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人调查局

　　到了晚上，时遂拿了衣服想慢慢挪去卫生间洗澡，正巧碰到杨钦禹推门进来。

　　杨钦禹看了眼他拿的衣服：“是想洗澡？”

　　时遂点头：“几天没洗，我感觉自己都要臭了。”

　　“没有，”杨钦禹上前扶住他，“你现在身体虚弱，洗澡容易晕倒，身上的伤口也还不能碰水，这几天先忍忍，我帮你用毛巾擦擦。”

　　“啊？”
　　时遂吓了一跳，虽然他现在是没什么力气，但是让喜欢的人帮自己擦身体什么的，是不是太超过了点！

　　杨钦禹把时遂带到洗漱台边让他扶着，接过他手里的衣服放在架子上，又出去搬了凳子进来让他坐。

　　“你坐好，我去接水。”

　　时遂愣愣看着杨钦禹拿盆子接水，又打开了取暖器，直到杨钦禹过来脱他的衣服，他才下意识挡了一下。

　　杨钦禹疑惑：“怎么了？”

　　杨钦禹是回家洗了澡过来的，时遂被他圈在凳子和手臂之间，鼻尖尽是他身上清爽的气息。

　　时遂跟低头看他的杨钦禹对视一眼，不自在的偏了偏头：“这样太麻烦你了。”

　　“不会，你是病人，不用考虑这些，我也答应了叔叔阿姨要好好照顾你。”

　　杨钦禹说着又继续帮他脱外套，他动作非常自然，时遂也不好再矫情，很快就被杨钦禹扒光了上身。

　　见杨钦禹拧干洗脸毛巾过来，时遂扬起脸，垂着眼睛不敢看他，脸上被轻轻擦拭，杨钦禹的目光仿佛实质性的落在自己脸上，时遂不由有些紧张的抿起嘴唇。

　　杨钦禹垂眸，这个视角的时遂脸显得更小了，脸色有些病态的白，平日银朱色的嘴唇也没了血色，此时正仰着头任他动作，这种称得上乖巧的姿态，让杨钦禹心里升起一股莫名的满足感。

　　小时候看到邻居家的兄弟一起玩闹，也曾缠着父母说想要个弟弟，如今时遂这个样子倒是又让他想起了这茬，或许这就是照顾弟弟的感觉？

　　杨钦禹换了条毛巾，避开时遂身上的伤口帮他擦完了上半身。

　　眼看杨钦禹还想帮自己脱裤子，时遂连忙按住他的手：“不、不用了，剩下的我自己来就好！”

　　杨钦禹看他耳朵泛红，知道他这是害羞了，点点头帮他换了盆水拧干毛巾。

　　“擦完了叫我，地上水多小心滑倒。”

　　“好的，”时遂乖乖点头，“谢谢队长！”

　　“我们是朋友，不用这样客气。”

　　杨钦禹说着，又帮他在右手手腕绕了层防水贴才出去。

　　时遂原本有些上头的情绪一下被杨钦禹这句朋友扯回了现实。

　　他想起下午陈嘉说让自己赶紧摸清楚杨钦禹的性向，现在看杨钦禹这副完全不觉得有什么可避讳的样子，怎么看都是个直男嘛！

　　时遂的精神状态比昨天好了一些，洗漱完后躺在床上跟杨钦禹聊天。

　　“说起来，队长，你们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谭格家那边，出任务正好去那儿吗？”

　　杨钦禹点头，将香水案跟时遂一说，时遂听得直皱眉：“后来呢？”

　　“研究所研制出了解药，董俊已经醒了，他将被指控教唆杀人，应该是死刑。”

　　时遂悄悄松了口气，这种人渣还是别浪费空气的好，他又问：“那那个遥香渡的老板呢，她会怎样？”

　　“取保候审，三个月后开庭，”见时遂还在期待地瞧着他，杨钦禹轻笑一声，“她应该不会判很久，而且董俊的妻子解孟已经写了谅解书。”

　　时遂很喜欢这种善恶终有报的结局，听得心满意足，漫无边际的发了半晌呆，又侧头去看隔壁。

　　杨钦禹一只手枕在脑后，正望着窗外的月亮，蓝色的月光洒在他身上，平日就冷淡的脸庞更填了几分清冷与遥远。

　　时遂心里无端一紧，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嘴唇微动：“杨钦禹……”

