来的细微不同。它们不像原来那样完全平滑,指尖抚过时能感到一点点凸起。但这不完美本身,成了一种新的记忆。
后来,每当她盖这条毯子,手指无意间触到那些修补过的地方,都会想起这个午后——阳光,窗边的明视,穿针引线的声音,还有关于妈妈和外婆的回忆。
修补不仅连接了布料,也连接了时间,连接了记忆,连接了爱这件衣服的不同方式。
那天晚上,清辉在日记里写:
“今天我的毯子被修补了。明视的针脚很细,几乎看不见。但我知道它们在那里,像时间本身的缝合线,把我们共同的日子,一针一线地缝进这条旧毯子里。从此,每一次温暖都不再只是羊毛的温暖,还有阳光的温暖、手指的温暖、记忆的温暖。而这一切,都从一道裂痕开始——原来有些破碎,只是为了让我们学会如何更好地完整彼此。”
写完后,她看向床头。明视已经睡着,呼吸均匀。墨绿色的毯子盖在两人身上,修补过的地方在月光下隐约可见,像星空下淡淡的山脉轮廓。
清辉轻轻抚摸那些线迹,然后闭上眼睛。
梦中,她看见无数条线在空中飞舞,交织成网。那些线有各种颜色:记忆的金色,时光的银色,爱的深绿色。它们修补着破碎的云,缝合着开裂的天空,将整个世界温柔地连接在一起。
而她和明视,是网中央的两片叶子,静静依偎,等待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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