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嘴神功

　　偏殿废墟内部，比想象中更加深邃和黑暗。

　　赤的速度快得惊人，李孤几乎是被她拖拽着，在倒塌的巨柱和破碎的瓦砾间穿梭。身后广场上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能量咆哮声、喊杀声迅速变得遥远而模糊，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开来。

　　只有脚下传来的、越来越清晰的震动，预示着外部那场因血祭失控而引发的混乱远未结束，甚至可能愈演愈烈。

　　赤的目标明确，她对这片废墟的结构似乎了如指掌，七拐八绕，最终停在了一面相对完整的、刻满了模糊壁画的石壁前。壁画的内容早已被岁月和尘埃侵蚀得难以辨认，只能隐约看到一些扭曲的、仿佛在挣扎的鸟类轮廓和难以理解的几何符号。

　　赤松开李孤，伸出那只苍白的手，指尖在那粗糙冰冷的石壁上缓缓拂过，似乎在感知着什么。她的茶金色眼眸在绝对的黑暗中，微微闪烁着幽光。

　　“就是这里了……”她低声自语，指尖最终停留在一块看似与其他石块无异的凸起上，轻轻一按。

　　“咔哒……轰隆隆……”

　　一阵沉闷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机括转动声响起！那面巨大的石壁，竟然从中缓缓裂开一道缝隙，向两侧滑开，露出后面一条向下延伸的、漆黑无比的阶梯通道！

　　一股更加阴冷、更加古老、带着浓郁尘土和死亡气息的风，从通道深处倒灌而出，吹得李孤浑身一激灵。

　　这废墟之下，果然另有乾坤！

　　“跟上，别掉队。这里的‘东西’，可不欢迎活人。”赤淡淡地瞥了李孤一眼，语气中听不出是提醒还是警告，率先步入了那漆黑的通道。

　　李孤深吸一口那冰冷腐旧的空气，压下心中的忐忑和好奇，紧随其后。

　　阶梯陡峭而漫长，似乎直通地底深处。两侧的墙壁是粗糙的开凿痕迹，没有任何装饰，只有厚厚的积灰和偶尔可见的、早已风化的骨骼碎片。

　　赤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颗散发着柔和白光的蜃光珠，照亮了前方不大的范围。光线在这绝对的黑暗和死寂中，显得格外微弱和孤独。

　　向下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阶梯终于到了尽头。前方出现了一条更加宽阔的、人工开凿痕迹明显的甬道。

　　甬道两侧的墙壁上，开始出现大幅的、保存相对完好的浮雕！

　　这些浮雕的风格与地面废墟那些截然不同，更加古老、更加写实、也更加……血腥和残酷！

　　浮雕的内容，描绘的并非祭祀或神话，而是一场场惨烈无比的战争和……屠杀！

　　一方是那些身披黑色骨甲、乌鸦喙面具的战士，与鸦巢的装饰一脉相承，但他们显得更加原始和狰狞。而另一方……则让李孤看得头皮发麻！

　　那是一些形态各异、但大多体态扭曲、皮肤苍白、眼中燃烧着嗜血红光的类人生物！它们有的四肢着地，利爪如刀；有的漂浮空中，操控着暗影与寒气；有的则如同肉山般庞大，吞噬着眼前的一切……

　　这些怪物……李孤从未见过，甚至从未在任何志怪传说中听过！但它们身上散发出的那种纯粹的、疯狂的毁灭气息，即使透过冰冷的石雕，也让人不寒而栗！

　　浮雕详细刻画了这些怪物如何撕裂乌鸦战士，如何吞噬血肉，如何将大地化为焦土……场景栩栩如生，仿佛能听到当时的惨叫和咆哮。

　　而更让李孤在意的是，在几幅浮雕的角落，他再次看到了那个符号——被闪电状锁链束缚的哀戚凤凰！与母亲信末的标记一模一样！

　　这些浮雕……记录的是什么？鸦巢与这些恐怖怪物的战争？那凤凰符号又代表着什么？

　　赤的脚步并未在这些浮雕前停留，似乎对这些骇人的景象早已司空见惯。但李孤能感觉到，她周身的气息似乎更加冰冷了几分。

　　甬道继续向前延伸，空气中的能量波动逐渐变得异常起来。不再是单纯的死寂，而是多了一种……躁动不安的、混乱的嗡鸣感，仿佛有很多看不见的东西在四周窃窃私语，蠢蠢欲动。

　　两侧开始出现一些侧室的石门，大多坍塌或被什么东西暴力破坏过。从门口望去，里面是更多的尸骨和散落的、锈蚀的兵器残骸。

　　这里仿佛是一处古老的战场遗址，被深埋在了地底。

　　突然，走在前面的赤猛地停下脚步，抬手示意。

　　李孤立刻屏住呼吸，警惕地望向前方。

　　甬道在这里变得更加宽敞，仿佛一个大厅的入口。而就在那入口处的地面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几具尸体！

