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时空劫婚

　　宋知禾晃了晃手中的手机，走向冰箱，给自己拿了一盒牛奶。
　　“给我妈打了个电话。告诉她程家父子出事了，婚礼肯定办不成了。我跟宋家来参加明天婚礼的亲友团也打过招呼了，统一口径就说婚礼临时延迟，具体时间再通知，但明天照常请他们在酒店吃好喝好。”
　　这正是上个循环里，宋母希望她做的——还超额完成，自然也就不闹了。
　　她真的，很明智，能根据上一次的经验迅速做出调整。
　　时序放下水杯，走到她面前，伸手轻轻地将她脸颊边一缕湿发别到耳后。
　　“你做得很好，真的很好。这种时候，阳奉阴违是最高明的做法。”
　　他理解她此刻内心的酸楚，为了大局着想，不得不继续扮演那个“懂事得体”的女儿。
　　宋知禾扯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没说话，在毛绒绒地毯上坐了下来。
　　时序也走过去，在她对面的软垫上坐下。
　　他将刚热好的温牛奶替换了她面前的冰牛奶：“喝这个。”
　　“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宋知禾看着他，直接切入主题。
　　“车上那通电话到底说了什么？”
　　时序沉默了几秒，双手交握放在膝上。
　　哪怕刚才在浴室里做了心理建设，此刻依然沉重。
　　“小禾，我一直忽略了一个核心问题，或者说，是我下意识回避了它。”
　　宋知禾屏息凝神，听他娓娓道来。
　　时序进入时间循环的起点，是因为看到了宋知禾惨死在新房的新闻。
　　他当时在剧组，精神恍惚出了意外，才开启了这个循环。
　　所以，一直以来他的思路是：只要扰乱婚礼，阻止你嫁给程前，让你根本进不了那个新房，自然就不会发生惨死的事。
　　但实践看来，他们成功取消婚礼、甚至挖出程家父子也不能阻止循环，
　　然而，实践了这么多次，他们成功取消了婚礼，甚至把程家父子这样的黑手送进去了，循环依然没有结束。
　　是不是有一种可能，真正解除循环，是要找出杀小禾的凶手？
　　“只有彻底解决了那个‘因’，才能终结这个循环的‘果’。”
　　这是宋知禾的信息盲点，她消化了几秒：“这个逻辑……残酷却合理。”
　　“直到第15次循环，”时序继续道，眼神变得锐利，“林樾惨死。她的死法，引起了我的注意。”
　　“她的死法？”宋知禾追问。
　　“对。Jason当时设法拿到了警方初步的尸检报告。报告显示，林樾的死因和你当初新闻报道里的高度相似。”
　　“更重要的是，Jason通过他的渠道查到，警方在林樾身上检测到了三个人的DNA。这三个人……都有案底在身，而且，他们其中有一个人这个月才刚刚刑满释放。”
　　“案底？”宋知禾睁大了眼睛，一个可怕的猜想呼之欲出。
　　时序点点头：“这三个人，正是当年程前犯下‘晓晓案’时的三个共犯。”
　　宋知禾感觉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所以……你的意思是……”
　　“在原始时间线里，杀害你的凶手就是他们。而林樾在第15次循环里的死，或许是意外撞破了什么被灭口……我们不得而知。”
　　“那……那报警抓了这三个人，是不是就可以了？”宋知禾几乎是脱口而出。
　　然而，话一出口，她自己就僵住了，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
　　时序看着她瞬间明了的眼神，沉重地点了点头。
　　“对，问题就在这里。在这个循环里……他们三个人，还没有犯事。”
　　没有犯罪事实，没有受害者，更没有证据。
　　无解。
　　宋知禾只觉一阵气闷，站了起来，光着脚在客厅的满墙书架前走来走去。
　　看着小禾在书架前暴走，时序倒是偷偷松了一口气。
　　第15次循环时，因为林樾的死状极惨，他并没有给小禾描述细节。
　　如果她知道，自己在原始世界线里和林樾一样，不，比林樾更惨，……
　　那是连时序自己至今都无法面对的，别说她自己。
　　幸好，她的关注点也不在这儿。
　　她不知道看到了书架上的什么，突然一跺脚走了回来，把自己窝进了沙发里。
　　“我们可以重新走一遍原始世界线的……”
　　“不行！”时序猛地站了起来，斩钉截铁地说，“绝无可能。”
