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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这是在哪儿?
额角处传来一阵钝痛,云知山扶着脑袋倒抽一口凉气,等再次抬头,看见前面立着一块路牌:
裕峰街。
这里不是早就拆除建新楼盘了吗?怎么还是这些旧楼。云知山心有疑惑,就在这时,一个模糊的身影被他的视线捕捉。
……宋诚?
而且是学生时期的宋诚。身穿校服,背着一个破书包走在前面。低头一看,云知山发现自己也是一副学生打扮。但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自己貌似在跟踪他。
这是梦吗?因为父亲提到了裕峰街?头疼让云知山想不了太多,一边捂着脑袋,一边小心不要被前边的人发现。空气中飘来一阵似有若无的熟悉气息,云知山一下子就识别出,那是宋诚的信息素气味。
他就这么攫取着这一丝气味,跟着他过十字路口,进入一片老旧的居民区,看宋诚轻车熟路地走进一栋五层小楼的单元门。云知山在角落里等了五分钟,等到放下书包,换上便利店工服的宋诚出来了。
他原路返回,看样子是要去反方向那条小巷。原来他就是这么勤工俭学的,云知山心里一阵五味杂陈,同时始终下意识追随艾草气味。他总感觉有哪里不对,但实在说不上来。就在即将踏入巷口的一瞬,突然浑身脱力,直直倒在冷硬的石砖地上。
视野里的背影眼睁睁地越走越远,令他安心的气味也一并消失,云知山像个沙漠中失去水的无助旅人,只能感受着意识如同指缝间的流沙一样,流失殆尽。
小巷……小巷……
“嘶…………”
头更疼了,云知山虚弱地睁开双眼,又是熟悉的医院。
“知山,知山!”
循声望去,他反应了一会儿才喊:“母亲……”
她和平日里总是优雅得体的样子差别很大,没有任何装扮,满脸担忧和泪水,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云知山想让母亲不要担心,可心知这是徒劳。母亲先他开口:“你那一脚踹倒了酒柜,砸在你额头上。三天了,再不醒,我真不知该怎么办……”她用一种很伤心的语气责备,“还有你的手……再生气也不能这么糟践自己……”
三天……云知山第一反应是,这三天里,宋诚怎么样?
“母亲,抱歉,让您担心了。”
贵妇人摇摇头,“知山,我还是喜欢听你喊我‘妈妈’。”
云知山嘴唇颤了颤,“妈。”
母子二人谁也没说话,过了一会儿,云知山的母亲开口说:“需要我去找宋诚谈谈吗?”
看样子她已经从老管家那儿得知了一切,可云知山当即否定:“妈,您现在去找他,他不会听的。”
妇人别开脸,深深叹了口气:“我找你父亲大吵了一架,他那样做,实在太过分!”
云老爷子就是这样,打拼了一辈子,说一不二已经刻进骨子里,有些决定连妻儿都不会告诉。母亲也向来不多过问,可这事让她儿子身心都遭了大罪,云知山知道,她能跟父亲吵架,想必是真动了气。
可再怎么样,局面已经糟糕透顶,云知山只好继续安慰她:“妈,给他一点时间,也让我……想想后面该怎么办。”
“你想做什么,妈妈都支持你。”贵妇人的声音哽咽了,“知山,如果不是这件事,妈妈都不知道你心里真正的想法……”她抹了把眼泪,“我好像太把你的优秀当成理所当然了,对不起。”
云知山鼻子一酸,于是赶紧说点什么:“那我想请妈帮个忙。”
“你说,我一定尽力。”
云知山花了点时间整理混乱的思绪,“我年少时总是失忆,所以身上一直戴着定位器,妈,您能帮忙弄到我当年的行动轨迹吗?”
母子俩都还记得,当年云知山的日常有专人看护,他的行动路线是有存档的。“这么多年了……你要那个做什么?”云母疑惑。
“我忘记了一些和宋诚有关的事情……但非常重要,如果不能把那些跟他讲清楚,我可能……”云知山最害怕面对这个事实,“可能真的会彻底失去他。”
“妈答应你。”
母亲的手牢牢攥紧他的手腕,表露出她的决心,“放心吧,孩子,妈妈会一直站在你一边。”
云知山扯起一个苍白的微笑。
***
回到家,宋诚机械地脱去外套。家里已经三天没开火了,像座被冻结的寒窑。
那天从云宅回来,他和宋闻溪默契地钻进各自的房间。等回过神,宋诚发现自己一身光溜溜的——精心挑选的西装和衬衫,像破布一样堆在脚边。
他盯着看了一会儿,一股莫大的委屈将他没顶,他缓缓蹲下身,双手环抱住自己,脑袋埋在膝盖间大哭起来。
他到底有什么错?如今连宋闻溪都要跟着遭殃。
原本他以为的醉酒逞凶,多少算是责怪的理由,但现在云知山也成了百分之百的受害者。他该责怪云知山的二叔连18岁的亲侄子也下得去狠手,责怪云父为了拆散他们,连对一个16岁的孩子都毫不留情,是了,这两兄弟如出一辙的狠毒!
