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三十章
柳絮卧病在府,梁休从集市回来后,主仆二人趁着夜色各烧各的纸钱。
回到寝殿,柳絮也没立刻睡下。
前世他只是兰绪明身边的侍从,很多内情,兰绪明不想参与,他也无从得知,现在不一样了,梁休阴差阳做成了他的侍从,正巧又和秦含有交情。
下毒的人另有蹊跷,不一定就是谢贵妃。
柳絮想到当晚那道从高处落到自己身上的目光,先是想到谢贵妃,而后渐渐浮现出皇后的脸。
前世太子举兵造反,瑞王母子仓促逃亡,护卫军是临时从荔州借调的,没来得及会和,瑞王母子就被抓捕。
瑞王当场被枭首,皇后被太子请入京城,和敬德帝一样架空,降级封为太妃。
裴氏式微,裴太妃手无实权,若没有南虞进犯,本也可以架着雍容华丽的空壳凄凉又体面地进棺材。
可那年北昭祭祖,她居然从侍卫手中抢夺利剑,径直砍向太上皇,而后自戕。
史书如实记载:“禄合元年冬,裴太妃血染祭台,太上皇殁。月入太微,反兆。”
为此,沈元望又砍了几个史官。
往后的天灾人祸,总有意无意与这场惨剧挂钩。
下毒事件之后,皇上重新器重裴氏,沈奉竹虽无太子之名,但瑞王党隐隐有了要盖过太子党的意思。
最大的受益人,是裴氏和瑞王。
……难道真是皇后的手笔?
柳絮想着,翻了个身,就听到窗户被推开了一条缝,一道人影钻了进来。
那人探过柳絮的窗帘,与拿着簪子的柳絮打了个照面。
沈奉竹道:“阿絮,好久不见。今日怎么这么早就歇下了?”
柳絮收回簪子,“是你来得太晚了。”
他和沈奉竹如今算是聚少离多,皇子宫戒备森严,质子府的守卫近些时日也多了许多。
沈奉竹怜惜地捧着柳絮的脸颊,“瘦了。”
柳絮低头,蹭了蹭沈奉竹的掌心,后者呼吸微滞,而后一吻便落到了柳絮眼角。
“你最难受的时候,我没能陪着你。”沈奉竹轻轻叹了口气,“再等等,谢贵妃母子欠你的,我一定替你讨回来。”
“你怎么讨?”柳絮问道。
沈奉竹没回话,只是抱着柳絮,好似怎么也抱不够。
不用他说,柳絮也能猜到他的意思,沈奉竹想夺权。
柳絮一开始认识沈奉竹,是以玄机的身份,但是他总忽略了一件事,那便是瑞王同样野心勃勃。
他抬起眸子,沈奉竹和皇后长得很像,尤其那双眼睛,初识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实则里面藏着的算计也不少。
沈奉竹伸出手指,指腹一点一点地描摹柳絮的轮廓,而后停留在柳絮的唇边,他低头问道:“可以亲你吗?”
气氛正好,柳絮微微抬起下巴,那吻便又落到了他的唇上。
亲吻、缠绵……
柳絮深知沉溺于爱情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他只是喜欢沈奉竹这张脸,以及愿意为了他装出来的温润的性子罢了。
*
“你昨晚去了质子府?”
礼乐坊,裴放擦拭着剑刃,见沈奉竹进来,还为等他说话,先开了口。
沈奉竹慢条斯理上座,道:“想必是我惊动了府外的守卫?”
裴放收了剑,笑道,“我倒是不知道,殿下何时与他走得那么近?”
“宫外偶遇,我与兰公子甚是投缘。”沈奉竹向后仰倒在椅背上,“无咎,这件事你会如实禀报给父皇吗?”
“殿下说笑了,只是与质子交好,自然不必事无巨细地禀报给皇上。”
“那便好。”
裴放缄默了一会儿,忽然想通了什么,问道:“殿下先前让我天黑后再来礼乐坊议事,是因为白日那个南虞的质子要过来?”
“你是个聪明人,不过先不提他了。”沈奉竹淡笑道,“太子党的人手从上到下查处了一批,有几个肥缺,父皇让我举荐几个人,今日叫你过来,便是想问问你有没有中意的。”
言毕,沈奉竹递给裴放一封折子。
裴放接过,只匆匆扫了一眼。
他笑道:“能担上这几份差事的,可堪朝中要员了,哪个缺也没有我这个中郎将的缺肥。”
沈奉竹似是早有准备,也不多劝,只道:“果然是舅舅的儿子,他与父皇斡旋,你与我斡旋。”他没伸手接裴放交还的折子,“不过我倒不会像父皇逼舅舅那样逼你。这个你便留着吧,什么时候想谋个实位,什么时候再从中挑便是。”
“那时这些官职已有了人选吧?”
沈奉竹调侃道:“再找个由头革了就是。”
“真要这么做,第二天弹劾我们的奏疏就送到皇上跟前了。”裴放这么说着,也将折子收回了袖子里,作告辞状,“殿下还有其他事吗?”
