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

　　“所以你的意思是，那个刺客跑过来刺了你一剑就是为了让你取代那个私……太子呐？”沈忠行往迟莫辞肩膀那块瞧了瞧。
　　迟莫辞点头：“应该是这样。原因是什么不清楚，那个刺客是谁不清楚，为什么选择我不清楚。”
　　总之就是一问三不知，还无处可问。
　　“我已经在私下派人去查了，可是这茫茫人海……”迟莫辞叹了口气，很忧郁。
　　沈忠行为他这位可怜又幸运的养子长长叹了口气，然后再次提起沈群：“小群的事，就拜托你了。请务必把他找回来，谢谢你，万分感谢。”
　　迟莫辞第一次见到这么严肃又带着点哀求看向自己的沈忠行，或许是因为如今二人身份悬殊，又或许是因为是沈群。
　　总之迟莫辞再次坚决表达了自己找到沈群的决心。
　　“所以关于我的身世……”不管怎么说，迟莫辞也得把自己来这里的第二个目的完成了。
　　沈忠行摇了下头：“你是被人抛在河边上的，我那天刚摘完草药回来只看见了你，没看到别人。”
　　一个被抛弃的孤儿。
　　难道他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身世秘密？会和皇室有关吗？
　　可他那个和皇帝儿子“如出一辙”的“胎记”却是人为造成的。
　　所有的线索混成一团乱，分辨不清。迟莫辞感觉这背后一定有一个操盘手，可他在明敌在暗，不知道对方把他推上皇位的目的是什么。
　　无非是想要一个傀儡？但是对方到如今也没来找他。
　　迟莫辞想起那块令牌——会是那个贵妃吗？这么明目张胆地把自己的身份亮明又劫持了沈群，等着让他发现然后威胁他？
　　可她为什么要选择自己呢？

　　迟莫辞站起身和沈忠行道别：“叔，我就先回去了，有任何消息及时告知。”
　　沈忠行搂了下他肩膀，点头：“你也是……还有，一定要注意安全。”
　　沈忠行安静地看着养子和黑衣侍卫骑着马扬长而去，许久，直到二人的身影消失在了小溪的尽头。
　　＊
　　浩浩荡荡的避暑之行尚未结束，迟莫辞就派人去找了蓉芳。
　　那边的回复爽快的不像久居深宫常年争宠的人：“对，是我。”

　　从避暑山庄回来后，迟莫辞就找了蓉芳。他压抑着怒气看着年轻的女子，开门见山地质问：“沈群呢？”
　　蓉芳毫无畏惧地抬起头直视他：“陛下，臣妾有个不情之请，愿陛下成全。”
　　迟莫辞盯着她。
　　她又低下头：“臣妾想出宫，归家。”
　　“就因为这件事，所以你用沈群来威胁朕？”迟莫辞气笑了，“倘若朕不同意呢？你可是要撕票？”
　　蓉芳的头更低了：“臣妾不敢。”
　　“我看你敢的很。”迟莫辞半眯起眼看着蓉芳，心下疑惑，如果只是为了出宫，她大可以直接请求，犯不着大老远地跑去找到沈群然后拿他来威胁自己。
　　迟莫辞说：“沈群在哪？”
　　蓉芳跪着并未起身，也未作答，她右手捏着左手手腕上的手镯，指尖用力到发白。
　　“朕问你，沈群在哪？”迟莫辞看着她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真是来气。
　　两个人就这么沉默了好半天，最终还是迟莫辞拂袖跑了，让她跪着吧，我呸！
　　迟莫辞头疼的很，从被接到京城那会儿开始，他只要一动气就会头疼，只怕是老天也看不下去他这么轻松拿到了皇帝的位子，正暗戳戳让他付出代价呢。
　　迟莫辞进了寝殿，一屁股坐到床上，下意识往床头那掏了一下，摸空了，他才反应过来那边什么都没有。
　　他垂下肩膀。
　　还是没有适应这里啊……对着大臣和下属说“朕”都得靠自己提心仔细着，他真想颁个规矩说皇帝应该自称“我”就好了。
　　……开玩笑的，他要是敢这么做，怕是得被言官们的口水淹死。

　　迟莫辞把蓉芳禁足了，逼她说出沈群的下落。
　　蓉芳一直在强调让她回家的事，给迟莫辞弄得烦的不得了。
　　约莫过了一个多星期，她才开口说出了沈群的去处。
　　迟莫辞赶紧过去找人，转头就把蓉芳丢去皇陵守陵去了。
　　＊
　　京城远郊，史家村。
　　村子靠山而建，山脚下有个小木屋，鲜有人至，这会儿却半掩着门。
　　迟莫辞推开门，里面打扫得干净清爽，灰尘不多，生活气息并不浓厚，像有人暂时落脚了几天就离开了。
　　沈群不在。
　　据村里人说，在这里住过半个月的人每日都早出晚归，不曾与村中任何人交流过，且在昨日已经离开了。
　　迟莫辞啧了一声，这蓉芳恐怕是故意的。
　　她知道他找不到沈群了才说出这个地方！
　　侍卫们兵分两路，一路沿着村民指的“沈群离开的方向”去了，一路跟着迟莫辞直奔皇陵。
　　“沈群呢？！”迟莫辞猛地推开门，语气急躁。
　　蓉芳抬头看向他，表情毫无波澜，看样子知道他要来。
　　“蓉芳！你给我说话！”迟莫辞冲过去一把抓住她，就眼睁睁看着原本还好好的女子嘴角流下一股鲜血，闭上了眼。

