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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王殿下
初冬的第一场雪,已遍布整个京城,万千飞琼,抛街填井,这一清早出门,路上注定不太平。
陈雪游拿过银手炉递给三姑娘,小心搀扶她上马车,厚厚的毡帘落了一层细细的雪花,掀起来,头上簌簌落下一阵小雪。
看到郑霜华已上马车,她也踏着矮凳要上去,身后忽然有人叫道:“等等!”
陈雪游失脚踏空,整个人摔落下去。
救命!
她心内大呼救命,很快堕下马车摔了个四仰八叉,还好身下雪厚,屁股没开花。
头顶,郑砚龙仿佛以倒立的姿势在看她,“萍儿,没摔疼你吧?”
一把拉起陈雪游,郑砚龙迅速将一个烧得烫烫的银提炉塞进她手里,“给你。”
烫!
害得她哆嗦着手,左右手一顿乱抛,差点没烫得叫出来。
“看看,若没有爷伺候着你,可不把你冻坏了!
唉,萍儿在柳姨娘院里,缺衣少食的,要是没有自己嘘寒问暖,恐怕早就香消玉殒了。
爷我可真是个救苦救难救佳人的大英雄!
郑砚龙洋洋得意,看着眼含热泪的萍儿,还只道她感动得临歧涕泣。
没想到,陈雪游嘴角抽搐,脱口道:“你大爷,烫死我了!你当我是死猪么?”
“……”
看来郑二练武之人,皮糙肉厚,耐烫得很呢。
这时,郑霜华顶着毡帘,探出一颗乱糟糟的小脑袋,怀里蹲着两个肚子圆圆的小手炉,“萍姐姐,你再不来,手炉就要冷了呢。”
“我来了!”她迅速踩着车凳上车,把一脸茫然的郑砚龙留在风中凌乱。
“你手里抱着什么?”郑霜华奇道。
“没什么,你二哥说这炉子不要了,白送我。正好,回头我拿去换钱。”
郑霜华嗤的一声笑了,“萍姐姐真是精打细算会过日子。”说罢,将怀里一个手炉递给她。
承宁十六年,帝决议兴办女学,于是在郊天之地的一处行宫重新建造私塾,名唤兰芳女塾。
小姐们不得不舟车劳顿,陛下认为这是锻炼贵女高洁出尘的品性和耐心,方能在将来相夫教子。
郑家为几位小姐单独备了马车和侍婢,方便帮忙拿书箧和行囊,车子渐渐驶出城,雪霁天晴,路上积雪化开,马车也走得慢些。
主仆俩在车内昏昏欲睡,不知不觉马车停驻在书院门口。陈雪游搀着三姑娘下车,忽然身后一阵凛风呼啸而过,她回头看时,就见一辆翠盖朱璎凤鸾车擦身过去,停在长长的石阶下。
车夫喝止住马,车厢内走出两个穿着雪青缎袄的侍婢,忽然齐齐一跃而下,摆好矮凳。
陈雪游和郑三姑娘面面相觑,没想到真是冤家路窄,竟然在这里碰到郡主,她只道郡主那等身份是不屑于上这女塾的,原来陛下对天家女子的要求也是如此严苛。
可掀开那道朱红暖帘的手,是个男人的手,他身穿一领玄狐大氅,束发金冠,腰系玉带,身材极其高大。
不过一开口,活脱脱一个纨绔公子罢了。
“好呀,这雪下得不错,回头让钦天监,烧个黄表纸,让玉帝老儿多下几日。”脑门上仿佛写着“不大聪明”几字。
陈雪游扶额,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他不会也有吟诗吧?
