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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从陆沉舟的公寓离开,林晚晚像是打了一场耗尽所有力气的硬仗。
夜风带着初夏的微凉吹拂在脸上,却吹不散她心头的沉重与冰冷。
她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如同被一根无形的线牵引着,再一次来到了“彩虹桥”。
深夜的旧街巷空无一人,只有几盏昏黄的路灯孤零零地站着,在地上投下模糊的光晕。
店门紧闭,招牌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寂静。
她用颤抖的手打开门锁,走了进去,没有开灯,任由黑暗和熟悉的消毒水混合檀香的气息将她包裹。
这里,是姐姐留下的净土,是她试图守护的堡垒,却也成了她一切痛苦和矛盾的源头。
她摸索着走到柜台后,瘫坐在地板上,背靠着冰冷的柜台。
黑暗中,视觉被剥夺,其他感官变得异常敏锐。
她能听到自己尚未平复的、急促的心跳声,能感受到地板透过薄薄衣物传来的凉意,更能清晰地回忆起刚才在陆沉舟公寓里,那令人窒息的每一分每一秒。
他那句“你似乎有心事”的探究,他沉默注视时带来的无形压力,他最后在她什么也没做的情况下依然沉沉睡去的疲惫侧脸……还有晚餐时,他夹过来的、那些让她味同嚼蜡的菜肴。
这一切,与相册里姐姐温柔的笑容、平安活泼的身影、以及那张写着临终托付的便签,在她脑海里疯狂交织、碰撞!
“啊——!”
一声压抑不住的、如同受伤小兽般的呜咽,终于冲破了她的喉咙,在寂静无声的店里骤然响起,又迅速被黑暗吞没。
她再也无法维持那强行伪装出的平静,泪水决堤而出,不是无声的滑落,而是汹涌的、带着巨大悲恸和绝望的奔流。
她紧紧捂住自己的嘴,试图阻止那崩溃的声音,指甲深深陷入脸颊的皮肉里,带来尖锐的刺痛,却远不及心痛的万分之一。
为什么是她?
为什么要让她承受这一切?
她只是想保住姐姐留下的店,只是想有个寄托,有个念想。
她从未想过要伤害任何人,更没想过会卷入这样一段充斥着谎言、愧疚与过往恩怨的复杂关系里。
对陆沉舟,她该抱以怎样的感情?
恨吗?
是的,她恨他辜负了姐姐的信任,恨他的失职导致了平安的悲剧。
只要一想到姐姐临终前可能还牵挂着他和平安,她的心就像被刀绞一样疼。
可是……恨意之外,却又掺杂着别的。
她无法忘记他失眠时脆弱的样子,无法忘记他在咖啡馆维护她时带来的那一瞬间的安全感,无法忘记他笨拙地让她吃饭、注意到她脸色不好的细微举动……
甚至,无法忘记苏小小那些听起来荒谬却又似乎有几分道理的分析。
这些复杂的、矛盾的情感,像无数根纤细却坚韧的丝线,将她紧紧缠绕,越收越紧,几乎要将她勒得窒息。
她气他,更气自己!气自己竟然会对这样一个男人产生不该有的心软和动摇!
气自己明明知道了真相,却还因为那可悲的“职业道德”和对他状态的担忧(不,那不是担忧,那是软弱!),没有当场揭穿一切!
“姐姐……对不起……平安……对不起……”
她将脸深深埋进膝盖,泣不成声,泪水迅速浸湿了布料,带来一片冰凉的触感。
“我该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办……”
黑暗中,没有人能给她答案。
只有她自己的哭声,在空荡的店里回荡,显得格外凄凉和无助。
她感觉自己正站在一座孤岛上,四周是汹涌的、名为“过去”和“谎言”的黑色海水,正在不断上涨,即将把她彻底淹没。
就在她哭得几乎脱力、意识都有些模糊的时候,店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
林晚晚猛地止住哭声,警惕地抬起头,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这么晚了,会是谁?
记者?还是……陆沉舟?
她屏住呼吸,紧张地盯着门口的方向,身体僵硬得无法动弹。
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清晰传来!然后,门被轻轻推开了。
一道高大的身影背着路灯的光晕,站在门口,手里似乎提着什么东西。
不是陆沉舟。
这个身影更显敦实一些。
“店长?”
一个熟悉的、带着迟疑的憨厚声音响了起来,是阿哲。
他摸索着打开了门口墙壁上的开关。
“啪嗒。”
温暖的白炽灯光瞬间驱散了店内的黑暗,也照亮了林晚晚狼狈不堪的模样——红肿如桃的双眼,布满泪痕的脸颊,凌乱的头发,以及蜷缩在地上、如同被遗弃小猫般的姿态。
阿哲显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他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愣在门口,手足无措:
“店……店长?你……你怎么了?
怎么哭成这样?是谁欺负你了?”
