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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0 章
烛光昏暗,屋内挂着两只鸟笼,一只关着那看人下菜碟的鹦鹉,另一只关着只灰鸽子。
风透过窗户钻进来,吹动笼子,鸽子不安的咕咕咕叫了几声。
笔尖流转,白满川静下心在纸上落下一行字,随后撕成小纸条卷起来。
闻竹正研磨,见状放下墨锭,熟练的抬手接过纸条,打开鸟笼里掏出灰鸽子将纸条塞进鸟脚上绑着的小竹筒里,走到窗边放飞鸽子。
闻竹看着信鸽飞出白府的范围,回身道,“主子给宸王殿下传了什么?”
白满川疲倦的闭上眼,答非所问,“白修竹要与我为敌。”
“什么?”闻竹瞪大眼睛,“白大人怎么会—”
他不敢置信道,“你们是亲父子啊,白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白满川自嘲一笑,“鬼知道他怎么想的,恨我恨到这个地步,连父子情分也不顾了。”
白修竹下手狠,手下幕僚无数,朝中更有不少同党,要是可以,他是不想和白修竹在朝廷上针锋相对的,这简直百害无一利。
白满川纳闷道,“我就好奇了,我拢共没在他身边待几年,到底干了什么天打雷劈的事让他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这算那个恨之深爱之切吗?”
闻竹摇头,“恕属下无知。”
“主子。”
门口响起轻轻的敲门声,是苏阙的声音,“我回来了!”
白满川眉头微皱,“这什么时辰,他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才刚刚亥时。”闻竹说着,走过去开门。
亥时?
这个时候容洵还没从书房出来的吧?
门打开一条缝,苏阙猫着腰钻进来,满脸激动,“主子,你猜我把谁请来了!保管你满意!”
白满川一挑眉,“谁?白修竹啊?你把他绑了?”
“怎么可能!”苏阙瘪嘴小声道,“我倒想把他绑了揍一顿。”
闻竹拍了他脑袋一巴掌,“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也敢说这话,那是你想绑就能绑的人吗,什么时候能长长脑子。”
他说完一句,才朝外看了一眼,看清来人霎时顿住,张了张嘴憋出一句,“容公子?”
容洵笑着颔首,“是我,深夜不告而来,多有冒犯。”
“洵儿?!”
白满川听到容洵的声音,心头郁结一扫而空,涌起一股难于言说的喜悦,甚至还带着一丝丝委屈,驱使着他恨不得立刻把人抓住抱个满怀,直到鼻尖萦绕令人安心的气息才罢休。
他猛地起身,带动椅子“嘭”的一声倒在地上,险些摔得分崩离析。
白满川喜不自胜,慌慌张张的闯过去,一把把堵在门口的闻竹和苏阙肘开,看着容洵的脸满腹情绪卡在嘴边,竟是说不出口。
相顾无言,眸底渐渐染上酸意。
白满川心潮起伏,波及着语气不稳,“你,你明天还有的忙,怎么来了?”
“我去。”苏阙搓了搓被白满川肘的位置,感慨道,“不愧是主子,手劲真大!”
闻竹拉了拉苏阙的袖子示意他闭嘴。
苏阙好不容易做了件称主子心意的事,无视闻竹的提醒,自以为是的邀功道,“我就说了,保管主子你满意,怎么样,属下不傻吧!”
说着他还不合时宜的“哈哈哈”尬笑出声。
“走了。”闻竹无语翻了个白眼,伸手捂住苏阙的嘴,朝白满川一点头,不容分说的拖着苏阙离开。
苏阙不甘心的要说话,被堵住嘴只发出无助含糊的挣扎。
容洵跟着白满川进屋,这还是他第一次进白满川在白府的院子,只觉得寒暄极了,连盏像样的油灯都没有。
白满川摸了摸容洵的衣料,夜里风大,不穿厚一点万一感染风寒了怎么办?
好在容洵穿的并不单薄,白满川松下一口气,转而提起另一口气,苏阙没心没肺,嘴上没个把门,千万别在容洵面前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他小心翼翼问,“怎么忽然想起来找我了,怎么进来的?”
“苏阙带的路,放心,没被人发现。”容洵笑道,“不过是想你了,恰好月色宜人,便来了。”
容洵调侃道,“就许你不问自来,不许我心血来潮一回?”
他说的是上次白满川偷偷去容府那事,白满川眼底闪过不好意思,“许得,当然许得。”
容洵慢悠悠的抽出袖中的石榴枝,递给白满川,“给你带的。”
“?”白满川拿过,歪头不解,“给我这个干什么?”
枝干约莫一尺大小,在容洵袖子里挨着胳膊装了一路,方一拿出来还带着淡淡的体温。
容洵道,“听苏阙说你一直盯着院里的枯树出神,我看过了,那树今年是长不出叶子了,我家将军难得对一件东西感兴趣,我便连忙携枝而来了。”
他支着头又道,“不过可惜月黑风高,我无法把树挖来给你,只得折一枝长势最好的,聊表心意了。”
白满川看着手中翠绿的枝叶,琢磨出了不同的意味,心里浮出暖意。
“我给你讲个故事。”容洵不知从哪又摸出来两枚小木牌,迎着白满川好奇的表情,若有其事道,
“相传一对苦命有情人即将各奔东西,再不相见,临走前两人刻下此生不负的誓言,双双挂在门口的石榴树上,石榴娘子被情感动,派去神鸟祝福。”
白满川从没听过这个故事,新奇问,“后来呢?”
