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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谣
“不可以,不可以!”
她脚步不停,心如擂鼓,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决不能在这里倒下去。
“呼——哈,呼哈——”
小路上静悄悄的,太阳还没升起,正值长夜将尽,黎明将至之际,清晨的风打在身上凉飕飕的。
身后的追兵已经被远远甩开,她慢慢停下了奔跑的脚步,这条路人迹罕至,她却十分熟悉,每一棵树,每一处弯,每一块儿石头——不远处这块隐没在草丛间的半人高的大石头,像个土地神岿然不动,伴着晨星和露水,静静地立在那里。
还在吗?
多日的奔波,她的体力已经到达了极限,剧烈的奔跑后,她的嗓子隐隐有一丝血的味道,她吞了口口水,一路上滴水未沾,嘴唇和喉咙像是要裂开了一般。
越来越近了。
她一身尘土,汗水和雾气打湿了头发,一缕缕的贴在脸上,剧烈的奔跑和连日的饥饿让她双腿发虚,两眼发黑。
石头后露出一双小鞋。
还好,还在……
她稍稍松了一口气,微微发抖的手把脸上的碎发拨到脑后,两眼直直看着那双小小的虎头鞋,飞快跑了过去。
大石头后是一片柔软的草丛,草丛上铺着一件旧衣服,上面躺着一个刚刚满月的婴儿,不哭也不闹,似乎睡得很香。
接二连三的不幸降临在她身上,此时看到孩子还完好地躺在这里,她几乎要哭出来了,脚下一软,踉跄着跪倒在孩子身边,颤抖着抱起熟睡的婴孩。
“小久……妈妈来了……”
孩子毫无反应。
“小久,小久……别怕,没事了,妈妈来接你了……”
孩子的呼吸早已停了,冰冰凉凉的。
女人抱着孩子冰凉僵硬的身体,脸上的表情扭曲崩溃,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她露出一副疲惫至极,不可思议的表情,发出一声非人的哀嚎。
“是妈妈来晚了……是妈妈来晚了……是我,是我……”
清晨的小路上万籁俱寂,草丛里一个浑身狼狈至极的女人,正目光呆滞地紧紧搂着一个小小的女婴,嘴里一会儿喃喃地叫着孩子的乳名,重复着几句话,一会儿又轻轻拍着孩子哼着儿歌。
她用力地想把自己蜷起来,仿佛想把孩子重新放回自己的肚子里,任凭她如何呼唤,孩子终究是一点儿反应也没有,再也睁不开眼睛了。
“花蝴蝶,花蝴蝶,飞呀飞。飞到家,小宝宝,睡呀睡……”
-
不知过了多久,谢常安感觉到了一股巨大的悲伤用力地撕扯着自己的灵魂,睡梦中女人哼唱的儿歌还在脑海里回荡着,那是一个母亲心死的声音。
她又一次被拉入一个如此真实的梦境,切切实实体验了一把别人的悲欢离合,竟是如此的断人心肠,把她的心搅得七零八落。
“谢常安,醒醒……”
有人在用力地摇晃她。
熟悉的声音在叫她的名字。
谢常安?谢常安……
谢常安……我是谢常安!
谢常安睁开眼睛,四肢的感觉渐渐回拢,眼前是熟悉的一切,刚刚经历的一切像是一场幻觉,庄生晓梦一般,转眼烟消云散了。
她大口的呼吸着,不知何时泪水流了满脸,流的不知是谁的泪水。
沐念秋的脸上写满了担忧,自打她碰了这个风筝后,任凭他怎么呼喊都不省人事——显然这里的东西都有问题。
可他检查再三也发现不出异常——谢常安倒在他的怀里,呼吸平稳,脉象没有一丝异常,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沐念秋?”
