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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时赤足踏雪山
虽说有怀柔国国主御驾亲征,可也是十战几捷。怀柔国几番征兵国中青壮男儿大都奔赴沙场,留下来的尽是老弱妇孺,再加上寒冬已至、战事连连饿死冻亡的人不计其数,那个原本和乐安详的国家早已变得狼狈不堪,似空了里的大树,在风中摇摇欲坠。
派去孟国与子书国的使臣也回来了,面色沉重,禀说:“子书国二王子造反,子书国大乱,睿王实在无兵力派遣。”而孟国也只比怀柔国略强一些,见子书国都没有派兵自然也不愿敌对顾国。
二公主走出大殿外,天气阴沉不见阳光,空中飘起了雨夹雪,雨雪飞落在她眉眼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看不清怀柔国的未来。
二公主开口淡淡道:“吩咐下去,宫内减少开支,出粮出资救济灾民。”
玉兰时也是头一次觉得冬季是那么的寒冷。从外到里,由身到心。
远去的人征战沙场,留下来的人则是奔赴雪山,祈求神君能够显灵,再救这个国家一次。
二公主顶着雨雪独自走在红色宫墙的长道中,她今日穿了一身白衣。寒风钻进了她的衣领给了她刺骨的冰凉,若是以往她一定会很高兴地说:“瑞雪兆丰年,怀柔国终于有寒冷的冬天啦!”可如今她却希望怀柔国没有寒冷的冬天。
她来到御花园,来到白杨树下,用铲子将土雪翻开,将那瓶酒挖了出来,在酒瓶子旁还有一个锦盒。二公主稍稍惊讶也将盒子取出,打开看发现是她王兄埋的,里头有一道御旨:若本王身故,着二公主继承王位,成为新的怀柔国主。末尾还有一句——若怀柔国……妹妹一定不要犹豫,找一个自己喜欢的地方好好活着。
二公主拿着御旨的双手颤颤不止,她将御旨揽入怀中,含泪道:“不会的……不会的。”
此时一道清脆而又深沉的钟声穿过雨雪传入宫中。
“风调雨顺,国泰……”
二公主一顿,突然醒悟了什么,她不再哭泣不止原本低沉的心情也霎时开朗起来,笑道:“有了!”她快速将御旨仔细放入锦盒中,提着那瓶酒离开御花园。
傍晚时分她命宫人准备好热水,她要沐浴熏香。
此时已是夜幕,二公主穿着一身火红衣裳悄悄避开巡视的守卫出宫去,直奔雪山。
她站在雪山脚下,将鞋袜脱去,寒风凛冽冻得她的脚都红了。可她没有丝毫犹豫,赤足踏上覆盖着厚雪的阶梯,留下深深脚印。
她一边走着一边祈祷神君显灵。
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感动神君的办法。因为白日的那道钟声让她突然想起了当初那位妇人就是赤足翻山越岭感动神君的,所以她想是不是只要她赤足翻山也能感动这位神君呢?
只要有一丝希望她都愿意去试。
雪下得更大了,坠落在她身上;风也似刀割般刮上她的脸,她已经走过一段路程,可离山顶还有许多距离。她的双脚渐渐被冻僵,没有多少知觉,因为难免会踩到石子枯枝,也将她的脚划伤,她所过之处都在洁白的雪堆里留下一条红痕。
她寻了一条枯枝,依靠枯枝的支撑才得以前行,她的手与脚都被冻伤了,开裂了。
她每行一步,便道一句:“求神君慈悲,救救怀柔国!”
她颤巍巍踏上一个台阶却一个不小心踩空,身子一晃就要从雪梯上滚落。
一双热烘烘的手快速拉住她的手腕将她牵回,稳住了她的身子。
她抬眼看是大祭司,又惊又喜。
他道:“够了!”面色凝峻。
她紧握住他的手,红着眼哽咽道:“我要求神君救救这个国家!”说着推掉他的手,再往前走一步。
他握紧了拳头又松开,上前一把扣住她的双肩,正色道:“美人骨我不要了,我们走吧!”