果然,只见那人手里拿着把折扇,仰头看着苍天,曼声吟道:“剑吹白雪妖邪灭,袖拂春风槁朽苏。气似酒酣双国士,情如花拥万天姝。”
还未吟完,只听人清咳一声:“公子,你挡着我们的路了。”
那玄衣男子回头,看见陈雪游站在雪地,望着他。
“啊,不好意思姑娘,车夫,快把马车……”话未说完,车夫扬起鞭子,那马飞奔出去,玄衣公子被震下车。
就在这时,那两名婢女足尖轻点,各伸出一只手捞住主子,带着他稳稳降落在雪地。
“好险啊。”公子惊魂甫定,喘匀了气之后骂道:“蠢货!你怎么驾车的?”
陈雪游拉着郑霜华看过了热闹,转身上台阶,那年轻公子却紧随其后,绕到郑三面前同她搭话,“姑娘,姑娘,没有惊着二位吧?”
两人敷衍一笑,“没有。”
书院门口蹲着两尊白狮子,黑油油的大门洞开。
陈雪游好言劝道:“这位公子,这里可是女塾,你若跟着进来,被夫子发现,打你一顿,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他微微笑道:“不要紧,正巧我有个妹子在这里读书。我随你们一同进去。”
突然,一道劲风袭来,寒光忽闪,青年公子身边那婢女蓦地拔剑,将陆陆续续砸过来的几个雪球劈成齑粉。
郑霜华花容失色,吓得抓紧陈雪游胳膊。
那玄衣公子立马上前一步,温声安慰道:“姑娘莫怕,我这婢女武艺高强,必能护你们二位周全。”
“萧晏!”长阶下,昌乐郡主披着白狐裘衣,眼神肃杀。
“哎呀,这不是我漂亮的郡主妹妹吗?”青年勾唇轻笑,眼神玩味,没有丝毫的恼怒。
“你来这里坐什么?”昌乐缓缓登上台阶,直至走到三人中间,目光移向郑霜华时,骤然温柔似水。
看向表哥,当今圣上第三子——齐王殿下,她眼里的嫌弃可是一点都不藏着掖着。
“这不是来看妹妹么?听闻妹妹在这里求学,表兄路过此地,怎么能不来看望看望郡主妹妹呢?陛下真是英明,像妹妹的秉性,若再不请人教导,恐怕有朝一日,迟早要做出玷辱皇家颜面的事情来。”齐王摸摸自己的脸,轻嘶一声。
“你闭嘴。”
“妹妹脸上的伤,可好了?”齐王弓着身子凑上前来,“下次可要当心点,被人抓到把柄,多难堪啊。”
昌乐脸上一红,想起上个月发生的那件丑闻。
正是此事,才真正促使皇帝决定办这所女塾。
上月末,昌乐偷偷假扮成渔女,邂逅李侍郎家二公子,勾到手玩了几天,觉得那李公子极其粘人,很快厌弃。没想到,他竟查出她的身份,去向皇帝请求赐婚,皇帝震怒,把昌乐训斥一顿,令两人不日完婚。
她若嫁了人,被丈夫管束,如何还能风流快活?
更何况这李公子缠人缠得要命,更没法叫她抽身寻欢作乐,因此一怒之下,派下杀手将其毒杀。
皇帝查出真相,碍于燕王面子,不能让郡主伏诛来还臣子一个公道,只好给她找了个替罪羊。
齐王说的正是这事了。
昌乐抬起头,冷哼一声,笑道:“关心我?萧晏,你还是先关心关心自己吧,你的心腹可还在靖卫司受刑呢,你说他会不会告发你叛上作乱呢?哎呀,怪不得你迟迟不去封地,原来是藏着这份心思。”
萧晏眼神一冷,皮笑肉不笑,颇有几分吓人。
“妹妹,这话可不能乱说,当心掉脑袋。”
她用力推开萧晏,挽起郑霜华的胳膊,似笑非笑道:“反正,掉的不是我的脑袋。”
暗室,一灯如豆。
萧晏坐在榻沿,撑着脑袋,一双桃花眼眯起,随着绞盘轧轧作响,石门洞开,有人从上面缓缓走下石阶。
一股冷冽的松竹香气,扑鼻而来。
这么好闻的气息,怎么着也应该带来一个好消息。
“子淼,你说。”
“薛昭已死。”
他顿了顿,观察着齐王的神色,只见他攥紧拳头,额角青筋暴起,却没有半句话说。
“不过就算他到死都在喊冤,恐怕陛下还是会疑心殿下有夺嫡之心。依臣之见,以退为进,殿下不如先娶王妃,早早去封地,也好让陛下打消疑虑。”