他的关心纯粹而直接,带着劳动者特有的质朴。
林晚晚慌忙用手背擦掉脸上的泪水,试图站起身,却因为腿麻和情绪激动而踉跄了一下。
阿哲赶紧上前两步,想要扶她,又碍于男女之别不敢贸然伸手,只能焦急地看着她。
“我……我没事。”
林晚晚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鼻音,这话连她自己都不信。
“你怎么这么晚过来了?”
她强撑着转移话题,目光落在他手里的保温桶上。
“哦,是这个。”
阿哲将保温桶递过来,脸上带着些不好意思,
“是陆先生那边派人送来的,说是给您的……安神的汤。
送到店里,我看您不在家,手机好像也打不通,就想着帮您收着,明天给您。
刚好我晚上睡不着,过来看看店里,就听到……听到好像有声音……”
阿哲的话语有些凌乱,但意思表达清楚了。
陆沉舟……派人送来的汤?
安神?
林晚晚看着那个做工精致、此刻却显得无比讽刺的保温桶,刚刚止住的泪水又有泛滥的趋势。
他这是在做什么?
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吗?
在用那种探究的目光审视她、让她承受了那样一顿煎熬的“晚餐”之后,又送来这看似体贴的关怀?
这关怀,是基于对“林治疗师”的依赖,还是对“林晓妹妹”的愧疚?
亦或是……他真的对她有了一丝不一样的感情?
无论哪一种,都让她感到无比恶心和痛苦!
她没有去接那个保温桶,仿佛那是什么烫手的山芋。
“你……你拿回去吧,或者……处理掉。”她偏过头,声音冰冷而疲惫。
阿哲看着她抗拒的样子,虽然不明白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也猜到肯定和那位陆先生有关。
他憨厚的脸上满是担忧,但没有多问,只是默默地将保温桶放在了旁边的柜台上。
“店长,您……您别太难过了。不管发生什么事,还有我和陈伯呢。”
阿拙笨拙地安慰着,
“‘彩虹桥’也会一直在的。”
“彩虹桥”……
这三个字像一道微弱的光,穿透了林晚晚内心厚重的阴霾。
是啊,无论多么痛苦,多么想逃避,她还有必须要守护的东西。
姐姐留下的,不仅仅是悲伤的回忆,还有这份事业,这份对生命的尊重。
她不能倒下。至少,不能在这里倒下。
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着翻腾的情绪,用手背狠狠擦去脸上的泪痕,眼神逐渐变得决绝。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这种在谎言、愧疚、仇恨和一丝不该有的情感中反复煎熬的状态,迟早会把她逼疯。
她必须做一个了断。在事情彻底失控之前,在顾磊或者那个李记者把真相公之于众之前,她需要主动去面对。
她要去见陆沉舟。
不是以“林治疗师”的身份,而是以林晚晚的身份,以林晓妹妹的身份。
她要亲口告诉他,她是谁。
她要亲口问他,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然后,结束这一切。
无论结局是身败名裂,还是“彩虹桥”不保,她都认了。
至少,她不用再背负着这沉重的秘密和罪恶感,在黑暗中独自哭泣。
“阿哲,”
她抬起头,看向一脸担忧的年轻伙计,声音虽然依旧沙哑,却多了一丝异样的平静,
“谢谢你。我没事了。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阿哲看着她似乎平静下来(尽管那平静之下是汹涌的暗流),虽然不放心,但还是点了点头:
“那……店长您有事随时叫我。我就在附近。”
阿哲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轻轻带上了店门。
店内重新恢复了寂静,只剩下林晚晚一个人,和那盏散发着温暖光线的白炽灯。
她看着柜台上的那个保温桶,眼神冰冷。
然后,她拿出手机,解锁屏幕。
无视掉瞬间涌进来的无数条信息和未接来电提醒,找到了陆沉舟的号码。
编辑短信。
「陆总,明天下午三点,方便见面吗?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想跟您谈一谈。」
地点,就定在最初相遇的,那家咖啡馆吧。
从哪里开始,就从哪里结束。
她的手指悬在发送键上,微微颤抖,但最终还是用力按了下去。
信息发送成功的提示音却响起,在寂静的店里格外清晰。
几乎是在同时,她的手机屏幕一闪,一个未知号码发来了一条新的短信,内容只有简短的一句话,却像一把淬毒的冰锥,瞬间刺穿了她的心脏:
「林小姐,关于‘彩虹桥’与陆沉舟先生的‘特殊治疗’,我们很感兴趣。期待与您的面谈。——《都市快讯》李锐」
风暴,终于不再满足于在远处酝酿,它伸出了触角,精准地找到了她这个即将被推上祭坛的牺牲品。
林晚晚看着这条短信,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
她握着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但这一次,她的眼神里,不再只有恐慌和绝望。
还有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破釜沉舟的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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