　　这些尸体并非古代的枯骨，而是刚死不久！他们穿着两种不同的服饰：一种是鸦巢巡夜者的黑衣，另一种则是之前在外面与鸦巢交战的、那些刀疤脸手下的悍勇汉子的打扮！

　　双方显然在此经历过一场极其惨烈的搏杀，死状都极其惨烈，同归于尽。鲜血尚未完全凝固，在地面上汇聚成了小小的血洼。

　　然而，诡异的是，这些尸体……正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干瘪、发黑！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疯狂地汲取他们残存的血肉和精气！

　　空气中那躁动不安的嗡鸣声在这里变得更加清晰，甚至能看到一丝丝极其淡薄的、扭曲的灰黑色气流，正从那些尸体上飘散出来，融入四周的空气和墙壁之中。

　　“啧……‘残响’已经被惊动了……”赤微微蹙眉，语气带着一丝不耐，“真是麻烦……”

　　她的话音未落——

　　“咯咯咯……” “嘻嘻……” “恨啊……”

　　一阵若有若无的、充满了无尽怨毒和疯狂的诡异低语声，陡然在空旷的甬道中回荡起来！那声音并非来自一个方向，而是从四面八方同时涌来，直接钻进人的脑海！

　　与此同时，地面上那些正在干瘪的尸体，竟然开始微微抽搐起来！它们空洞的眼窝中，猛地亮起两点幽绿色的、充满了饥饿和恶意的光芒！

　　“呃啊啊啊！”

　　离他们最近的一具鸦巢巡夜者的尸体，猛地以一种极不自然的、关节反转的方式直挺挺地站了起来！它发出非人的嘶嚎，张开流淌着黑色粘液的嘴，挥舞着扭曲变形的利爪，如同发现了鲜肉的饿狼，猛地扑向离它最近的李孤！

　　这突如其来的恐怖变故让李孤头皮瞬间炸开！几乎是本能反应，他体内那经过淬炼的冰冷力量瞬间爆发，侧身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致命一爪，同时一拳狠狠砸在那“行尸”的胸口！

　　“嘭！”一声闷响。那行尸的胸膛被他蕴含着邪功力量的一拳打得凹陷下去，倒飞出去，撞在墙壁上。

　　但它仿佛毫无痛觉，只是发出一声更加愤怒的咆哮，扭曲着身体，再次扑来！而周围，更多的尸体开始摇晃晃地站起，眼中闪烁着同样的幽绿鬼火，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嚎叫，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

　　它们被某种残留在此地的、充满怨念的能量——“残响”——附身操控了！

　　“别浪费力气跟这些傀儡纠缠！”赤冷喝一声，手中的骨杖猛地顿地！

　　“嗡——！”

　　一股无形的、带着极致威严和冰冷煞气的波动以她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那些正疯狂扑来的行尸，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动作猛地一滞，眼中的幽绿鬼火剧烈闪烁明灭，发出惊恐的嘶嘶声，竟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仿佛遇到了天敌！

　　“走！”赤一把拉住李孤，身影如电，直接从那些暂时被震慑住的行尸中间穿过，冲入了前方那个更加宽敞的大厅！

　　大厅内部更加破败，到处是战斗和坍塌的痕迹。正中央，有一个巨大的、已经干涸的、呈现出暗褐色的池子，池底刻满了无比复杂邪异的符文，即使已经失效，依旧散发着令人极度不适的能量残留。

　　这里，似乎才是真正进行核心仪式的地方。

　　而大厅的尽头，并非墙壁，而是一面巨大无比的、光滑如镜的、漆黑的石壁！

　　石壁之上，用某种暗红色的、仿佛永远不会干涸的液体，绘制着一个巨大无比、复杂到令人头晕目眩的符文！

　　那符文的中心，正是一只被无数锁链和扭曲手臂拉扯、试图从石壁中挣脱出来的乌鸦侧影！与之前看到的鸦巢标记相似，却又更加复杂、更加痛苦、更加……渴望！

　　而真正让李孤呼吸骤停的是——

　　在那巨大符文的下方，靠近地面的位置，竟然靠着一个人！

　　一个穿着早已褪色破烂、却依旧能看出是前朝官服样式的中年男子！

　　那男子低垂着头，花白的头发凌乱不堪，面容枯槁，早已失去了所有生机，变成了一具干尸。但他的右手，却死死地攥着一块只有一半的、色泽温润的白玉佩！

　　李孤对那半块玉佩太熟悉了！几乎和他怀里奶奶珍藏的那半块，一模一样！

　　而那具干尸左手的手指，竟然深深地插入了那面绘制着邪异符文的黑曜石壁之中！仿佛在临死前，还想用尽最后力气破坏或者留下什么！

　　在他的手插入石壁的位置，竟然有一道极其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裂缝！一丝丝极其微弱的、与那冲天血柱同源但更加精纯古老的暗红色能量，正从那裂缝中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

　　赤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那具干尸和那半块玉佩上。她的脚步猛地顿住，茶金色的眼眸中，第一次流露出了一种极其复杂的、李孤从未见过的情绪——那不是嘲讽，不是玩味，而是……一种深切的、仿佛跨越了漫长时光的……悲伤与……愤怒？

　　她甚至没有去看那正在渗漏能量的裂缝，只是缓缓地、一步步走向那具干尸，声音低沉得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果然……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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