怀里的人双眼迷离,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双眼逐渐对上了焦。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沐念秋问道,拿袖子擦了擦她脸上未干的泪水。
“我……”谢常安一脸迷茫,手指攀上沐念秋的小臂,脑海里全是零零散散的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呕——”
话没说完,她胃里一阵翻腾,吐了个肝肠寸断,一半吐在自己身上,一半全吐在了沐念秋的袖子上,吐完她眼前天旋地转,眼看就要软软地倒下去。
沐念秋怕她倒在自己的呕吐物上,赶紧避开自己脏了的那只袖子,拦腰把她捞起。谢常安身体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儿力气,所有的重量全放在了沐念秋身上。他稳稳地托着她不让她滑下去,一只手紧紧握着她冰凉的手,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希望她能好受一些。
“对不起啊……弄脏……”谢常安断断续续地喃喃道,眉头紧锁,双眼迷离,脑袋歪在沐念秋的肩头,嘴里的声音越来越小。
沐念秋浑不在意自己的衣服,他低头望着没精打采的谢常安,拿自己干净的那只袖子默默擦了擦她的嘴角,看了看四周,打横将她抱起,走到一处干净的地段,把她放下,又去找了点干净的水。
这病来势汹汹,谢常安烧的迷迷糊糊,沐念秋小心脱去了她弄脏的外衣,又喂她喝水,帮她擦脸。
她静静地闭着眼睛,小脸因为发烧的缘故,变得红扑扑的,嘴唇也红红的,再不是平时眉飞色舞的样子。
他不自觉地细细描摹着她的眉眼,眼底是自己也没意识到的温柔。
谢常安的意识在梦境里沉沉浮浮地挣扎了许久,一会儿是烟火燎原的熊熊大火,一会儿是碧草如茵的世外仙境;一会儿是女人歇斯底里的凄厉尖叫,一会儿又是一道男声温柔如水的柔情蜜意……
“愿得两心同,白首不相离……”
-
谢常安又一次睁开眼睛,头痛欲裂,她忍着头疼,面色不善地坐起身来,身上衣服干净清爽,环顾四周,沐念秋倒是不在身边,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她一想到自己最近说病就病,说倒就倒,心里就十分的沮丧疲惫,许是受到了梦里女人的影响,又或是生病叫人情绪低落,一想到他们在这倒霉山谷里耽误了这么长时间,却几乎只是在兜圈子,没什么进展,不免觉得前路漫漫望不见尽头。
“唉。”
她重重地叹了口气,完全没了二八少女的朝气,颇有种半截入土的沧桑。
见沐念秋还不回来,她只好自己靠在一边的石头上,闲来无事,漫无边际地回想起这两天发生的事情。
连日的兵荒马乱,谢常安难得有一段空白的时间可以静静地思考,风吹过宁静而空荡的山谷,她深吸了一口气,脑中稍稍清明几分,连日种种浮上心头。
她隐隐感觉有一根极细的线,千丝万缕把所有疑点都串了起来,可她却抓不住那个最关键的线头。
“在想什么?”沐念秋随手将一个果子扔到她怀里。
“啊?哦……”
她想的出神,连沐念秋什么时候靠近的都没发现。
“感觉好点了吗?再休息一下咱们就出谷吧。”见她睁着两个茫然的大眼睛答非所问,沐念秋浅笑出声。
“出谷?!为什么!”谢常安一下回过神来,惊诧道。
“因为我很担心你。”沐念秋望着她平静地说道。
谢常安看他似乎全无所谓,丝毫没有对半途而废的压力——他们千里迢迢翻山越岭才终于走到这里,一切都初现端倪,怎么可能一走了之,开什么玩笑?
她震惊之余急忙劝道:“那怎么行!都走到这了,现在出去算怎么回事?再说……再说了也不能把卢大哥一个人丢在这里呀!”
“……你就这么担心他?”沐念秋似乎有些苦恼,低眉轻声问道。
“什么?谁?重点是这个吗?”
谢常安一脸错愕,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好不容易刚睁开眼睛没多久,自己“稳重温柔靠谱”的队友突然打起了退堂鼓,当下也顾不上惆怅和沧桑了,顿时犹如被踩了尾巴的耗子,打了鸡血般跳了起来。
“我是说……哎呀,我真的没事了,你看!”
沐念秋的三言两语宛如一剂良药,她头也不疼眼也不花了,转了个圈给他看,神采飞扬地拉住他,语重心长地批评道:“你这要是写话本,就算是烂尾,实在是让人难以接受,我能感觉到,胜利就在前方,真相马上就要浮出水面了,听我的,快走吧!”
话音刚落,只听得前方不知多远处隐隐传来一阵嘈杂的声响。
谢常安随口胡诌,本想着先画饼充饥望梅止渴,没想到前方真有丝竹管弦乐声传来,当即也是大吃一惊,暗暗称奇。
“你看吧?”
沐念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默不作声地握住了她的手腕,探得她脉息无碍,才道:“没事就好。”
走了没多远,穿过一片枯萎的枫林,两人来到一处热闹的院落,院中张灯结彩,挂满红灯红绸,院门上贴着两张大大的喜字,主人正言笑晏晏招揽宾客,四周充斥着道喜的声音,一派喜气洋洋,和乐美满。
谢常安看着眼前喜气洋洋的景象,却感觉一阵说不出的诡异——这尘封多年的山谷谷底,怎么会住着人呢?
两人对视一眼,脸上都是说不出的疑惑,可临到阵前,断断没有止步不前的道理,当即走到跟前,想要一探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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