　　果然怕什么来什么。
　　“可是，遇到危险我可以自己自杀重启啊，我不会让自己出事的。”
　　时序焦躁地来回踱步，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厉：“绝不可能！”
　　她根本不知自己会遭遇什么，那是连他自己都不敢回想的惨烈。
　　宋知禾被他激烈的反应震了一下，低声争取道：“你相信我，我真的可以，只要感觉到不对，我立刻就能结束。”
　　“时序，我们不能一直困在这里。尤其……尤其不能让你因为我，永远被困在这个地狱里。我要终结它，放你出去。”
　　“放我出去？”时序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发颤。
　　“宋知禾，你以为我在乎的是这个？我宁愿！宁愿一辈子被困在这里，循环一万次！十万次！也不要你再经历一次那条世界线上会发生的事情，一次都不要！”
　　他的恐惧和愤怒像火山一样喷发出来，那种强烈的保护欲背后，是目睹过极端惨剧的创伤。
　　“你根本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你……”
　　“那是什么样？”宋知禾也站了起来，毫不退缩地迎视着他。
　　“告诉我，时序，告诉我原始世界线里，我到底是怎么死的！让你这么害怕，让你宁愿困死在这里也不敢让我去尝试？”
　　她步步紧逼，眼神锐利：“告诉我，否则我明天就去找那三个人，我亲自去试！”
　　“不要逼我，小禾，”时序痛苦地低吼，瘫倒在地毯上，背靠着沙发，双手插进头发里，身体微微发抖。
　　“告诉我。”宋知禾异常执拗，“我有权利知道，我必须知道，否则我怎么帮你？怎么帮我们自己？”
　　最后的防线，在她那句“帮你”和执拗的眼神下，彻底崩溃了。
　　时序抬起头，眼眶赤红。
　　“好，你想知道是吗？！” 他的声音破碎而嘶哑，“你以为只是被杀那么简单吗？”
　　这些字眼，时序连说出来都觉得残忍至极。
　　“你的尸体……尸检发现……有被□□的痕迹，全身上下……找不到一块完好的皮肤，全是……全是施虐的伤口。”
　　“他们……他们甚至……” 时序的喉咙像是被堵住，痛苦让他几乎窒息。
　　他猛地闭上眼，又强迫自己睁开：“……甚至把你的器官……从□□扯了出来。”
　　“你知道印度黑公交案吗？你知道电影《素媛》吗？你知道南京大屠杀里那些女同胞……她们……她们……”
　　时序彻底哽咽，眼神里充满了绝望的恐惧。
　　“你遭受到的……不比她们少一分一毫，甚至……更甚！那就是你原本的结局，你还要去‘尝试’吗？在你意识到危险时……你可能连自杀的机会都不会有！”
　　死寂。
　　宋知禾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抱着垃圾桶干呕几下，却什么都没吐出来。
　　她终于明白了。
　　明白了时序眼中那深不见底的绝望从何而来。
　　明白了为什么他宁愿困在循环里承受各种各样的死亡，也要确保她远离那个结局。
　　眼前这个高大挺拔、在无数粉丝眼中光芒万丈的男人，此刻却像个无助的孩子，浑身颤抖，被那无法言说的噩梦折磨得濒临崩溃。
　　他一直在默默承受着这一切。
　　为了她。
　　可是——宋知禾的眼神变得更加坚定。
　　正因为如此，正因为知道他背负着什么，她才更要终结这一切。
　　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把他从这无间地狱里彻底解放出去。
　　“时序……” 她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鼻音，伸手想碰他的肩膀。
　　“别过来！” 他猛地一缩，后背紧贴沙发。
　　冷汗从他额角滑下，在惨白的皮肤上留下蜿蜒的痕迹。
　　宋知禾的手僵在半空，她这才发现他的不对劲——
　　他胸口剧烈起伏，像溺水者挣扎着呼吸，整个人颤抖不止。
　　“你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我，我可以怎么办？”她慌了。
　　“包里，”时序大喘着气，“包里有药……”
　　宋知禾跑到玄关，手忙脚乱地翻到一个白色的药瓶，倒出一粒送到时序面前。
　　他一把抓过，干咽了下去。