可是,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宋诚心想,如果注定不能和云知山在一起,能不能从一开始就不要让他们相遇;就像爸爸妈妈,离开后就再也没管过他。不要让他在习惯了那个男人的体贴之后,再告诉他:
你不配。
你和你的孩子,都不配。
一想到宋闻溪那张苍白的脸,和无助的眼泪,宋诚几乎撕心裂肺,连身后的卧室门打开都不知道。
熟悉的棉睡衣将他冰冷的身体包裹住,然后是一个温暖的怀抱,抽噎声在耳边响起,那是他一手带大的孩子。
谁都没说话,只有哭泣声和脆弱,填满了这个不同寻常的夜晚。
宋诚站在微波炉前叹气,“叮”一声后,他把热好的饭菜端到餐桌上,去敲儿子的房门。
“宝宝,来吃饭。”
宋闻溪出来了,三天过去,少年人清瘦不少,显得线条更利落,也更像他的父亲。宋诚心头一颤,不动声色地垂下眉目。
父子俩如常吃完饭,宋闻溪先开的口:“爸爸,我没事。”
宋诚就是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宋闻溪会是这么个回答。
他怎么可能没事。
宋诚去拿来两个水杯,倒上热水,看就是要长谈的架势。沉默片刻,宋闻溪问:“那个夜晚……你很痛苦吧。”
宋诚没料想到他会这么直白。
“是,巴不得自己当场死掉,一了百了。”视线逐渐放空,“有一部分原因是,我知道你父……知道他当时神志不清,就算去找他负责,他都记不得。”
宋诚想到什么说什么,“其实第二天我吃了24小时紧急避孕药,但当时医生问我,要不要留下这个孩子,我毫不犹豫地说要。他劝我,说才18岁,刚上大学两个月,把孩子拿掉,一切还来得及。”笑了笑,“我知道他是为我好。可我太孤单了,太想有一个属于自己的亲人,陪伴我,不会离开我。”
他问:“宝宝,你不会因为爸爸吃过药,就觉得爸爸不想要你吧?”
宋闻溪摇摇头,“你在保护自己,和发现怀孕之后是两码事。”
宋诚悬着的心放下来,呷了口热水,“我当然谈不上感谢他,但如果不是他,你就不会来我身边。”接下来这句话说得很艰难,“不管事情的起因如何,我有了你,这件事好像透支了我这一辈子的幸运。”
说着,宋诚又掉眼泪了。
宋闻溪靠他更近了些,“爸爸,有你这句话,我来到这个世界,就是有意义的。”他用纸巾拭去宋诚的泪,“我知道你怕我怀疑自己存在的价值,我那天说自己是个‘错误’,你很自责,对吗?”
宋诚点点头。
“在他们家,刚知道真相那会儿,我确实有这么想。可这三天,我回想起许多我们一起苦中作乐的日子,难道那些快乐就全变成假的了吗?当然不是。所以日子,该怎么过还得照过嘛!”
宋闻溪语气轻快,眼圈却红了,“既然发生过的事情无法改变,而且爸爸你说过,开心是一种选择,那我选择继续和爸爸开心地生活。”
说着,他指了指宽敞的大客厅,“你看,我们现在有自己的家,不用再搬来搬去了,多好。”
宋诚的眼泪再次决堤。这一次,不是因为痛苦和愧疚,而是因为被彻底理解的、巨大的慰藉。他的儿子,比他想象中更强大,也更爱他。
“还有啊,爸爸,你难过成这样,是不是还因为……失恋了?”
听见那两个字,宋诚破涕为笑,鼻音重重地“嗯”一声。
“我好像在感情方面就是运气很差。”他说。
宋闻溪张了张嘴,貌似把什么话咽了回去。
宋诚并没有注意到,专心地擦着眼泪。他想到什么,“我还没问,你怎么会跟他们走,还跟我说你在家。”
“那老爷子亲自给我打电话,说你在他们那儿,让我赶紧过去。”宋闻溪回忆起那天晚上的事,表情沉下来,“我在车上给你打电话发信息都没人回,现在想可能被屏蔽了信号。到了那儿没见着你人我就急了,可我很快听见了你的脚步声,他说想知道你瞒我的所有事情,就乖乖进到小房间。”
说着,宋闻溪像垂下耳朵的大狗狗,“爸爸,对不起,我实在是太好奇了,不仅进去了,还骗你说我在家。”
宋诚怎么会怪他,拉过他的手捏了捏,“那云知山有没有再找过你?”
摇头。
他也没有再找过自己。这完全不是他的作风,宋诚甚至想过要如何应对他追到家里或单位。可云知山就像从他的生活里彻底消失了一样。
这样也好,留他和宋闻溪一片清净吧,他们再也经不起任何来自那个显赫家族的折腾。不过很快,宋诚也没有精力再去思考那些。
数日后,热闹的议论声在他踏进办公室的那一刻戛然而止,同事们都避免与他视线接触,留给他的,只有令人不安的窃窃私语。
宋诚在单位向来人缘不错,他想不出究竟发生了什么。坐下打开电脑,弹出的新邮件向他揭晓答案:
是一纸没有任何人同他商量过的人事变动公告:他再一次被从项目中解除职务,并调动至行政部的后勤岗位——说好听点是养老,实际上——
就是被流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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