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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要幸福呀
犹豫了一下,我问十五,他是个怎样的人呢?
十五捧着小脸,面颊染上绯红,露出一些小女儿的娇态,说他是个很好的人,会安安静静的陪她说话,会带着她上山去采野果。
也是第一个夸她绣功好的人。
我撑着下巴认真听着,心里想,那可真不错呀。
直到十五眼睛亮晶晶的一拍手,说:“我想起来那个词是什么了,我们是青梅竹马!”
我被噎了一下,绝望的闭了闭眼。
可以了,可以了,又是一对青梅竹马。
我现在对这个词有点应激反应了都。
像是想到什么,十五突然拿出一个丑丑的珠花在我面前晃了晃,葡萄似的大眼睛瞪得溜圆,“姐姐还是这么不会打扮自己,没有我你可怎么办呀?”
被她转移话题弄得一时怔愣,我看着面前有些粗制滥造的珠花无语地笑了笑。
比我小这么多,却总是一副长辈姿态的教训我。
大概是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过早的独立使得她养成了这幅有事没事操心别人的性子。
真是……
有点可爱。
同时又有些愧疚。
我还是没有照顾好她。
一开始看到老太太把她捡回家其实真的很嫌弃。
可后来时间长了,越看她越觉得熟悉。
那副可怜兮兮,生怕多吃一碗饭而被“退货”的模样,跟早期的我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所以,我也存了想把我小时候没有得到过的东西都弥补给她的心思。
做那些事的过程中我感觉越来越不对劲。
有时候会控制不住地想,傅宴惊当时对待我也是同样的心态吗?
这世上真的会有无缘无故的爱吗?
可是看到十五笨拙地对我笑的模样,又觉得那些东西其实已经不重要了。
像是在寒冷的冬夜喝下一大碗姜枣茶,心里熨帖得厉害。
摸了摸粉色簪子上小巧玲珑的珠子,我佯装不知,想逗逗她,“这乱七八糟的是什么呀?”
十五眯眼笑,露出一排细米似的牙,“给姐姐的珠花呀,我看到隔壁几个姐姐他们都有,我的姐姐也要有。”
那一瞬间我感到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像是种子一般,破土发芽了。
我原本以为,被抽去情丝之后,我大概就不会爱人了。
可十五却用她的实际行动告诉我,不是这样的。
爱人是每个人的本能。
与生俱来,无人不有。
有些眼热,我偏过头去故作嫌弃地看了一眼手里的簪子,强忍眼泪,笨手笨脚地把珠花插在了脑袋上。
十五绕着我转圈,一边打量一边拍手叫好,“姐姐真好看,姐姐真好看,那边的哥哥看着都愣神了呢。”
还沉浸在幸福之中没回过神来的我愣了愣,“哥哥?什么哥哥?”
一回头,傅宴惊那灼热的视线险些将我灼伤。
我:……
即便身体已经渐渐变得虚弱了,我还是想撑着力气等着她出嫁。
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
成婚的步骤很是麻烦,一来一回就几个月过去了。
新郎一家似乎是镇上有名的读书人,对于这些规矩体统什么的看的特别重。
这就苦了十五了,每次看到她兴冲冲地忙来忙去我都心疼得不行。
好在新郎人还不错,会贴心地派了好几个婆子来帮十五,我虽然对于十五刚及笄就要成婚这件事感到不满。
可看到她的夫婿至少是个知冷知热的,也就发自内心地不那么抗拒这桩婚事了。
应该会幸福的吧?
我们十五。
我捧着脸蹲在树上看着下面你侬我侬的小情侣,那男人眼中的情谊不似作假。
想了想,又把自己哄好了。
没关系的,有我在,我一定会让她幸福的。
趁着十五不在的时候我还特意跑到男人面前威胁了一通,让他承诺在十五二十岁之前不让她生子。
不知道为什么,我下意识地排斥生子这个话题。
明明他们都说这是女人都要经历的事。
明明成婚生子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可我还是下意识地抗拒,就仿佛见到过谁生子时的惨状一样,以至于我现在听到这两个字就一阵牙酸。
那男子生的白净帅气,闻言愣了愣,却还是郑重地向我承诺下来。
也许,他真的是个不错的结婚对象呢?
