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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0 章
“谢文诗是舞团去年从舞蹈学院特招进来的,”岳溪说着话,然后挨个把四个人的问卷铺开,摆在茶几上,“不过,她进了舞团之后,貌似还没有在表演中担过主舞。”
“其实这四个人的问卷都没体现什么问题,看不出什么来。”路平把视线从问卷上移开,等着叶纪知和宋遥发表意见。
宋遥拉过一个转椅,和路平坐在茶几的同一侧,另一侧的沙发上坐着岳溪和叶纪知。四人围绕着茶几上的四份问卷,仿佛问卷上方有四个虚拟小人供他们审讯一样。
“从校园到社会,也许她渐渐发现现实残酷,心理巨大落差……”宋遥伸出两根手指把谢文诗的问卷往自己的方向拖近。
“但是她非常乐观,朝气蓬勃的,”岳溪描述着谢文诗给她的确切感受,“她一直在说明年要如何进步、她想表演哪个角色、她未来要成为霍娴那样的舞者之类的,对未来有很多畅想。”
“那任涯呢?”宋遥问完,示意路平也加入话题。
“我觉得不像是任涯,她新婚不久,正在备孕,言语里都透露着很喜欢孩子。”路平说完这些,手指在任涯的问卷上点了一下。
岳溪点头帮腔道:“任涯说自己的天赋比较一般,说得很坦然。感觉她对舞台也没有特别强的执念,是个想得很开的人。”
“但我觉得像谢文诗。”路平话锋一转。
“啊?”岳溪很是惊讶,“为什么你会觉得是她呢?她真的挺积极向上的,就是一个很有冲劲的年轻人啊,我甚至都被她的激情感染到。”
“因为我怀疑谢文诗有催吐,这证明她其实心理压力并不小。”路平缓缓开口道。他之前做过一期关于健康减肥的报道,谢文诗的脸颊和牙齿状况,正像是催吐的人才会有的状态。
“你能看出来?确定吗?”岳溪疑惑地问他。
路平坚定地点点头,他有八成把握谢文诗催吐了有一段时日了。
宋遥严肃地点点头说:“如果催吐属实,那她确实有可能有心理问题。”
岳溪见叶纪知一直没说话,歪头问她:“你们调查的那两位呢?我在别人填问卷的时候,听到有一个舞者说,团内传言霍娴要退役。”
“她有点目中无人。”宋遥回想起霍娴高傲的姿态。
“不是让你评价人家。”岳溪瞪了他一眼。
“她很排斥我们的问卷调查,还放了声音干扰我们,”宋遥撇撇嘴不再抒发多余的情感,把自己知道的信息共享出来,“霍娴是舞团的首席主演,曾经挺辉煌的。”
“但是即将退役,”路平接上宋遥的话头,“而且这一季的演出,她并不是主舞。”
“不过,演出季的节目也是要提前审批的吧?”岳溪问。
“好像是。”宋遥思考着点了下头。
“那霍娴应该早就知道这一季的演出她自己不是主舞啊,为什么拖到现在发个自杀预告吓唬我们?”岳溪总感觉像霍娴这样对艺术有极致追求的人,假如真的想不开,根本不会大张旗鼓地招惹一个节目组来围观自己。
“仪式感?病态美学?”宋遥也不太确定,霍娴并不像谢文诗催吐那样可以直接看出外在表现,除了态度上有些嫌填问卷浪费了她的宝贵时间之外,也没有什么奇怪之处。
“林旭文呢?”路平拿起被自己说没什么用的问卷,举到半空中,侵入到叶纪知的视线领域。
“警惕心很强,感觉特别注重隐私,好像目前一个人带孩子,听舞团里的人说林旭文的老婆最近在香港探亲。”宋遥见叶纪知一副没想好的样子,替她回答。
叶纪知闷了半天,此刻终于开口说话:“我总感觉是林旭文。”
“为什么是林旭文?!”
岳溪一脸错愕,她觉得无论是自我约束还是激烈竞争,在任何一个方面,女舞蹈演员的压力都远远大于男舞蹈演员,她从来没想过发自杀预告的会是个男舞蹈演员。
“因为魔笛,因为林旭文是帕帕基诺的表演者。”
叶纪知搜了下林旭文饰演的角色在舞剧中的情节,把手机放在茶几上给大家看。这个角色是一个想要自杀又渴望被救助,最终被仙童救下的人。
“就因为这个?”路平觉得叶纪知给出的理由有点牵强,太依靠直觉了。
“开始是因为这个……”叶纪知沉默了几秒钟,随后坦然承认,“之后我找人调查了他,林旭文的老婆在香港不是探亲,是在申请永居。她上个月提出离婚,林旭文不同意,威胁她,要离婚,就服毒。”
说完,叶纪知把手机往三人的方向推了推,示意他们看里面的聊天记录截图。
三人愣愣地看了一会儿截图,又同时机械地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叶纪知。
“纪知,你这样可就……太不讲武德了啊。”
三人一起摇着头控诉她,还预言她如果玩狼人杀一定会偷偷睁眼。
叶纪知坚决否认。
“那他为什么要发预告给我们节目组呢?”岳溪还在看着手机里的截图,叹了口气。
“他或许不那么想死,但他也不想活。”叶纪知点出林旭文的想法。
“可能是想让我们救他吧,最近我们的节目也算火了。”找不到人,愁;找到了人,也愁。宋遥两手抓头,苦思冥想着要怎么帮这位老父亲。
“可是,他老婆有离婚的自由,我们总不能去劝他老婆别离婚,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吧。”岳溪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有些烦躁。
也许宋迢不会批准她们选择舞团做这一期的素材,但已经调查至此,如果撒手不管,让人心里过意不去。
“我们先去看看他儿子,”叶纪知起身往衣架旁走去,问道,“谁陪我去?”
