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若梦

　　（1）
　　双方谈判皆已失败告终，但巧合的是，谁也没想回去，都在想怎么样能拿到信息。
　　徜沫思考：既然软的不行，那来硬的呢？直接用冰玄威胁呢？
　　可她脑海中却浮现出妇人谈及自己生活时面上的浅笑，看得出，日子可能是有些清苦，但她乐在其中。
　　罢了，罢了，换个方式吧。
　　与此同时另外一边，付宣厉当然是把动脑子的任务交给许辞怿，他负责执行。而许辞怿沉思片刻后问道：“死者可不止一个，为什么我们没想到去问三个佣人的家属呢？”
　　付宣厉随意答：“我们这不是不知道那三个佣人家属的信息吗？我们现在所有走的路都是被推着走的，得到一点信息做一点。”
　　“是的，没错，所以我们要问为什么不能直接找给我们信息的人呢？”许辞怿接着问。
　　付宣厉是老实孩子：“我们抓不到她们。”
　　许辞怿抬头看看天空：“是啊，我们抓不到她们，也不能从张司令那儿知道些什么，更没有办法找到生死楼。”
　　此时已是黄昏，天空被夕阳染红了半边天，他们在寐世界的第三天又要过去了。
　　“你有没有好奇过，寐世界和人间的时间流速关系。”
　　付宣厉摇摇头。
　　许辞怿没有再继续说话，他脑中有太多太多疑问，关于这个副本，关于这个世界。
　　趁着这段喘息，他想整理整理思路。
　　比如，当时在宅院假扮张司令拦住徜沫的人，究竟想不想他们继续追查下去？
　　又比如，他们自己的身份到底有什么用？目前除了侦探以外似乎都没有用上。
　　而作家和记者有个共同点，他们都以笔为武器......
　　许辞怿安静地梳理着线索，付宣厉安静地坐着。
　　不知过了多久，许辞怿说道：“我们回去，找盛怀明。”
　　付宣厉：？
　　付宣厉一脸懵：“不是，这个人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许辞怿耐心解释：“盛副官，带我们去找张司令的那个，记起来了吗？”
　　付宣厉：“哦哦，找他干什么？”
　　许辞怿：“做你喜欢的事情。”
　　付宣厉：？？？
　　（2）
　　许辞怿用迁跃术带着付宣厉回到宅邸，先碰上的是他们好久没看见的张黎——张司令的侄儿。
　　张黎依旧是那副用下巴看人的样子：“喂，你们可只剩下最后一天了，再查不出来就该滚蛋了。”
　　“今天还没过去，我们还有一天加上一晚的时间。”许辞怿淡然回复。
　　张黎耸耸肩：“从结果来说，可能不会有什么差别。”
　　“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许辞怿拦住了非常想动手的付宣厉，“你好像不是特别想知道这三起命案的真相？又或者......你在害怕真相是你想的那样？你在逃避？”
　　张黎依旧一点就着：“你胡说！我有什么好怕的！”
　　“或许，你在怕这一切真的是怨鬼作祟，而矛头恐怕就要指向冥王管理不力上了。”许辞怿回想起妇人的话，试探性问道。
　　张黎握紧了拳头：“没有谁敢保证自己永远不犯错......有个漏网之鱼也很正常......更何况，世上怨鬼那么多，她......”
　　许辞怿打断他的话：“是，没错，但是你们家出的是三条人命，还是陆续出的，但是冥王直到现在都没出面。”
　　张黎怒吼：“可是怨鬼根本没有神智，从死者的状态来看一定是刻意为之，而且兰招娣身上根本没有什么灵力的气息，让她杀人她根本做不到！”他一吼完，就愣住了。
　　许辞怿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果然，你也在查，而且你也和兰招娣碰面了。”
　　（3）
　　嬴徜沫那边就不一样了，她是真的毫无头绪。
　　“你的方法不对。”一道熟悉的声音出现在她的耳畔。
　　她打了个哆嗦，转过头去：“星如雨，你怎么在这？”
　　“嘘，这是我们的秘密，”星如雨笑着，“我只能短暂屏蔽你的导师那边的信号，我长话短说。”
　　“你换位思考，如果你刚刚是那位妇人，你会被你自己说的话打动吗？”
　　徜沫摇摇头。
　　星如雨捏捏她的脸颊：“所以啊，你要知道对方在意什么，谈判不是需要你讲一些上升高度的空话套话，而是抓住对方的需求，明白了吗？”
　　徜沫诚实摇头。
　　星如雨依旧微笑：“比如说，如果你要说服的人是你自己，你会怎么说？”
　　徜沫想了想，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星如雨笑道：“很好，看来你已经知道了，那么换到对方身上，你觉得她最在意什么？”
　　徜沫刚要说话，星如雨用食指轻轻抵住她的唇：“嘘，你有答案就好，我该走了，下次见面，就需要你帮我的忙了。”
　　她话音刚落就消失不见。
　　徜沫则深呼吸了一下，上前敲门。
　　妇人喊道：“你走吧，我什么都不知道。”
　　“那如果，对方威胁到你现在的家人呢，你也什么都不愿意说吗？”徜沫喊出这句话。
　　门“哗啦”一下拉开
　　妇人似乎又憔悴了几分，眼睛死死盯着徜沫：“你说什么？”
　　“您比我更清楚兰招娣是什么样的人不是吗？我见过她，她虽然死了但还是有神智，她现在还没找上你是因为她和大人物做了交易，但你能确保她永远不找上你吗？”这话半真半假，或者说，大部分都是基于目前事件的推测。
