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千岁

　　夜深人静，唐潞和萧罹并排坐在榻上。她双手环抱着膝盖，静静地看着萧罹的侧脸。

　　“我……曾经有个妹妹。”萧罹淡淡开口，神色平静，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但是他微微颤抖的双手却暴露了他内心的波澜。

　　“她……三年前死了。”

　　唐潞没有说话。她知道这就是郑卓口里说的那个公主，也早就猜到这位公主可能早已不在人世了。

　　她觉得萧罹现在可能要的不是安慰，他只是想找个人吐露埋藏在心底多年的痛苦，所以她选择安静做一个倾听者。

　　萧罹说：“我的母妃，并不是自愿嫁入宫中的。她在入宫前似乎是有心上人的，但是却被先皇看中了……先皇下旨，将她纳入宫中，给予恩宠。没多久，就怀上了皇嗣。”

　　也就是他。

　　但是故事并不是这么美好的结局。先皇后宫佳丽三千，没段时间都会纳进新的美人。先皇在皇嗣诞生前就对她腻烦了。

　　她的寝宫很快就冷清下来。她被逼嫁入宫中，得到了短暂的宠幸，又怀上了孩子……

　　她本以为至少孩子生下来，说不定皇上就能又来看她几眼了。

　　可是，即便那天宫内她难产出血，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也没人来看望这个她拼命生下的皇子。

　　她原本像多鲜艳而又热情绽放的玫瑰，被路过的人随意摘下，等到鲜花枯萎，又被无情地丢弃了。

　　于是这个孩子，成了她的污点。

　　“后来母妃就病了。”萧罹垂着眸，眼底晦暗不明，“她开始每天砸东西，发脾气。有时甚至只是和她讲句话，她就会发了疯般地抓你脸。先皇终于再次注意到了她，只是这次是下令把她贬进了冷宫。”

　　那日后，所有人都对他避之不及。没有人愿意抚养疯子的孩子。

　　只有先贵妃，宫中唯一的公主的生母，将他接了回去，把他当亲生儿子抚养。

　　萧有幸和他不一样，她是在宠爱和阳光下长大的孩子。心思单纯，根本不会知道与他这种不受宠的皇子走得近会怎么样。

　　明明她是妹妹，但是却总是她站出来保护他这个哥哥。

　　萧有幸和先贵妃，成了他最重要的家人。

　　“你还记得我和你在冷宫里看见的那棵大树吗？”萧罹苦笑一声，在回忆中他似乎找到了一些温暖，“那是有幸发现的。她每次就带我溜进冷宫看望母妃，但是母妃每次都把我们赶出来，然后她就在那片林子里发现了那棵大树。”

　　“她说，那棵大树是我和她之间的秘密，如果我有不开心的事，就对着那个树洞说。”

　　在谈及妹妹时，萧罹的眉眼罕见地柔和几分。

　　妹妹在他心里留下了很多美好的回忆，也是她非常重要的人。

　　萧罹嘴角有淡淡的微笑：“后来贵妃娘娘病逝，我便发誓一定会照顾好有幸……”

　　“可是啊，那天晚上，一场大火……”忽然，萧罹脸上的温度全部消失不见，只剩下冰冷与痛楚。

　　“有幸没能出来，她那时才刚过16岁的生辰。”

　　气氛凝重。唐潞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陛下，那是意外……”

　　“那不是意外。”萧罹神色一暗，“是我……害死了她。”

　　也许是失去她的给萧罹留下的伤害太大了，萧罹后悔自己没能守住自己重要的人，才会把这件事怪罪在自己身上吧。

　　不管怎么样，唐潞相信这不是萧罹的错。

　　她好想安慰一下他，但是该怎么做呢。

　　她这才发现自己对萧罹的了解是多么浅，她甚至想不出安慰他的话……

　　“陛下。”她将手轻轻放在萧罹肩上，似是要给他传递微薄的力量，“我陪着你。”

　　她感觉到一个温热宽大的手掌覆上了她的手背。

　　接着，她获得了第二个拥抱。

　　萧罹搂着唐潞的手有些颤抖，他将脸埋进她的脖颈，贪婪又迷恋地吸着她身上的味道：“……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不会。

　　唐潞没有说话，她感觉到那双手将她搂得更紧了一点。

　　“陛下，睡吧。”唐潞轻轻拍他的背，“我会陪着你的。”

　　起码在今晚，我会陪在你身边。

　　夜深人静，屋外传来打更声。

　　唐潞听着身旁传来均匀的呼吸，缓缓坐起身。她透过微弱的月光看着萧罹熟睡的脸庞。这一刻的他不像是万人之上的帝王，那么苍白又那么脆弱。

　　唐潞沉默片刻，轻声唤出系统：“系统，我有什么能为他做的吗？”