　　药效来得比想象中慢。
　　时序开始用后脑勺有规律地撞击沙发靠背，咚、咚、咚。
　　宋知禾下意识要伸手垫住，却在碰到他发丝的瞬间被攥住手腕。
　　“别碰。”时序突然松了力道，瞳孔终于聚焦在她被捏红的手腕上，“会伤到你。”
　　大约过去20分钟，时序终于恢复如常。
　　“对不起。”他低头躲开小禾的目光，心情很复杂。
　　宋知禾摇摇头：“我不要对不起，我要知道你怎么了，这是……PTSD？”
　　像她曾经在书上看过的症状。
　　他“嗯”了一声：“创伤后应激障碍闪回发作。”
　　“以前的循环里，发作过一次，所以，备了药。”
　　他不敢看宋知禾的眼睛，害怕看到怜悯，更害怕看到因自己失控而产生的疏离。
　　宋知禾别过脸，他此刻的低落、自责，远比刚才崩溃的嘶吼更让她揪心。
　　她慢慢地在他身边坐下，把头轻轻地靠在他的肩上。
　　她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仿佛在无声地告诉他：我在这里，我没有走。
　　时序紧绷的肩膀终于一点点松懈下来。
　　“对不起……”他又低低地说了一声，这次不是为了吓到她，而是为自己失控的样子。
　　宋知禾轻轻摇了摇头，声音很轻，却很清晰：“我不要对不起，时序。我要你……好起来。” “我不和你吵架了，听你的，我们不去管原始世界线的结局了。”
　　这份无声的妥协和心疼，他懂了，最终，也缓缓点了点头。
　　宋知禾站起身，默默地收拾了刚才慌乱中翻出的药瓶，放回玄关的包里。
　　她给时序倒了杯温水放在他手边，轻声说：“早点休息吧。”
　　说完，她转身走进了自己的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时序独自在客厅坐了许久，直到窗外的世界，暴雨来临。
　　他端起那杯已经微凉的水喝了一口，才起身，脚步沉重地走向自己的卧室。
　　这一夜，安全屋内的温暖荡然无存。
　　一堵墙，隔着两个无眠的人。
　　11月29日凌晨的暴雨如期而至。

　　新的一天，宋知禾起得很早，厨房里传来轻微的响动。
　　时序带着浓重的黑眼圈走出房间时，餐桌上已经摆好了简单的早餐：煎蛋、烤面包片、水果拼盘、温热的牛奶。
　　宋知禾正背对着他，在流理台前清洗平底锅。
　　“早。”宋知禾听到动静，转过身，微笑着招呼他，“吃点东西，不过我手艺没你的好。”
　　时序食不知味，只是陪着吃，直到宋知禾搁下牛奶杯，他才停下。
　　吐露那个强压心头的秘密后，重担卸下，他感觉整个人确实轻松了不少，脑子也没那么“轴”了。
　　“小禾……昨晚……你说得对，逃避不是办法。”
　　他顿了顿，组织着语言，“是我太极端了，关心则乱，只想着把你隔绝在危险之外。”
　　宋知禾抬起头看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后来我想了个折中的办法。也许，可行。”
　　“那三个人渣……既然目标明确，我们可以在循环重启时就控制住他们，确保他们和程前接触不到……”
　　宋知禾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
　　她能感受到，时序说出这个计划时内心的挣扎，以及那份努力想要保护她周全的急切。
　　听时序说完，她表示认可：“这个计划，可行。下次循环，我们可以试试。”
　　她的话让时序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
　　然而，宋知禾紧接着又说：“但是，这一次……”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拉开了厚重的窗帘，让明媚的阳光彻底洒满整个客厅。
　　“……这一次，我什么都不想干了。什么循环，什么凶手……我都不想管了。”
　　她转过头，看向时序，目光灼灼。
　　“时序，今天陪我去一个地方，就我们两个。”
　　时序愣住了：“去哪？”
　　宋知禾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开始收拾餐桌。
　　“去了你就知道了。换身轻便点的衣服。”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