“后来—”容洵一顿,耸肩道,“我还没编好呢。”
白满川气笑了,“我就要感动的落下泪来,不曾想是诓骗我的。”
容洵见他笑了,便翻出匕首在木牌上刻下一行字,挂到枝干上道,把故事说完,“神鸟降下福泽,两人不必分离,生生世世纠缠在一起。”
白满川垂眼看去,木牌上写着一句诗,“只愿君心似我心”。
“故事虽假,情谊是真。”容洵将空白的木牌朝白满川推了推,“心诚则灵。”
白满川了然,拿过匕首,刻下后一行“定不负相思意”,补全了后半句诗,同样挂到枝干上。
心诚则灵。
红线穿过木牌缠在树枝上,别有一番景致。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鸟笼里鹦鹉煞风景的喊了一句“恭喜发财。”
白满川嗤笑一声道,“不过没有神鸟赐福,倒是有只傻子鸟。”
容洵道,“无论如何,我与你始终共进退。”
白满川攥住容洵的手,心里是前所未有的平静,“我知道。”
鉴于中秋宴的闹剧,也是为了彰显国力,此次昭宁帝下旨多加了一倍防卫。
使者杜鲁带着小皇子走上前,身后跟着几个使者,在驿站稍作休整,几人看起来好多了,不复那日第一眼时的风尘仆仆,多少成了些体统。
杜鲁穿着本国礼服,按照大汉的规矩行全了三跪九拜,双手捧着国书起身,汉化说的生疏,但胜在足够清楚。
“某大食哈里发麾下使臣杜鲁,谨代表我大食全体臣民,向大周皇帝致以敬意,大周国泰民安,威加四海,西域诸国无不敬仰。我哈里发听闻皇帝圣明,特命臣跨越千山万水,前来朝贺,愿以两国之好,共护丝路安宁。”
内侍恭敬接了国书,递到上首,由孙公公展开给昭宁帝一览。
“此次前来,臣随身带来我哈里发亲书的国书,另有薄礼数件,不成敬意。”
昭宁帝略过国书上的内容,眼底笑意渐起,语气平和请一种人免礼入座。
待人坐下,昭宁帝道,“自朕临朝,常有战争,两国间的贸易往来却兴盛不衰,多年来商旅往来不断,两国百姓早有情谊,你主能念及此,与朕所想不谋而合。”
杜鲁谦逊的点点头。
昭宁帝目光转向沉默寡言的小皇子,问道,“贵皇子年岁几许?”
皇子不大说话,一举一动间竟寻不到差错,端的是滴水不漏,“回皇上,臣二十有一。”
“哦?”昭宁帝兴起道,“倒和我朝大将军年岁相当,白景行,你们同龄人见见面。”
白满川遥遥举起酒杯敬了一下,“不才,见过皇子。”
皇子回敬道,“久闻将军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宴席过半,昭宁帝都没提及封赏的事宜,白满川和谢长明不易察觉的对视一眼,只见谢长明一脸淡定的向他点了点头。
白满川吐出一口气,压下心头不满,皱着眉收回视线。
白修竹目光似有实质,沉吟扫过他们二人,一旁坐着的连潇道,“将军年少有为,大公子也才华横溢,白兄,我可真羡慕你。”
“害。”白修竹道,“这话可折煞我了,他们一个比一个的不听劝,不如连兄的儿子懂事孝顺。”
连潇摆摆手,“不值一提,这朝堂终归会是这群小辈的天地,咱们这把老骨头拼了命不过是为了后辈换些太平罢了。”
白修竹拱手,“连兄爱子之心,某钦佩不已。”
酒过半巡,容皇后道,“皇上,你可还记得我那侄女鸢儿?”
昭宁帝道,“自然记得,只是为何从未在宫里见过?”
容皇后掩唇一笑,“这姑娘胆子一向小,多少年了也没长记性,这不辛辛苦苦学了许久的舞,说要来献艺,临到关头又羞恼不敢了。”
昭宁帝道,“小女娘性情内敛也是常事,当着种使者的面,叫她不要怕,想上便来试试。”
“是。”容皇后喜道,“妾替她谢过皇上。”
鼓声暂歇,丝竹音奏起,婉约轻柔的江南小调,容鸢一袭紫纱舞裙,指尖捏着银铃,足尖轻点地,如蝶翼掠水般旋身,忽而如流云绕腕,忽而似落英沾肩。
一舞落,满堂喝彩,昭宁帝眸中闪过惊艳,连神色无波无澜的西洋皇子也鼓了两下掌。
“有女如斯,大周福运也!”昭宁帝一连说了三声好,意上心头,举起酒杯道,“今日使者到访,恰逢大周一大喜事,可喜可贺,不如趁着此次佳日,一同操办!”
闻言,连潇偏头悄悄扫了白修竹一眼,见他冷漠的喝了一口酒,仿佛这件事和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不禁狐疑传闻皇上要收兵权的真假。
索性昭宁帝下一句话印证了传闻非假。
“我朝宸王谢长明,大将军白满川立下赫赫战功,大退外敌,理应嘉奖,传朕旨意,即日起册封宸王赐世袭罔替,赏金银万两,允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
“定北将军加授御林卫大将军一职,景行少年征战,与白爱卿聚少离多,也该在京都修养一段时候了。”
片刻寂静,就当所有人以为白满川会公然大发雷霆,违抗圣旨的时候,白满川掏出怀里的盒子,缓步走上前打开。
盒子里正是完整的虎符!
白满川道,“皇上,贼人已平,边关已靖,此乃将士赴汤蹈火,皇上洪福,此乃臣与宸王殿下的虎符,重于千钧,今合二为一物归原主,惟愿四海清平,再不让他重见天日。”
不经唇枪舌战,不费一兵一卒。
白满川就这样轻轻松松的把调令百万雄师虎符交了出去,态度不卑不亢,在西洋使者面前演了好一出君臣和睦。
西洋皇子眼底晦暗不明,捏着金杯的指关节微微发白。
这,怎么和他们预料的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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