　　系统悬浮在二人之上，声音还是那么冰冷：【玩家想为他做什么？】

　　“我不知道……”唐潞的视线久久停留在萧罹脸上，“我只是……我只是希望起码陪在他身边时能帮他开心点。”

　　【这段时间越是幸福，他最后失去的就会越多。你给他的不过是一场虚无的梦境，梦破灭了，现实只会更残酷。】

　　唐潞苦笑一声，似是在自嘲：“你这话说的，还真是残忍。”

　　【人类的感情就是那么残忍。】蓝色荧光散发着冰冷的气息，【你们的爱就像是施舍，这似乎也不会是他想要的。】

　　“……你说得没错。”

　　月色如水，唐潞躺了回去，额头轻轻靠在萧罹的肩上。

　　起码此刻她还在，此刻他们还在一起……

　　凤仪宫损坏严重，修缮恐怕要不少时日，唐潞也在养心殿住惯了。萧罹和她一直保持着礼貌的距离，从未越界过。

　　自从那场大火后萧罹就开始变得忙碌，唐潞不好多问，但看他每夜回来的疲色就知道他遇到了难缠的事。唐潞没法为他做什么，她只能每晚等着萧罹回来，然后给他讲几个有趣的故事，希望能缓和他沉重的心情。

　　每当萧罹听她讲那些闻所未闻的异闻，眉目间的神情都会柔和，嘴角也会挂上淡淡的笑。

　　经历了那么多事，即便不看好感度，唐潞也能察觉到他俩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今早，唐潞推开房门，想要享受一下灿烂的阳光，却发现郑卓正守在门外。

　　“皇后娘娘早。”郑卓看见她后恭敬问候。唐潞回以一个点头。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场大火是不是给萧罹带来太大阴影了，萧罹最近对唐潞看得非常紧，甚至把贴身侍卫都派过来保护她。

　　“陛下又去处理公务了吗？”唐潞问。

　　郑卓点头：“陛下吩咐了，娘娘您有什么需要可以尽管和微臣说，或是觉得无聊了也可去找其他几位娘娘们。”

　　萧罹这两天一直早出晚归的，忙得连个影子都看不见，甚至昨天等她睡后才回来的。

　　毕竟是皇帝，很辛苦呀。他眼底的黑眼圈都浓了，她都不舍得再讲故事打扰陛下休息了。

　　她有什么能为他做的呢……

　　唐潞灵机一动。“小卓子，你陪我去一趟御膳房吧。”

　　“啊？哦……”

　　郑卓不明所以地跟随来到御膳房。老李一看唐潞大驾光临，一双老腿又忍不住发颤了。

　　“皇后娘娘！您今日又想来做什么呀？”

　　老李当了御膳房主厨那么多年，服侍过两代君主，第一次见到有妃嫔这么喜欢往这跑的。

　　来就算了，每次都要瞎折腾他一番。第一次差点烧了房子，第二次又做些什么奇怪的东西把御膳房搞得一团糟。

　　唐潞走进去，熟练地撩起袖子并找到围裙系上，回头对郑卓问道：“陛下他喜欢吃什么？”

　　之前是一无所知才瞎捉摸，不过现在有郑卓，郑卓待在萧罹身边多年肯定了解他的喜好嘛。

　　郑卓一脸认真地回答：“只要是娘娘您做的陛下肯定都喜欢。”

　　“……”唐潞说，“我知道。可是我想做到最好，我要给他一个惊喜。”

　　郑卓拧眉思索，泛起了难题。

　　你跟在他身边那么多年到底在干什么啊……

　　“那个……”一旁的老李战战兢兢地举起手，“娘娘，老奴好像想到了。”

　　唐潞眼睛一亮：“说！”

　　“老奴突然想起，先贵妃娘娘在世时常常命人给陛下端去糖心莲藕羹，娘娘也许可以做这个……”

　　先贵妃娘娘，是萧罹的养母……做这个，说不定能让他回想起美好的回忆。

　　“嗯，就做这个吧。”

　　唐潞正准备洗手，却觉得脚边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擦过。低头一看，发现是一只鲜黄的小鸡崽。

　　“……小鸡？”

　　小鸡崽抖抖小翅膀，用它那稚嫩的嘴喙啄她的鞋，发出细微的“叽叽”声，然后抬起圆滚滚的脑袋，睁着黑宝石一样的小眼睛盯着唐潞看。

　　唐潞的心瞬间化成一汪水。

　　老李立马上前一把抓住小鸡崽，小鸡崽无力地在他的手心里扑腾挣扎：“娘娘恕罪啊，这是前些日子刚敷出来的鸡崽，不知道这只为什么好动一点总是跑出来……我这就把它捉回去！”

　　“等等。”唐潞抬手制止，露出了少女看见萌物时的痴迷表情，“好可爱……”

　　“额……娘娘？”

　　唐潞站直身子，收回痴迷的目光，指了指仰头叽叽喳喳叫的小鸡：“我能养吗？”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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