　　蓉芳服毒自杀了。
　　沈群的线索彻底断了。
　　直到次日上朝的时候迟莫辞还在想着这件事，他想虚心接受言官们对他数次微服出宫的批评，却只觉得他们如蚊子般嗡嗡直吵。
　　啧。
　　如果这世上真有通灵一说，他真想把蓉芳的魂魄揪出来，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干。
　　她图什么呢？！
　　莫名其妙的人，连死因都莫名其妙！
　　沿着村民们指的方向而去的侍卫们现今也没有发现沈群的踪迹，这人就和人间蒸发了一样，无论怎么找都找不到。
　　迟莫辞不理解蓉芳，也不理解沈群——他又是为什么要在那里住着，每天又去干什么，为什么又跑了？
　　自从被成为太子之后，迟莫辞觉得自己看不懂任何一个人了。
　　他们都好莫名其妙啊！
　　沈忠行那里也没有什么消息，现在找到沈群最大的希望就落在自己头上，可他却一无所获。
　　迟莫辞也不是没有找蓉芳身边的宫女们问过，但她们一概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焦头烂额。
　　＊
　　一眨眼快要到中秋节了，算是迟莫辞即位以来的第一个宴会。
　　而他在这次中秋节前遇到的第一个大坎却不是关于宴会的。
　　“什么？选秀女？”迟莫辞乍一听到大臣的提议还没有反应过来。
　　大臣点头，又絮絮叨叨说了许多扩充后宫的重要性，好像迟莫辞没了女人就活不下去了一样。
　　“……总而言之，陛下，在中秋节前选些秀女入宫，也可昭示陛下登基以来的四海升平，表率天下，使民知礼仪，俗尚贞良。”
　　迟莫辞也算是体会到话本里那些一心江山社稷的皇帝被催婚时的感受了。
　　——不过人家主人公是真的能在秀女里找到真爱啊！
　　而迟莫辞向来不相信自己的运气。
　　迟莫辞斩钉截铁地拒绝了：“朕如今应以江山社稷为重，至于妃子与子嗣……再议，再议。”在找到自己被推上位的原因前，他不想牵连任何人。
　　可他没想到大臣比唐僧还烦！
　　迟莫辞撑着头窝在椅子上听大臣叽叽喳喳；迟莫辞揉着眉骨看奏折上长篇大论地要求他选秀女；迟莫辞……
　　“够了！”迟莫辞伸出手掌竖在大臣面前，“选吧，选，行了吧？”
　　于是过了一阵子他就看到了一群各式各样的美人。
　　他闭了下眼，随手指了几个倒霉蛋：“就这些。”然后头也不回地把烂摊子留给嬷嬷和太监们，溜了。
　　他甚至没有关心那些女子都去了哪个宫，得了什么封号。
　　迟莫辞在夜深梦醒的时候还会唾骂一句自己真是个渣滓。
　　然后继续当渣滓。
　　＊
　　中秋宴会还是如约而至了。
　　歌舞升平、觥筹交错，一切用于形容奢华的词汇都无法准确描述迟莫辞看到此次宴会时震撼的心情。
　　他说了几句客套的场面话后，就垂眸坐在高位上看着底下人发呆。
　　前几天上朝的时候得知连安发了百年难遇的大洪水，治水官员派了两波过去了却一事无成，他正愁着呢。
　　好几支舞蹈似乎都跳得不错……不如派那个姓连的官员过去，治水能力不错，而且都带个“连”字和连安还挺有缘的……这个异域舞蹈还挺好看的……姓连的好像有点贪，不行不行……豁，还有舞剑的呢，一个人表演勇气可真大……不然还是叫那个姓连的吧，再派个人盯着他？
　　迟莫辞恍惚地看着一个世家的家主讨好地冲他笑着，嘴里扬声说着要送个美人进宫，指的是方才舞剑的那个人。
　　迟莫辞心不在焉地朝戴着黑色面纱的人看了一眼，随口“嗯”了一声。
　　就这么办吧，让韩泗跟着姓连的，应该出不了太大问题。

　　林择出了大殿门很远才摘下面纱，看着燕家家主用寄予厚望的眼神和他对视。
　　家主拍了拍他，一切尽在不言中。
　　林择往宫殿方向看了一眼，那里依旧奢靡繁华，金碧辉煌。
　　林择有点想家了。
　　遥遥看到宫里人前来接他入后宫，他又一次戴上面纱。
　　听闻当今圣上并不宠幸后宫任何女子，也有流言传出圣上或许喜好男风，但至今无人敢一探究竟，他和燕家家主也只敢用这种隐晦的方式入宫。
　　反正陛下根本不在意后宫中人，遑论发现他林择是男是女。
　　夜深了，今日晴空，天上繁星点点，林择踏着自己的影子一步步朝后宫走去。

　　迟莫辞满脑子都是连安的事情，他在脑海里推演了好几遍可能发生的情况，又做出相应对策，回了自己的寝殿倒头就睡。
　　果然一点都没想起来今日宫里多来了个“美女”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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