　　他的声音很轻，但杨钦禹听到了，偏过头看向他，眼神平静而柔和，那层遥不可及的疏离随着目光的流转瞬间消融。

　　“呃，”时遂微微一惊，“我是想问，路队和年哥那边怎么样了？”

　　杨钦禹似乎有些无奈的笑了笑：“你好像很喜欢听案子？”

　　时遂一时语塞，平日他跟别人聊天，宠物星座吃喝，新闻游戏足球，什么话题都能聊，因为他对他们坦荡且无所求。

　　但杨钦禹不同，他对杨钦禹是有好感的，他当然想了解更多杨钦禹的过去和喜恶，但这个人太正经了，时遂总会担心那些话题会不会让杨钦禹觉得无趣或冒犯，只有聊案子是最不容易出错的选择。

　　好在杨钦禹也没有要他回答的意思，想了想说：“路霄他们跟半魔打了一场，主要是试探他的化魔程度，那半魔除了左肩和左臂，其他地方都已魔化了，他至少吞噬了六十个冤魂。”

　　时遂惊骇道：“怎么会有这么多？”

　　虽然每年因各种案子去世的人很多，但死后出现人灵的概率很小，其中能成冤魂的更是少之又少，一旦形成冤魂，除非消散或成鬼，否则尸体会一直双目圆睁，死而不腐，非常好辨认。

　　冤魂不能离开身体超过十公里，只要找到尸体，调查局就能利用其找到冤魂，大部分冤魂都是能被超度的，已经成鬼的那些则会视情况清除、收容或放归。

　　这还是全国，如果半魔的活动范围只在天城，那他能吞噬的冤魂几乎没有。

　　“嘶…难道那个半魔的活动范围并不局限于天城？”

　　杨钦禹摇头否决了这个猜测：“路霄他们试过将半魔赶到鱼道山属于兆城的那半边，但他身上似乎有什么禁制，到了边界便被挡了回去。”

　　“那也太奇怪了，”时遂皱眉，“这半魔是怎么能吞噬这么多冤魂的？”

　　杨钦禹提示道：“器官移植。”

　　时遂怔了几秒后倒吸一口凉气，明白了他的意思，心脏是人体灵气汇聚之地，如果将心脏从外面带到天城，冤魂自然也会跟过来！

　　想通了转移冤魂的方法，时遂脑子转的飞快，在手机上搜了下资料：“华国零七年才通过的心脏移植准入，那我们可以收集零七年至今，天城所有心脏移植手术的器官来源。”

　　“而且看那个半魔身上的魔化程度，大部分冤魂应该都已经消散了，也就是说，完成了心脏移植手术的这些患者，都已经死于心脏衰竭！”

　　虽然这个范围还是很大，但是相比于之前他们只能像没头苍蝇般被半魔牵着鼻子走，这已经是很大的突破了。

　　“嗯，”杨钦禹轻轻应声，显然调查组已经在推进相关工作了，“还有一件事，你还记得把你和陈嘉传送到鱼道山的那个传送符吗？”

　　他一提时遂这才想起来问：“对哦，那传送符是哪里来的？我当时被陈嘉推到那边的时候地上还没有那玩意的。”

　　“是一个叫丁恒的男生指使邻居小孩丢进去的，我们询问过丁恒，他说是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威胁他这么做的，孔年经过允许后试过查看丁恒的记忆，失败了。”

　　“失败了？”时遂不解。

　　“嗯，我们对时灵的研究不多，目前还无法确定原因。”

　　时遂皱眉：“要不让我再去试试？”

　　时遂本就面色苍白，此时一脸疑虑就更显得病弱，杨钦禹轻声道：“不用着急，以后再说，你先把身体养好，现在不要想太多，睡吧。”

　　不知道是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时遂先是梦到自己走在黑布隆冬的鱼道山山路上，突然后脑勺被人敲了一闷棍，画面一转又回到手术台上被放血……

　　正满心绝望的时候，他恍惚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叫他的名字，那声音划破无边黑暗，将阴暗瘆人的画面击得粉碎。

　　时遂睁开眼，就看到杨钦禹蹲在他的床边，正神色担忧的凝视着他。

　　“队长？”

　　时遂声音沙哑还带着哭腔，脑子还不太清醒，那种逐渐走向死亡的恐惧一时半会很难摆脱，直到杨钦禹抽了几张纸帮他擦眼泪他才缓了过来。

　　“做噩梦了？”

　　“嗯……”