“还真有一事要问问你。”
裴放侧耳。
沈奉竹道:“你应该知道,我不止一回去质子府了吧?毕竟,我自知没有掩藏得很好。”
裴放笑了一声,当是默认。
“所以,为何今日才提到此事?”
“因为现在,他在京中的身份地位不能同往日而语了。”裴放道,“皇上现在看重他,要是被皇上知道了,于他、于殿下,都不是件好事,所以我才斗胆提醒。”
沈奉竹看向他,“提醒?我怎么听着,好像是来兴师问罪的?”
裴放起身请罪,“殿下海涵,只是好奇而已。”
沈奉竹面色和缓些,笑道:“我也只是开个玩笑,无咎莫要当真。不过,今后我还要去质子府,你看这事向父皇,是瞒得还是瞒不得?”
裴放好半晌才回答:“殿下小心行事,旁的,瞒得。”
“有中郎将这句话便够了。”
裴放走后,沈奉竹面上的笑意渐渐散去,伸手摸了摸案上的古琴。
这张古琴,就是在清凉台初遇柳絮时弹的那张。沈奉竹事先动了手脚,柳絮弹时才断了弦,若是这弦没断,大抵奏完几曲,他和柳絮便又是萍水相逢的关系了。
萍水相逢本也没什么不好,要怪就怪鹊京的人都太无聊了。太无聊,才要找乐子,才要抓住他的“阿絮”不放。
梁休失踪那件事,也是沈奉竹一手策划的,只是没想到反倒让柳絮和沈元望走得更近了。是他太心急,攻心更应该慢慢来。
*
入了夏,柳絮开始每日入宫给沈琢丰当伴读。
那日宫宴有毒的炖盅他所食不多,但毕竟伤了身子,明显不如上年,在日头下站不了多久便发晕。
梁休瞧见柳絮唇上的血色都没了,急忙扶他去阴凉处。
“公子,来,喝点水。”
柳絮缓了一会儿才稍好些,那边沈琢丰也到了,一手搭在他额头,关心道:“是不是中暑了?”
“没有,只是站久了,有些乏力。”柳絮抿了抿唇,“时候差不多了,我们快些进去吧。”
沈琢丰点点头,和柳絮一前一后进入学堂。
太傅姓陈,太子、瑞王皆师承于他,而今宫中皇子只沈琢丰一个还未成年,教引的工作并不算繁重。
柳絮在国子监待过一段时间,虽然谈不上学富五车,但前些日子学得刻苦,但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白丁了。
没有了周堂欢等人明里暗里的骚扰,只是课业更重些,柳絮反倒觉得更舒心。
太子党那边一夜之间没了声息,就连沈元望也好似忽然消失在了鹊京,柳絮没再听说过他的动向。
如今,瑞王党在朝中的势力又入野火般蔓延开来,定远侯前不久方任了兵部尚书,皇上那边有意再借裴氏打压谢氏,说起来,便是借瑞王打压太子。
柳絮和沈奉竹走得近了些,只是没摆到明面上。说来也巧,他们从相识起便只以“知己”自居,如果快滚到床上去了,依然名不正言不顺。
这样倒好,省的在各方势力中牵扯不清。
是夜,沈奉竹又潜进了柳絮的寝殿。
他什么时候来很没有规律,柳絮一开始还会被吓到,后来干脆习惯了,沈奉竹冷不丁地从后抱住他,柳絮也只是淡淡地道一句:“你来了。”
“父皇今日提到了我的婚事。”沈奉竹道。
柳絮看向沈奉竹,他今年二十,年初成了弱冠礼,开始上朝议政。算来也的确到了娶妻生子的年岁。
前世沈奉竹最后和相府千金缔结了婚约,只是这门婚事属实不顺当,耽搁了三年,首辅在养心殿外跪了一整日,请皇上撤了这门婚事。
……至于原因,柳絮依稀记得,京中在传沈奉竹那方面不行,消息还是从青楼里传出的,谁让他确实被人看见出入了风月场所?
“笑什么?”
柳絮摇摇头,“没什么。”他顺势躺在沈奉竹身上,从容问道,“讨了哪家的千金小姐?”
沈奉竹捏了捏柳絮的脸颊,不答反问:“你这么大度?”
“怎么不大度呢?”柳絮道,“我一个见不得人的外室,怎么有权置喙?”
沈奉竹道:“阿絮这么说,明日我可向父皇要一道圣旨求取你,闹得满城风云。”
柳絮虽然知道沈奉竹只是开玩笑,但他可不想闹得满城风雨,于是正色道:“好吧,那我不大度些,殿下告诉我,求娶了哪家千金,让我恼一恼。”
“没有。”沈奉竹道。
柳絮疑惑道:“什么?”
沈奉竹笑道:“怎么会让你恼呢?我和父皇说,一心建功立业,不想这么快成家。”低头亲了亲柳絮的嘴唇,“待我功成名就,将你明媒正娶。”
柳絮心不在焉地回应沈奉竹的吻,心中有些没底,沈奉竹这边也彻底乱套了。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