“我!”岳溪举手抢答。
宋遥肩膀一颓,向后靠在椅背上,哀怨地说:“那我们就留守阵地,监控舆情了。”
“你可以找心理机构帮忙处理一下谢文诗的问题,催吐对身体不好嘛。”叶纪知热心地帮宋遥找了个活儿干。
林旭文靠在一个路灯柱旁,看了眼时间。他正在校园门口,等着接儿子林和迈回家。
放学时间一到,一个个小学生从校门口涌出来,有的拽着背包的双肩带,往前一蹦一蹦地跑走了,有的书包快拖到屁股下面,一颠一颠地大踏步走着。
到了林和迈,林旭文却见儿子边走边挥手比划,兴奋地眉飞色舞。身旁一左一右,是上次来舞团做问卷调查的两位女主持人。
“爸爸!”林和迈看到林旭文,飞快地跑过来,拽他的衣袖。
“你快过来!”林和迈大力地把林旭文往叶纪知和岳溪身边拽,和他分享喜悦,“这两位姐姐说你中奖了,明年香港迪士尼三人游!”
“你们……你们这是……什么节目?”林旭文结结巴巴地问。
“林先生应该知道的,我们节目叫《临界点》。”叶纪知定定地看着林旭文,发现他心虚得很明显。
“我不知道啊,我没有看过你们节目。”林旭文矢口否认。
岳溪佯装震惊,略带遗憾地说:“林先生,我们昨天还去过你们舞团做问卷调查呢,你一点印象都没有啊?”
“噢噢,”林旭文慌忙点头,像是恍然恢复了昨日的记忆,“昨天我没注意你们上面有节目名字。”
借口要和林旭文详谈如何领奖,两人一同来到林家,这里距离学校步行不到二十分钟的路程,算是不错的学区房。
一进门,林和迈还在欣喜若狂,这个奖,又可以找妈妈,又可以去迪士尼。他自觉地往自己房间一钻,同时还嚷着:“我要把作业写完,给妈妈打电话,给她双重惊喜!”
客厅很宽敞,只是乱七八糟的杂物摆了一地。林旭文在路上买了一袋子水果,他把袋子放在餐桌上,塑料袋发出沙沙声,林旭文手足无措地捧出几个苹果放在塑料果盘里。
“吃点儿水果吧,我去洗洗。”他干巴巴地说道。
“不用麻烦了。”岳溪拦住他,把他往客厅沙发带。
“这个奖,是怎么中的?你们随机抽的问卷吗?”还没等坐下,林旭文就忍不住问。
见他还在硬撑,叶纪知轻而易举地拆穿他:“是从发给节目组的邮件里选择的。”
林旭文猛然抬头盯着她,眼珠从叶纪知转向岳溪,他张了几次嘴,嗫嚅着说:“我……我是匿名的……”
叶纪知起身确认林和迈的房门紧闭,低声说道:“收到这种邮件,我们是要报给警方的,是警察查到是你发的。”
林旭文脸上一时没有一点血色,他再也坚持不住,全盘托出。
他老婆上个月说要离婚,还要争孩子的抚养权,自己在舞团的工作又没有老婆的工作稳定,他觉得自己可能一下要同时失去老婆孩子,就想用自杀劝老婆回头。但老婆根本不信他,他备受刺激,刚好从网上看到《临界点》的节目,就想在节目上以死明志。
他的话让岳溪听得眉头跳个不停,靠着职业修养维持微笑面孔,一言不发。
身旁的叶纪知是如此靠谱,还在稳稳当当地提问:“你说服毒,你哪儿来的毒?”
我说服毒了吗?林旭文有点恍惚,方才他说了半天,可能是不小心提到了吧。
他起身走到书架前,抽出《阿波罗的天使》,然后从书后的位置拿出一个小棕瓶。
“这种东西,你怎么拿到的。”叶纪知再次问道。
“……托人网购的。”林旭文捏着瓶子,畏缩地回答。
神通广大的网络。
“这个你不能留着,我们帮你提交给警察处理,”叶纪知皱着眉头接过小棕瓶,冷淡地扫了林旭文一眼,实在没忍住,严厉地说了他一句,“你也不怕孩子不小心误食!”
林旭文被她说得有些无地自容,苍白地辩解道:“这个位置,孩子够不着……”
两人离开林家后,都看了眼手机,宋遥正在群里激情发公告,说刚才见到他姐了,宋迢让第五期就做舞团这个。
“纪知,”岳溪喊住正准备打车的叶纪知,纠结半晌,她还是说出口,“你把那个东西给我吧,我明天顺路上缴给洪警官。”
叶纪知异样地看了她两秒钟,缓慢地点头说了一个“好”,尾音甚至有些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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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帕吉诺效应,是指当媒体报道自杀事件时,若采用客观、非煽动性的方式,并强调心理干预资源或积极应对案例,可有效减少自杀模仿行为,甚至引导公众寻求帮助?。命名基于莫扎特创作的歌剧《魔笛》中的捕鸟人帕帕基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