　　时遂点头，想撑着床坐起来，杨钦禹扶了他一把，竖起枕头靠在他后腰。

　　接过杨钦禹倒的温开水，时遂一口喝完才觉得发干的嗓子舒服不少。

　　杨钦禹看着他泛红的眼眶：“你还在为谭格的事情伤心吗？”

　　时遂嘴唇微张，想说自己没事，又说不出口，抬头对上杨钦禹关心的眼神，眼睛一酸，泪水就滚了下来。

　　他这副样子实在可怜，杨钦禹看着心疼，没有继续问，伸手将时遂揽进怀里。

　　时遂只僵硬了一瞬便放松下来，额头抵着杨钦禹的肩膀，温热的泪水很快浸湿了衣襟，杨钦禹的怀抱太过温暖，他忍不住哽咽着将所有委屈和担忧和盘托出。

　　当然是伤心的，时遂长这么大，除了初中跟谭格闹掰那次，都几乎没再跟朋友们吵过架，朋友们对他也都很好，谁知道头一次被背刺就是冲着他命来的，最后的结果又如此令人悲伤。

　　而且也不仅是伤心的问题，这次的事算是把时遂二十多年对“朋友”这个群体的安全感打破了，这次是七年没见的发小，那下次呢？会不会还有其他朋友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选择伤害他呢？

　　他知道这样想不对，但仍控制不住的感到不安和害怕。

　　“没事了，”杨钦禹的手掌一下下抚过时遂的后背，像在安抚受委屈的孩子，“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你现在是安全的。”

　　窗外的月光依旧温柔，怀里人的颤抖渐渐平息。

　　时遂手指揪着杨钦禹的衣角，呼吸间都是他身上干净的味道，后知后觉的开始害羞。

　　杨钦禹察觉时遂的情绪似乎好转了，轻轻拍着他的背道：“时遂，你没有做错什么，不要为别人的错误内疚。”

　　时遂带着鼻音嗯了一声。

　　“我会当你一辈子的朋友，信任你，保护你，绝对不背叛你，我陪你重建对友情的安全感，不要难过了，好不好？”

　　杨钦禹的语气很温柔，也很坚定，说实话时遂是很感动的，但是被自己喜欢的人一脸认真地承诺要当一辈子好朋友什么的……

　　不知道该说什么，时遂心情复杂的点点头。

　　杨钦禹用热水打湿毛巾给时遂擦了把脸，让他再次躺了下去，见时遂依旧神色郁郁，杨钦禹思索几秒，运转灵力。

　　身边的人突然消失，时遂转头，只见杨钦禹化成了狼形，正趴在他的床边。

　　“队长！”

　　时遂惊喜的看着黑狼，黑狼用鼻尖顶了顶时遂的手，示意自己会守着他，让他放心睡觉。

　　单人病床很大，时遂往后让了让，拍拍床单：“队长，你上来一起睡吧！”

　　黑狼犹豫了几秒，似乎是怕挤到他，将身形又变小了一些才跳上了床，侧躺在时遂身边。

　　黑狼的毛发并不柔软，但足够顺滑，抱起来暖和又安心，时遂抱着黑狼，手下就是他毛绒绒的肚子，克制住揉两把的冲动，时遂语气轻快地说了晚安。

　　之后有天早晨，锦里仙人托人送来了一个小瓷瓶，说是给时遂的谢礼，里面的药丸每日一粒，可帮助他恢复身体。

　　时遂给杨钦禹发消息说了这事儿，保险起见，杨钦禹中午就回了一趟，拿了瓷瓶去研究所检验，确认没问题后才让时遂服用。

　　那药丸对补气血确实挺有效，等到了出院这天，时遂的脸色已经不像刚开始那么苍白了，虽然还是一脸病气，但看着至少没那么令人揪心。

　　回时家的路上，时遂聊起周五那天的万圣节。

　　杨钦禹想了想说：“那天我会去天城游乐园那边参与巡防，节日期间人流量大，调查局需要派几个人去现场防备意外。”

　　时遂眼睛一亮：“我可以去吗！”

　　“你不要去，在家好好修养，”杨钦禹不赞同地摇头，“游乐园的活动强度太高，你心脏会受不了，等你身体恢复健康了我陪你回来玩。”

　　“好吧……”

　　虽然有点失望，但时遂明白杨钦禹说的是对的，他现在站的久了还是会累，现场万一有意外，他过去还会拖队友们。

　　时遂正想着，眼角瞥到什么，稍稍睁大了眼。

　　“队长，停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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