她看着他,眸中泪光闪烁,十分伤感道:“我要救他们,我要求神君……”
他皱着眉头,很认真地道:“他们已经死了……他们早就死了!”
“什,什么?”她很茫然。
他道:“怀柔国早就灭亡了,我们只是在怀柔国幻境中,”他伸手擦去她那朦胧的眼泪柔声道,“你不是二公主,你是玉兰时,你是……玉兰时。”
她怔怔道:“玉……兰时……我是玉兰时?”她仔细看着他,才发现眼前的大祭司穿着一身绿衣戴着玉琴,再低头看见自己穿着粉衣,腰间柳条在飘荡着,她惊道:“我是玉兰时!你是魔君大人!”
闻人长命松口气道:“没错,早恢复现实了。我自另一个迷阵中过来便看到你在雪中行走,东篱不知去了哪里。”
玉兰时望着四周,茫茫雪地,空中还飘落着雪花,而她赤着双足正走在唯一一条长长的阶梯中。
一朵雪花落在她耳鬓边融化,玉兰时不禁打个哆嗦。
闻人长命连忙变出绿斗篷为她披上,发觉她双脚还踏在雪中红肿得很又冒血立即变出暖亭,不由分说便将她拦腰抱起走入亭中。
“魔,魔君大人……”玉兰时抱着他的脖子,见他面色凝重又不敢开口叫他放自己下来。
入暖亭后,他将她放落在长椅上,然后蹲下身小心翼翼将她的脚放到自己的膝盖上,玉兰时顿觉羞赧欲抽回脚,却被他牢牢握于掌中。
“别动。”他语气很轻可又带着一股霸气,不容人拒绝。
他的手很暖,为她驱散了寒意。
他变出布条专心致志地为她擦除血迹,裂开的伤口由他的手指轻轻触过便都愈合了。
她望着他,心……很复杂。又害怕却又感到暖烘烘的。她转移视线看向亭外的鹅毛大雪,又不住伤感。开口道:“所以这的雪山也不过是迷境,难怪没有看到神君庙……”
他道:“是,虽说是迷境但所受的苦痛却都是真实的,与阴兵战场一样。”
她看着茫茫雪景,轻道:“所以,他们是真的死了。”
闻人长命道:“有些遗憾,但确是事实。”
她道:“所以……他没有出现。”
他道:“或许是吧。”
玉兰时眨眨酸涩的眼,道:“有人跟我说过,他头一次见到大雪山时感到很震撼,惊讶它的洁白,感叹它的壮美,现在我终于见到了。”
闻人长命冒出热气的手顿了下,道:“谁啊?”
玉兰时道:“一位故人。在玄名山即使到了深冬也只是会结霜下冰雹,从来没有下雪的,不过珍珠梅花一团团的远远看去也像雪。”
闻人长命道:“一定也很美吧。”
玉兰时道:“是很美。”
闻人长命道:“所以你很喜欢珍珠梅花吗?”
玉兰时摇头,回道:“我喜欢桃花。”
他问:“为什么?”
玉兰时笑笑:“因为有人跟我说过‘桃花雨下的时候,万物复苏,天地间一片祥和’。”
闻人长命看着玉兰时问道:“也是那位故人说的?”
玉兰时道:“是另一个。”
闻人长命道:“你的故人还真是不少。”说着又将手转至她的足底,覆上暖意。
玉兰时感觉到魔君说这话的语气不对,似乎有些不开心,而且瞧他板着脸的样子,玉兰时这才想起眼前的可是位阴晴不定、脾气凶恶的挖心魔头闻人长命啊!
