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与杀手

　　炽热光影压过了霜雪的寒冷。
　　刚才还有些冷冽的天，此时犹如被烈日烘烤。

　　细细密密的尖锥如同碎金一样朝着众人扑面而来，令人头晕目眩，无法抵挡。

　　青萝的长剑挡去那些尖刺，发出铮鸣，右手的匕首却有遇到对手时的振奋感，肃杀之气凛然而出。

　　林睢玉的眼睛已经红得滴血，不管不顾地朝着青萝刺来。

　　青萝喊了一声：“铃萝！”
　　铃萝坚定地应：“嗯！”

　　而后从她的背上翻越，一脚跃至林睢玉肩膀。

　　青萝在正面应对，铃萝绕后，长剑弯折，剑柄狠狠朝着他后颈击去。

　　林睢玉正和青萝缠斗在一起，猝不及防被铃萝偷袭。

　　长剑距离青萝的喉咙只有一指，青萝却连眼都不眨，是对铃萝的绝对信任，亦是对死亡的无惧。

　　因为她的匕首会在林睢玉剑刺入她喉咙之前，先扎穿林睢玉的喉咙。

　　这是一个杀手的职业素养。

　　在这种场合，非必要，不使用。

　　林睢玉头往后一仰，径直朝着铃萝倒下去。

　　铃萝闪身，林睢玉就那样倒在了台上。

　　“咚”的一声，听起来就很疼。

　　铃萝却无所谓地收起长剑，再和青萝并肩站立，含笑的眉眼扫过台上还剩下的四人：“还要继续吗？”

　　她抬手擦了下嘴角的血，没擦掉，反倒是抹开几道在脸上，平添了几分艳丽。
　　却更像是来索命的恶鬼。

　　这四人之前被林睢玉的剑气伤到，一时间没回过神来。

　　还不等他们回答铃萝的问题，青萝已然动了。

　　宛若鬼魅般在众人面前闪过，剑柄一一击过四人的胸膛，而后齐刷刷被踹下了擂台。

　　铃萝见状，轻哼了声：“你怎么动作这么快？”

　　“跟你说了，花里胡哨前摇太长容易出事。”青萝沉声道。

　　铃萝耸了耸肩，没有反驳。

　　“林老庄主，我们赢了。”铃萝身边还躺着一个林睢玉，“看在他能使出碎金流影的份上，我们勉强同意他当第三。”

　　“你们把睢玉怎么了？”林惊风冷着声音问。

　　“睢玉哥哥！”蒋梵音立马往台上冲，但她刚要上台就被铃萝的缎带卷着，再一次扔到了地上。

　　“你！”蒋梵音怒目圆瞪，睚眦目裂。

　　她堂堂郡主，哪里受过这种屈辱！

　　等着！
　　来日定要拿你的头颅喂狗！

　　铃萝无视了那愤恨的眼神，像这种目光，她八岁就见过啦。
　　很多人死前，先是求饶，后是嫉愤，再掺杂着浓烈的恨意。

　　可惜，他们只能死在她的刀下。

　　“他差点走火入魔，是我们救了他。”铃萝声音清脆，含笑道：“怎么你还要恩将仇报？”

　　蒋梵音正欲说什么，林睢敏上前搀了她一把，在她耳边压低声音道：“我们都不是她们的对手。先看看，她们对我兄长没有恶意。”

　　蒋梵音咬着牙没再说什么，可那含恨的眼睛始终落在台上。

　　在这种场合，青萝就不需要说话了，她只淡淡地站在台上，目光落在薛令瑜身上。

　　还好，薛令瑜稳稳当当站在那。

　　薛令瑜察觉到她的目光，仰起头露出笑脸，双手张开压在嘴边，“青萝好强！小师父也很棒！”

　　铃萝逗她：“那是我厉害还是青萝厉害？”

　　“要不你俩打一架？”薛令瑜喊。

　　铃萝的笑容僵在脸上，转头和青萝的目光对上，微笑：“我认输。”

　　擂台赛至此就落下帷幕。

　　林惊风想要看林睢玉的伤势，也不说那些场面话，让人把彩头拿出来。

　　唯独黄泉剑，他多说了一句：“此剑有灵，若是拔不出它，也无法从我夜雨山庄拿走此剑。”

　　铃萝听出他的弦外之音：“意思是除非黄泉剑认主，否则青萝这个第一就白拿了？”

　　“并非是我夜雨山庄不愿给。”林惊风淡然道：“实则黄泉剑唯有认主才能拿走，若是没有认主，定会重回我夜雨山庄。”

　　“可是黄泉剑见血才会回鞘，若是真要青萝拔了剑，要用谁的血来祭呢？”

　　铃萝收敛了笑意，那张明媚的脸冷淡疏离，带着几分厌世的漠然：“是用你的血，还是用他的？”

　　说着还踹了下林睢玉的肩膀。

　　“你欺人太甚！”蒋梵音见她如此欺辱林睢玉，一颗心都在滴血，恨不得现在就上台杀了她。

　　铃萝却道：“我这人向来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人犯我一尺，我能杀她全家。要不……你试试？”

　　“试试拔剑。”薛令瑜在台下喊：“青萝，你可以。”

　　青萝微微朝她颔首，走上前拿起黄泉剑。

　　金色剑鞘散发着寒意，宛若走进了千年寒潭，剑柄上有一颗红色宝石，看上去璀璨夺目。

　　青萝伸手去握剑，剑似乎要将她的手指都冻掉。
　　就连小臂都迅速蹿上一股寒意。

　　黄泉剑尚未出鞘，但众人似乎已经听到了风吹林梢，宛若小儿啼哭之声。

　　“看来今日是见不到黄泉剑出鞘了。”
　　“名剑榜上的剑似乎都很久没有出鞘了。”
　　“名剑只选强者，看来她还不够强。”
　　“可她比林睢玉厉害多了。”
　　“那又如何？黄泉剑又不会认她为主。”
　　“……”