算了,十五喜欢就好。
成婚前夜,一大群婆子新妇绕着十五说吉祥话,什么百年好合早生贵子,我听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趁着没人注意,我捧着十五的手一字一句,格外认真:“无论何时何地,我希望你都要有提出和离的勇气。”
在众人惊诧的眼光下,我挺直了腰杆,“或者,休夫也可以。”
未来的事谁都说不准,人心易变,但我希望我的孩子,我的十五,永远有从头再来的能力和勇气。
不因为沉没成本而自怨自艾,也不因为过去的一时冲动而顾影自怜。
她的幸福才是最重要的东西。
周围的几个岁数大的婆子听得直皱眉,一脸不赞同地看着我。
我浑然不觉,有很多事,尽在不言中,我懂,十五也懂。
十五一开始听她们的恭维奉承只是但笑不语,唯独听到我的话时愣了愣,眼里隐隐有泪光闪烁,然后,重重地点了点头。
第二天起了个大早,等我磨磨唧唧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十五已经净完面了。
她今天抹了口脂,眼睛亮晶晶的,比我收到过的所有宝石加在一起都要漂亮。
我望着她微微失神。
要幸福呀。
我的孩子。
我的宝贝。
一阵欢声笑语,想着她会累,我婉拒了几个婆姨准备的小点心,偷偷喂了十五几口牛肉羹,是我半夜爬起来炖的,肉炖的稀烂,还撒了葱花,十五爱吃。
我假装没看到十五掉进碗里的眼泪,故意偏过头去不去看她的眼睛。
这种时候不能对视,两个人对着哭那可太难看了。
不吉利。
意识到自己有这个想法时我有些唾弃自己。
个修仙的怎么还迷信起来了。
在我们等新郎来接新亲的时候,十五突然拉住了我的手,在一众惊呼声中猛得掀开了盖头,小脸上满是惶恐与不安。
十五眼巴巴地看着我,像是憋在心里很久了,声音发着颤,“姐姐,你还走吗?”
那副模样,像极了小时候每次我偷偷下山看她却被她哭着痴缠我不要走的模样。
恍若隔世。
我刚想开口说话,她就释然地笑了,眼眶却隐隐地有些发红,“姐姐,你不是凡人,我知道的。”
顿了顿,她强忍眼泪,“但是,能不能,能不能请你不要忘了我。”
她眼尾殷红,咬得唇瓣微微发白,“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
像是一颗石子落入湖泊中央,荡起层层涟漪。
我又何尝不是只有她一个亲人了。
过去的那些事,那些年,怎么会是假的呢?
就算后来我下山的次数渐渐少了,就算我和她之间的联系被我亲手淡化,可我又怎么能彻底忘了她呢?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我们都应该得到圆满的。
如鲠在喉,我蹲下身子握住她的手,认真地看着她,“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但是你放心,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你。”
直到最后,我看着十五上了花轿,看到她趴在周今朝背上晃晃悠悠地走向轿子,总感觉脑海中仿佛有一根弦断了。
想起老太太死后我偶尔几次下山的时候,每次收摊回到家里时我总会拿着两块玉米饴糖放进油纸里仔细包好。
那时想着十五最近总缠着我要给她买一些好看的丝线和布匹,犹豫了一下,还是去附近的布庄里挑了两批上好的锦缎一起带了回去。
回到家时我叫了半天她也没搭理我,一到灶房就看到矮墩墩的十五踮脚站在凳子上,笨手笨脚的炒菜。
我一口气儿差点都没上来,匆匆忙忙跑过去把她抱下来一通数落。
王婶子有时候忙的看顾不过来她,谁知道这小丫头什么时候开始学炒菜的。
“你在干什么?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你想一头栽下去给我加餐吗?”
十五使劲儿冲我嘿嘿傻笑,脸上满是锅灰,脖子上的长命锁也黑乎乎的,这个小萝卜头笨手笨脚的,却还是夹起来一块儿半生不熟的菜凑到我嘴边,说,“姐姐吃。”
我犹豫了半晌,还是张嘴吃下,嚼吧嚼吧又吐了出来,“做的挺好的,下次不要再做了。”
顿了顿,我默默收拾着残局,“等我回来做,你还小,现在不用做饭。”
十五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想了想,“姐姐有给我带针线回来吗?”
我虽然不知道她想干什么,却还是任由她去了。
这样想来,她似乎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已经对手工活感兴趣了。
挺好的。
我的家人,我的十五,能开心就好了。
不够漂亮也没关系。
不够聪明也没关系。
能平淡幸福地度过一生就很好了。
身体一晃,我咽下满嘴的腥甜,刚要一头栽下去,一双强有力的大手扶住了我。
我闭了闭眼,有些不耐烦地偏过头去。
你还真是阴魂不散。
我面无表情地瞪着面前的傅宴惊。
他抿了抿唇,搂住了我的肩膀,我挣了几下没挣开,索性任由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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