萧晏握紧拳头,“这次真是被燕王害惨了,可惜咱们那一招对他而言,也只是隔靴搔痒。”
那人坐到棋盘边,冷冷看着黑白的棋子,伸出两指夹住一枚白棋。
“郡主于燕王而言,只是一枚棋子,还是最容易抛弃的那一枚。”
萧晏冷笑道:“我还说王叔把她宠成掌上明珠,有多把她当回事呢。”
“不是掌上明珠,玩物罢了。”他淡淡道,手里那枚棋子瞬间化为齑粉。
“叮——”散学的钟声倏地响起,陈雪游在女塾别院的厢房里醒来,准备起身去接三姑娘,顺便给她换个手炉。
学堂正厅,却见三姑娘满脸苦涩,慢慢走到她跟前,“青萍姐姐……”
陈雪游怒而攥紧拳头,把她拉到角落里,“是不是郡主欺负你了?”
“你胡说什么!”郡主的声音冷不丁飘过来。
郑霜华赶紧解释:“不是,不是,是我忘了带《女戒》,幸亏郡主和我共读一本,差点被夫子骂死了。青萍姐姐,你能不能回府一趟,帮我去取书?”
她面露犹疑之色,回头去看郡主,郡主已经走远。
“行吧,只是你记住,少跟郡主说话,不管怎样只装傻便是,明白么?”
三姑娘点点头,“我记在心里的。”
陈雪游顾不得回去拿手炉,匆匆出女塾,上了马车。
不巧,天边彤云密布,北风呼啸间,鹅毛大雪翩翩而落。
好在马车入城时雪已停,车夫冻得浑身僵硬,刚进城就找了个酒肆要喝几杯,搪搪雪气。
“萍姑娘,你要不要喝一杯暖暖身子?”
陈雪游谢过,“不必了,老吴,你喝你的。”
马车夫进入酒肆,寒风中那竿上挂着的酒望子呼啦啦的响,愈显街衢空荡寂静。
不多时,一阵马车辘辘声,由远及近,然后嘎然停止。
只听破空鞭子响,外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站住!”
陈雪游揭开一角厚厚的毡帘,从车窗往外看去,恰见一身玄狐大氅的齐王殿下正站在雪地里,指着对面的人骂道:“你这燕王的走狗!我要替薛昭报仇!”
陈雪游一愣,这殿下怎么每天神经兮兮的。
他对面那人,一身天青飞鱼氅衣,眉目看不分明,但身形挺拔,如一竿青竹,屹立于雪地之上。
“殿下,臣不过是奉陛下之命办事,还请殿下慎言。”
“周元澈!你敢不敢跟我打一架?”
陈雪游大惊。
接着只听周元澈道:“臣不敢,殿下万尊之躯,不敢僭越。”
萧晏紧紧握着鞭子,额角青筋暴起,“你不跟本王动手,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啪”的一声,鞭梢打中周元澈的肩膀,他闷哼一声,眉头皱起。
“殿下…若能出一口气,臣绝不还手。”
齐王冷笑一声,“哼,你真以为我不敢打死你吗?”
“啪啪!”又是两鞭,周元澈脸上瞬间劈出两道血痕。
“还手啊!”陈雪游忍不住喊了一句,她马上捂住嘴巴。
“还手,听见没有?不然我可真的会打死你!”
那人仍是沉默。
陈雪游忍不住掀开毡帘,快速跳下马车。
“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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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汁原味粗糙原稿,赶着睡觉,最近各种发炎,牙疼也很厉害,早点睡了。有空再修修。
虽然也没人看,但该交代的还是要交代。
(诗句引用自宋代诗人虞集的《太长了不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