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债新偿

　　秦树风一晚上都没有睡好，半夜醒了迷迷糊糊继续睡，第二天早上是被庄凝敲门敲醒的，因为再不起来就要迟到了。
　　叩叩的敲门声一响起，秦树风立刻从睡梦中惊醒，爬起来穿衣。等到他推开门时，门口已然空无一人。

　　洗漱完后下楼，桌上摆好了色香味俱全的汤面，庄凝脱下围裙坐在桌边，好像昨晚的争吵对他们的生活并没有任何影响。
　　秦树风先拿起筷子，庄凝才继续动筷子。
　　他们吃饭的时候没有说话，秦树风也默契地没有提起之前说过的让庄凝不要做早饭的要求，更没有提起昨晚的争执与难堪，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庄凝的眼睛不红了，已经恢复了平常的颜色。他的神色很平静，等到秦树风吃完饭放下筷子后，突然开口：“我今天下午去医院做体检。”
　　秦树风皱眉。
　　庄凝看见秦树风不说话，解释道：“我知道你不放心我，所以我会去医院检查，我没有病。”
　　秦树风回答：“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没必要这样。”
　　庄凝又露出那种很隐忍的神色：“我清楚我们之间的关系，我不会做僭越的事情。合约期间，也请你放心，我不会跟其他人有任何亲密关系。”

　　秦树风胸中的那口气又提了起来。
　　他想：“什么关系？包养关系？你见过哪家金主每天给小情人做饭接送洗衣服的吗？还是说我对他太好了，以至于到现在就变得耀武扬威了。合约期间？那意思是说合约结束后自由了想要和别人好？”

　　出轨只有第一次跟无数次，所有出轨的人都能拍拍胸脯跟另一半保证“我永远爱你”“这是最后一次”“求求你原谅我吧”。
　　他不过是因为庄凝有过前车之鉴，而变得谨慎点罢了。
　　他有什么错？

　　于是，很难哄且不高兴的秦树风回答：“你知道就好，你以后不要跟那个男的见面了。”

　　庄凝垂下眼。经过一个晚上，有些事情他已经想得很清楚。
　　他并不觉得因为自己没钱就该自卑，就该被秦树风瞧不起。只不过，两人之间说到底只是一场以金钱为基础的交易关系，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有些该尽的义务应该尽，有些不该有的心思没必要有。秦树风在外面有没有人他无从置喙，两年前的秦树风会嫌弃自己“脏”，两年后的秦树风这幅态度也并不意外。

　　*

　　昨日傍晚，魏涛是眼睁睁看着秦树风拉着庄凝离开的。酒醒后，他不禁感到懊悔，想要在微信上联系庄凝。但是庄凝对于他发出的道歉消息只是淡淡掀过并且回复“没有关系。不过我们以后还是不要联系比较好”。
　　魏涛还能说什么呢？
　　他们二人两厢情愿，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倒像是他在中间横叉一脚，居心不良。

　　今天上午，认识的导演突然联系有个适合角色，不过要求是制片人想私下见一面。商业应酬对于演员来说很正常，不过眼见导演欲言又止，魏涛心中还是打鼓。难道说，这背后的制片人真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

　　谁曾想到了餐厅，来到指定地点，魏涛才发现，这所谓的制片人居然是秦树风。
　　对面的男人穿着一身裁剪利落的深灰色西装，手腕上戴着腕表，听到魏涛前来的动静，也只是微微抬了眼，神色掩盖在玻璃镜片后并不明晰。
　　一副来者不善的样子。

　　不过魏涛自认行得端坐得直，从来也没有做出过什么出格的事情，无非是被审问几句，自然也没有“小三”见正房的忐忑不安。说来说去，事关他的工作，他还是没必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能和和气气那是最好不过了。

　　“秦总。”魏涛坐下，客客气气地开口：“您找我来，是为了什么事？”
　　秦树风这才屈尊降贵地抬头，透过薄薄的镜片边打量边问：“你觉得呢？”
　　魏涛心说这是要我主动开口了，直截了当道：“有什么事，秦总直接说就行，没必要在这里绕圈子，是为了庄凝吗？”
　　秦树风惜字如金：“是，你想说什么？”

　　“我知道庄凝和你的关系。我和他之间并没有什么，只是许久没见的普通朋友而已，你没必要为难他。那天我只是在酒吧喝醉了，他过来照应我一下。”

　　“你很关心他，不过他并不需要这份关心，更不需要你这个朋友。”秦树风似笑非笑，“虽然你确实和我有几分相像，充其量只不过是个替身。”

　　虽然没说几句话，但句句语气都是刁钻，想起庄凝分别前的那条消息，魏涛更觉得秦树风平日里想必不是什么好脾气的金主，说不定有朝一日还会抛弃庄凝，更何况他很可能要去和别的名门大小姐联姻。
　　如此想着，魏涛口不择言：“我是不是庄凝的朋友，用不着您管了。庄凝是个人，他喜欢谁不喜欢谁是他自己决定的，又不是钱能买来的。谁是谁的替身还说不定呢？就算是当年……如果不是你冷暴力他，他又怎么可能找我来气你？你根本就不懂他。”