他偶尔的示好只不过是想借助她的“仙缘”为他取得美人骨,可她哪里敢保证自己一定能取到?万一取不到……玉兰时惶恐——魔君大人该不会将她碎尸万段吧!思此,玉兰时浑身一阵恶寒,唯恐魔君大人下一刻便会将她的脚扭断,结果了她的性命。
她猛地抽回脚缩在裙摆内,整个身子也快要缩成一团了,胆颤着不敢抬头道:“多,多谢魔君……大人,我,我已经没事了。”
闻人长命没回话,只管伸手再去抓她的脚。玉兰时后缩得更退了。
她支吾道:“魔君……魔君乃魔界之尊,不必……不必为我一个小小的人类废……废心……”
对方不语,只是又将手伸出。
这时,一道白团光闪烁着从远处飘来,等停在亭边时突然开口道:“可把我累坏了,这几天不是哭就是跳舞,我这把骨头哟迟早要散架。”
此话起,玉兰时眼前出现一阵绿星光,随后魔君大人又凭空消失了。
玉兰时下意识地伸手想拉住他可只抓到自己的手心。
而白光摇摇晃晃,乍现出东篱人形。
东篱怪道:“怎么回到现实了还有雪山,还有那么多血?”
玉兰时看见自己的脚伤已全好,旁边还摆放着自己的鞋袜急忙穿上。整理一下仪容便叫:“东篱。”
东篱这才发现她,乐呵进亭子道:“你也在这啊,长命呢?”
玉兰时不知道要怎么说,难不成要她说魔君躲起来了吗?那东篱一定会问她又发生了什么。正在犹豫间却看见魔君大人闪现在东篱身后,示意她不要声张。
玉兰时只得道:“不,不知道啊。”
而闻人长命抬起手猛地一下拍在东篱肩膀上,还朝他吼了一声。
东篱被吓了一大跳,高声大叫着躲在一旁的长椅上,以流光扇掩面。
闻人长命乐得捂着肚子哈哈大笑。
玉兰时有些看呆了,她从来没有见过魔君大人这样笑,也没有想过魔君居然会有恶作剧的一面。这好像跟传闻中的不一样,他,也没有那么难以接近……的吧?!
东篱听见熟悉的笑声,移开扇子,看见是闻人长命原本怯生生的脸立即变得气鼓鼓的,坐直身疯狂摇扇道:“长命你也太坏了!”
闻人长命笑弯了腰,见东篱有些生气了便来到他身边,拍拍他的肩道:“好了好了。”
东篱气道:“你为何要吓我?”
闻人长命道:“你又为何会突然出现。”
东篱冷哼一声道:“恢复真身了我哪知道自己会去哪,倒是你好像很介意我出现的样子!”说完东篱摇扇的手一僵,来回望着他俩。
俩人一愣,闻人长命假意看雪,玉兰时捋捋自己的头发。
东篱嘿笑了下绕过闻人长命来到玉兰时身侧。
玉兰时有些紧张,怕东篱发现了什么。转念又一想,她与魔君也没什么啊,干嘛要摆出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思及此,玉兰时便抬起脸,只见东篱以扇遮住侧脸,对她低声道:“该不会是长命要对你下手了吧?”
玉兰时疑惑道:“下手?”
东篱一副“你真笨”的样子道:“下毒手啊!”
玉兰时听了,连连摇头。
东篱道:“真的没有?”
“没有。”
东篱松了口气,自言自语道:“那就好。不过说来也是,要下手也得等拿到美人骨再说。”
玉兰时:“……”
东篱又道:“不过你放心,我会保你的命的!”
闻人长命突然贴近他们,站中间道:“你们在说什么?下什么手?对谁下手?”
东篱又吓了一跳,慌道:“没有啊,没有说下手啊。”
闻人长命:“真的?”
东篱:“真的!”
玉兰时也赔上笑脸。不过东篱的话倒是又提醒她了,心中不免打个突:“魔君不会真的打算在拿到美人骨之后对她下手吧?所以最近才偶尔……护着她?”玉兰时不住点头,认为很有这个可能。心里又生了一股惧意……
闻人长命望着她道:“怎么了?”
玉兰时勉强扯出笑容道:“没,没有。”
东篱生怕闻人长命真的会玉兰时下手,急急拉着他来到亭边,指着雪夜道:“长命来,看雪景多美啊!”
东篱与闻人长命站在亭前,玉兰时坐在亭内,三人难得安静,谁也没有说话。
空中白雪纷飞,夜无月自亮,周围寂静得很,偶尔传来雪滑落亭檐的嘀嗒声。
一片片雪花将玉兰时留下的血迹遮盖住,没有了台阶,没有了神君庙,也没有了那些充满希望、怀揣美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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