　　妇人抓着门框的指节泛白。
　　“可就凭你......就算我把我知道的事情告诉了你，你又能怎么样？”好半晌，妇人颓然问道。
　　徜沫没有说话，只是默默伸手在手中凝聚灵力，手在自己面前一晃，接着她的脸慢慢变幻。妇人诧异地捂住嘴往后退了一步，接着，她看见，徜沫的脸变幻为和自己有五分相似的面庞。徜沫再一挥手，她的面容变回原样。
　　“您看到了，我有灵力，而且我会的法术远不止这一种。您只有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我才能护住您的家人，您才能守住你现在平静但温馨的生活，不是么？”徜沫循循善诱道，悄悄在话里偷换概念。
　　被法术震惊到的妇人没法过多思考她的话，但见她语气真挚，也不再多想，她深呼吸了一下：“我说。”
　　（4）
　　妇人名叫陈耀楠，有个弟弟叫陈耀祖，他们二人都是兰招娣的亲骨肉。
　　从很小的时候，陈耀楠便接受着母亲对她和弟弟截然不同的待遇，母亲不喜欢她，只喜欢儿子。父亲倒是对两个孩子一视同仁，可惜的是父亲性格软弱，而母亲性格强势，父亲最多最多只争取到将“陈要男”改为“陈耀楠”，但在陈耀楠灰暗无光的童年中，唯一的温暖是父亲给予的。
　　陈耀楠出生的时间太早，早到人界还没有开始允许女子进入学堂。不过就算当时能让女子上学，她的母亲也一定不会答应。于是，陈耀楠幼年所有对世界的认知都来自于她的父亲母亲。好在父亲本就是个教书先生，倒也能补上她的早期教育。
　　只是......
　　“‘母亲的胳膊是由爱构成的，孩子睡在里面怎能不香甜？’，书上说的是真的吗？为什么我从来没有体验过？”小小的陈耀楠发问。
　　“这……”父亲语塞，最后摸了摸她的脑袋，“或许，这是一个美好的现实，但现实不一定美好，但以后楠楠可以努力让自己的现实变得和这句话一样美好，对吗？”
　　耀楠似懂非懂地点头。
　　可惜的是，现实似乎从不偏爱她，在她八岁那年，父亲身患疾病去世，她世界里那抹微光彻底消逝。
　　当然，兰招娣不是没有想过要把女儿卖掉，先前是有丈夫努力阻拦，而后是她的东家——张司令得知了她的丈夫早亡，他同情这个丧偶带两娃的女人，偶尔会给她一些额外的补贴。
　　兰招娣一想，一顿饱和顿顿饱她还是分得清的，于是便利用女儿来博取张司令的同情。
　　她也想过偷偷把女儿卖掉，继续在张司令面前装可怜，但可惜十字街向来藏不住什么秘密。
　　人的欲望是无穷无尽的，在耀楠十五岁那年，兰招娣终究还是忍不住想要将她卖给一个老头子换取钱财，她苦口婆心劝说耀楠：“你就嫁给他吧，他能花那么多钱娶你，说明他是真的爱你啊！你跟着他能过好日子的！我是为你好！”
　　我是为你好。
　　世上没有一个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
　　真的......没有吗？
　　陈耀楠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母亲不爱自己，但也不妨碍她反抗自己的母亲。
　　她先是假意顺从，入夜后趁着夜深人静悄然逃跑，然而在她翻窗逃跑时，被外出偷偷玩耍的陈耀祖发现。
　　她陷入了绝望，她反复问自己：就这样了吗？认命吧，神明或许从不偏袒你。
　　“我不会说的，你快走吧。”天籁一般的话语撕开了阴霾，硬生生洒下一点微芒。
　　“......谢谢。”她不再多言，向前跑去。
　　“姐姐，跑吧，去寻找属于你的未来。”少年喃喃道。
　　他与她走向相反方向，但在这一刻，他们的心走向同一个方向。
　　（5）
　　“那后来呢？你逃出去了？可是芳菲街离十字街并不远啊？”徜沫忍不住问道。
　　“后来啊，我的母亲还是找到了我，将我绑了起来，交给那个老头。”
　　“我怀孕了，生下了小宝。”
　　“再后来，弟弟找到机会带着我离开，那个老头追我的时候被司令的车撞死。也因为这件事，司令知道了我的母亲早已将我卖给别人，却还在用自己养育一双儿女不易的说法让司令多给她点钱。”
　　陈耀楠看向徜沫：“十字街藏不住秘密。”
　　“张司令得知事实后也并未对母亲过多苛责，但辞退了她，母亲很不开心，她不愿意失去这份工钱多还活少的工作，她什么方法都试过了，在门前撒泼打滚，一哭二闹三上吊，但张司令始终不松口，于是她便想出了一个昏招——”
　　“碰瓷？！”徜沫惊呼。
　　陈耀楠点点头：“嗯，后面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我知道的就这些了。”
　　按照那起意外车祸的时间，是一个月前。也就是说，一个月前陈耀楠才逃出来？
　　“不好意思，我还是想问……那小宝……”
　　陈耀楠知道她要问什么，直接打断她的话：“这件事和兰招娣没有什么关系，我并不想说。”
　　“抱歉……谢谢，那就不打扰了。”
　　“希望你真的能解决这件事……我将我心里的伤疤揭开给你看，不是信任你，只是……给自己一点希望，一点能回归正常平静幸福生活的希望。”陈耀楠说着，背过身，不再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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