　　台下的纷扰争吵都没有入青萝之耳。

　　青萝只盯着黄泉剑剑鞘上的花纹，这似乎是一种古老的符箓，又似乎是一幅肃杀的画卷。

　　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她这些年杀人的画面，一股血腥之气自丹田涌起。

　　每个人死前惊惧的眼神，杀人后黏腻温热的血液，数万次的挥剑。

　　所有的画面都是血红色的，刀光剑影连天都染红了。

　　而她一步步走进这血红的景色。

　　寒意快要将她撕碎，可她仍旧在往前走。

　　那些人死前的辱骂和诅咒一遍遍在她耳边响起——

　　“你会下十八层地狱！”
　　“你会被剥皮拆骨！会被下油锅！”
　　“你一定会不得好死！曝尸荒野！”
　　“……”

　　那又如何？
　　她别无选择！

　　从她有记忆开始，她就是一把刀！

　　只能让自己变得更锋利，更有用，不然她就是无用的东西。

　　你也不过是一柄剑，你与我是一样的。

　　杀剑就该见血，所以我们才该同行。
　　不是吗？
　　黄泉——

　　你与我同下地狱！

　　青萝周身血气紊乱，眼睛红得滴血，肃杀之气蔓延开来，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薛令瑜在台下紧张地捏住明月夜的胳膊，嗓子都紧张得要劈了：“她……会不会有危险啊？”

　　“就看她与黄泉剑谁更胜一筹了。”明月夜也有些紧张，虽然在安慰薛令瑜，可目光不敢离开擂台。

　　名剑认主的事儿，江湖上已经很久没出现过了。

　　薛令瑜又问：“若是黄泉剑胜了呢？”

　　“黄泉剑会杀了她。”明月夜沉声道：“相传如此。”

　　“不会的。”薛令瑜说话带着鼻音，却无比坚定：“她会是黄泉剑的主人。”

　　明月夜的心也跟着坠下去：“但愿如此。”

　　铃萝离得最近，亦被拉入了那血色肃杀的世界，喉头一口血喷出。

　　铃萝咬着牙拎起地上的林睢玉到了擂台边缘，同样紧张地盯着青萝。

　　青萝快要冻掉的手指握住剑柄，轻轻抽出剑身。

　　凛冽寒光似要与日月争辉。

　　“呜——”

　　啼哭声宛若长啸，哀婉凄鸣。
　　一道炫目的白光在众人眼前闪过，青萝拿着剑却直直朝着铃萝刺去。

　　铃萝躲闪不及，猝不及防被刺到了肩胛骨。

　　“靠！”铃萝爆了句粗口，“这死黄泉剑！上岸第一剑，先斩她最重要的我啊！”

　　“离远点！小心被黄泉剑误伤！”
　　“这是认主了吗？”
　　“怎么可能？她这是被黄泉剑控制了。”
　　“现在，黄泉剑才是她的主！”
　　“那她岂不是要死了？”
　　“……”

　　青萝的意识被血色包裹，却在血色之中看到铃萝受伤，眸光愈发冷冽，心底涌起愤怒。

　　“光是这点吗？还不够。”

　　带着几分邪气的声音突兀地在耳边响起。

　　而后青萝就看着她的剑，转身朝着薛令瑜刺过去。

　　薛令瑜一声惊呼：“青萝！”

　　剑没有刺进薛令瑜的身体，反倒是划破了明月夜的胳膊。

　　明月夜冷着声音喊：“清醒点！别让黄泉剑控制了你！”

　　“青萝！”薛令瑜朝着她走过来，却被明月夜拽住，沉声道：“交给她自己。”

　　交给她吗？

　　青萝一时有些迷茫，她习惯了听命令，所以很少做选择。

　　如今，却是要她自己来做选择。

　　“如果你控制不了它，那我们都会死！”明月夜道。

　　明月夜、铃萝、薛令瑜的脸在她脑海中闪过，冲淡了血色。

　　都会死吗？

　　青萝握着黄泉剑的手微微颤抖。

　　从前她没有选择，如今，若要她来选，那她自然不会做谁的刀。

　　她看见，年幼的小孩站在尸山血海里，那么多人进去，只有她一个人活着出来。

　　她用一柄卷了刃、生锈的小刀，留到了最后。

　　从不会拿刀，到最后她杀人不过瞬息。

　　她从小就是一把刀，但那是因为她那时无能为力。

　　可如今也无能为力吗？

　　不——

　　区区黄泉也想让我成为你的刀？

　　妄想！

　　铮然声如同虎啸，瞬间震破人的耳膜，是黄泉剑被压制的声音。

　　青萝拎起剑，一剑将擂台劈开。

　　这一剑仿若地动山摇，剑身迈入泥土之中。

　　青萝身上的黑衣满是浓烈的血腥味，而她单膝跪地，手还握着剑柄。

　　黄泉剑仍不甘心，妄图挣扎。

　　青萝垂眼把它狠狠往下压，就连剑柄都埋进土里半截。

　　“往后，我才是握剑的人，懂？”青萝声音有些沙哑，语气平静。

　　黄泉剑还要挣扎，剑柄几乎全部没入。

　　“看来你还是没听懂。”青萝道。

　　黄泉剑：“……”

　　青萝将剑稍稍拔出一点，“懂？”

　　剑就像是听懂了人话一样，朝着她的方向亲昵靠近，毫无肃杀之气，有的只是讨好。

　　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声：“黄泉剑认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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