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敌

　　离开葬风谷后，两人并未直线远离云烟山脉，而是绕了一个大弧，迂回向东南方向行进。这是墨渊的建议——直线逃离最容易被预判和拦截，迂回反而能打乱追兵的部署。

　　凌蚀没有反对。他对这片地域不熟，墨渊显然更有经验。

　　他们昼伏夜出，专挑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行走，避开一切修士可能出没的城镇和坊市。凌蚀的感知能力在野外环境中发挥了巨大作用，总能提前避开妖兽巢穴和天然的险地，选择最安全隐蔽的路径。

　　三天后，他们抵达了一片连绵的低矮丘陵地带。这里已经离开了云烟山脉的核心区域，灵气变得稀薄，人烟也逐渐多了起来。丘陵之间散布着一些零星的凡人村落，靠山吃山，多以打猎采药为生。

　　夜幕降临，两人藏身在一处可以俯瞰下方山谷的山崖阴影中。谷底有一个不大的村落，几十户人家，灯火稀疏，犬吠隐约。

　　“不能再深入了。”墨渊望着山谷，低声道，“前面就是‘黑石平原’，地势开阔，缺乏隐蔽，很容易被空中巡查的修士发现。我们需要在这里休整一下，处理伤势，恢复灵力，然后想办法弄到一些伪装和补给。”

　　凌蚀的目光落在谷底村落：“那里？”

　　“凡人村落，修士很少涉足，相对安全。”墨渊点头，“但也不能大意。暗影阁的耳目无孔不入，有些偏远村落也可能被他们暗中控制，作为眼线。”

　　凌蚀沉默片刻，忽然开口：“你身上有凡人的衣物吗？”

　　墨渊一愣，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修士的法袍和气质与凡人迥异，直接进村太过显眼。他从储物戒中取出两套粗布麻衣，都是灰扑扑的颜色，毫不起眼：“早年游历时准备的，没想到还能用上。”

　　两人换上麻衣，又将周身灵力波动彻底收敛，仅维持最低限度的护体。凌蚀甚至用冰寂之力在体表形成一层极薄的、模拟凡人体温的“伪装”，掩盖了那异常的冰冷。他的左眼也用一条从衣摆撕下的布条缠住，只露出深灰色的右眼。

　　做完这一切，两人看起来就像是两个风尘仆仆、面容普通的年轻山民，只是气质比真正的山民冷硬了些。

　　趁着夜色最浓时，他们悄无声息地潜入山谷，从村落外围一处不起眼的栅栏缺口进入。

　　村落寂静，大多数人家已经熄灯就寝。只有村口一间挂着破旧酒旗的土屋还亮着昏黄的油灯光，隐约传来男人的吆喝和酒碗碰撞声——那是村里的唯一一间小酒馆，也是夜晚唯一还有点人气的地方。

　　两人没有靠近酒馆，而是绕到村落最深处，靠近山脚的一处废弃的猎人小屋。木屋残破，但至少能遮风挡雨，而且位置偏僻，远离其他住户。

　　墨渊检查了一下木屋，确认没有近期人类或野兽活动的痕迹，又简单布下几个警示和隔音的小禁制，这才松了口气。

　　“暂时安全了。”他靠着布满灰尘的墙壁坐下，取出丹药服下，开始调息。

　　凌蚀则站在破旧的窗边，望着窗外沉寂的村落和远处起伏的山影。他的右眼在黑暗中微微闪烁，绝情道意提升到极致，感知着方圆数里内的每一丝异常。

　　没有灵力波动，没有隐藏的杀机。

　　只有凡人们沉睡时平缓的呼吸，夜虫的低鸣，山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

　　一种久违的、属于“人间”的、平凡而脆弱的气息。

　　凌蚀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这种气息让他感到陌生，甚至……有些不适应。绝情道体本能地排斥着过于“鲜活”和“杂乱”的环境，那会干扰他冰镜般澄澈的道心。

　　但他没有离开窗口。

　　就在这时，他感知到了什么。

　　不是灵力，也不是杀气。

　　而是一种……极其细微的、带着惊恐和无助的魂力波动。

　　来自村落东头，一间比周围房屋更加破旧低矮的茅草屋。

　　波动很弱，断断续续，仿佛被什么东西强行压抑着，充满了绝望。

　　凌蚀的目光转向那个方向。

　　“怎么了？”墨渊察觉到他的异样，睁眼问道。

　　“有异常。”凌蚀的声音依旧冰冷，“不是修士。是凡人的魂魄……在被侵蚀。”

　　墨渊眉头一皱：“邪祟？还是魔修手段？”

　　“不清楚。”凌蚀收回目光，“与我们无关。”

　　他说完，便走到木屋另一角，盘膝坐下，闭上眼，开始内视调息，巩固新生道基。丹田内那团透明火焰安静燃烧，核心幽光旋转平稳，但总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躁动”，仿佛对刚才感知到的那缕绝望魂力产生了某种……微弱的共鸣？

　　凌蚀强行压下这丝异样。绝情道体，不该被外物轻易扰动。

　　墨渊看了他一眼，又望向村落东头那个方向，眼中闪过一丝犹豫。最终，他也摇了摇头，闭上眼继续疗伤。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们自身难保，没必要节外生枝。

　　木屋内重归寂静。

　　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犬吠，和远处山风呜咽。

　　而在村落东头那间破败的茅草屋内。

　　一个骨瘦如柴、面色青黑的老妪，正蜷缩在冰冷潮湿的土炕上，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

　　她的身体在轻微地颤抖，皮肤下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发出极其细微的、如同虫子啃噬般的窸窣声。

　　炕边地上，散落着几枚沾着泥污的、刻着扭曲符文的黑色木牌。

　　木牌中心，一点猩红的光芒，如同有生命般，缓缓跳动着。

　　吸收着老妪那微弱而痛苦的魂力。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