　　秦树风胸口起伏，他不仅没计较魏涛无礼的口气，反倒是询问：“两年前，他找你是为了气我？他从来没有和你睡过？”

　　魏涛这才惊觉自己似乎说漏了嘴，没想到他虽然与庄凝复合了，仍然对当年的事毫不知情，真当是好笑至极。
　　说都说了，他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是又怎么样？如果不是你有问题，他也不会来找我，说到底不还是因为你吗？”

　　秦树风愣住了。
　　所以……所以庄凝从来都没有背叛过自己，从来都是自己在误会庄凝，从来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与自以为是。那他们分开的这两年又算什么呢？重逢至今，庄凝他为什么从来都没有解释过一句呢？
　　他连解释都不愿解释一句吗？他就这么不信任不喜欢我吗？

　　秦树风沉思良久，闭眼又睁眼，好一会儿才轻声呢喃句什么，对魏涛说：“我知道了，你那个男一号角色会有人来联系你。”

　　魏涛拧眉，看着秦树风头也不回地走出餐厅，似乎一刻也不想在这个餐厅多呆。
　　他想，如果说他的话能够解开两人的误会，庄凝会过得更好，那么他自然不后悔。只是有时候缘分弄人，不论是两年前而是现在。如果是他先遇到庄凝，一切会不会变得不一样？
　　下雨后不必打伞，过去的事不必多思。
　　算了。

　　*

　　秦树风本以为，早上的庄凝的冷淡与沉默只是一时的，然而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回家后的秦树风，在一楼的那间小花房发现了庄凝，还有他的猫。不同于以往的是，小猫待在一个白色的笼子里，瞪着那双铜铃似的大眼睛。
　　而庄凝正蹲在笼子口，轻轻抚摸着小猫的皮毛，轻声道：“以后就在笼子里睡吧，每天下午我会把你放出来玩一会儿的。”

　　“哒哒”的拖鞋声响起，庄凝扭过头看向走来的秦树风，反手把笼子的门关上了。
　　“你回来啦，”庄凝站起来说，“饿了吗？我现在去做饭。”

　　秦树风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目光停留在笼子里的小猫上，问：“这是做什么？”
　　庄凝反应过来秦树风的视线，说：“以后就笼养妙妙吧，这样就不会到处乱掉毛，也不会伤人了。”

　　秦树风没吭声，眉头微拧。

　　男人的沉默意味不明，庄凝于是找补：“店里面有好几个年轻同事都很喜欢小猫，如果你实在不喜欢的话，我可以把妙妙送出去。”

　　明明庄凝很喜欢小猫，甚至还会为小猫朝自己发脾气。他怎么会说出这种话？但是看见那只吃里扒外的小猫，秦树风还是拿不出什么好脸色来。
　　无论多么百思不得其解，他也只好说：“不是养不起，养就是了。”

　　庄凝沉默了一下，好像觉得秦树风这话也在说他似的。

　　*

　　傍晚八点多，庄凝拿着枕头悄悄地推门而入，进入主卧。

　　虽然昨晚是庄凝主动要跟秦树风分房睡的，但是身为金主的小情人，他仿佛一夜之间想明白了许多，不再耍脾气也不再想东想西。
　　毫无疑问，今晚庄凝的举动是一个求和的信号。

　　至于秦树风，他的回应是没有回应，只是余光看了眼庄凝，便继续低头看手机。庄凝上床后，床榻那边悄悄多了一个凹陷，身边还传来淡淡的沐浴后的清香。
　　秦树风又看了一眼，意识到这是薄荷味。前几天庄凝和他说过，在超市里看见沐浴露与牙膏搞优惠捆绑促销，于是买了下来。

　　秦树风恍惚间觉得，庄凝有点像电视剧里那种从冷宫里出来后复宠的妃子，小心翼翼又灰心丧气，迫于无奈才不得不陪老皇帝侍寝。
　　可他也不是什么洪水猛兽，更是从来没有苛待过庄凝。就算买了再多名贵的衣服饰品也没见庄凝穿出去，更没见庄凝真诚地表达过什么感谢，大多数时候只是安静地收下然后放好。

　　还有，尽管秦树风对庄凝进行了长达快一个月的“饲养”计划，但是庄凝还是没有达到他预期的状态，现在反而看起来又比前两日消瘦了几分，会不会是有什么营养不良之类的病也说不好。毕竟他不在的这两年内，庄凝把自己养得一点也不好。

　　回想起庄凝昨日提到的体检，秦树风开口了：“你不是想体检吗？周末我带你去体检。”
　　“好。”庄凝捏着被子的手一顿，安静地躺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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