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灯

　　第二章

　　枯败的老槐树下，蹲坐着一个人，等李叔走后，跑到冼离楼下对他说道：

　　“冼哥哥，我刚才看见李大叔有毛绒绒的爪子耶！”

　　此话一出，冼离脸上的笑容僵硬，眼神凝在背着野货的李叔身上，尽管冼离怎么看都没有发现他身上有什么不对劲。

　　放在以前，冼离肯定是不会相信这句话的，可是现在，他经历了青嘉与许大哥的事件后，他开始怀疑这个李叔他是否有意在隐瞒这件事情。

　　刚才说话的人正是村中的傻子，没有人愿意同他一道，就算如今已经过了弱冠，但叫着十七的冼离为冼哥哥。

　　“小丘！再去帮哥哥问问，那李大叔打了什么猎物，切记不要说是我要问的！”

　　小丘是冼离进村的时候给傻子取的名字。

　　冼离见李叔进了屋子，转头就叫傻子再去探探。

　　可是冼离高估了傻子的理解能力。

　　“什么问问？什么不是我要问的？”

　　冼离听完直拍额头，忘了你是个傻子冼离赶紧下楼，木板上的雪花被他踏飞起来，散在冼离周围，仿佛又再为他下了一场雪。

　　“你去看看李大叔抓了什么回来！”

　　这句话简单，小丘应该能听懂，他凑到小丘面前，一字一顿的对他说道，边说还边比划着，冼离耐心的等待小丘的理解。

　　“好的！去看看李大叔抓了啥！”

　　小丘迷茫的眸子瞬间清澈，竖起一根手指，笑嘻嘻的重复刚才冼离教他的话。

　　听到小丘说的这么顺溜，冼离带着欣赏的眼神重重地拍了拍小丘的肩膀。小丘看着冼离时，眼中多了一种不知名的情绪。

　　小丘拿着槐树枝，蹦蹦跳跳来到李叔的院门口，刚出声就听见李大叔愤怒地说道：“你来干什么！怎么杀了青嘉……”

　　话还没有说完，李叔似乎意识到什么，把声音压了下去。

　　小丘的眸子清亮，踮着脚走进院子，趴在门口听着，却不知，门内一张血淋淋的大口就对着小丘，里面的毛头怪嗅到了人的气息，当他吃了一个人后，内心的欲望越来越重，恨不得现在就将外面听角的人吃了。

　　但是却被李叔拉着，等毛头怪转身时，所谓的李大叔也撕下了人皮，露出凶残的外面，毛发上还沾着血肉，黄棕色的毛发此时也被染成了血红。

　　“干什么！”毛头怪用绿油油的眼睛瞪着李叔。

　　门外的小丘听见了许大哥的声音，震惊的神色溢于言表，他赶忙捂住嘴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门内的毛头怪见人的气味越来越少，便得知刚才的人已经逃了。

　　“好了！又要饿肚子了！”

　　“冼哥哥！冼哥哥！”小丘腿脚利索，边跑边向后看，见身后没有人来，赶忙跑到二楼敲着冼离的房门。

　　他要尽快将这个消息告诉他，刚才听冼离和李叔的对话就可以知道许大哥已经跟李叔分道扬镳，如今又聚到一块儿说话，这分明是欺骗冼离。

　　更何况李叔还说，许大哥杀了青嘉娘子，小丘越想越不对劲，他虽然傻，但是一些基本的事情还是分的清的。

　　“人家，可否……”借住一晚。

　　“小丘！”

　　两种声音从小丘背后传来，其中有一个小丘极为熟悉的声音，是冼哥哥！

　　小丘惊喜转身，却看见冼离身旁站了一个陌生人，模样、穿着，口音都很陌生。

　　他愣住了，害怕地看着冼离身旁的人。

　　冼离听见有人同他一块说话，就好奇地转头去看那人，却不想让他吃了一惊——楚青灯。

　　“你……”

　　冼离的一句话还没有说出口，楚青灯已经将冼离揽在怀中，紧紧抱住，嘴中还念叨着：“找到了，终于找到了！”

　　“方好，我好想你。”

　　冼离被他抱住的那一瞬间，心脏似乎被人揪住一般，停止了跳动。

　　楚青灯身上的冷香唤起了他的回忆，似乎以前他们经常拥抱，忽而冼离很依赖这样的动作。

　　一语落，万风起，吹起冼离散落的发丝，如同翱翔与雪山之巅的鹰，展开的翅膀苍劲有力。

　　胸口跳动的心跳，成为了他们互相认出对方的讯息，如海般无际，如草原般辽阔，奔腾的骏马踏过平静沉寂的大草原。

　　方好……这个称呼冼离已经三年没有听过了，这一次是他最亲近的人唤出的，打的冼离措不及防。

　　“你就是我的竹马对不对！你叫……楚青灯！”

　　冼离唤出了他做梦都不敢想的人，楚青灯。

　　“不过你得先等我，处理完一些事情后，再聊。”

　　冼离出声安慰道，但是也只在一刻，冼离回过神来，立马推开楚青灯，留下一脸犹疑的他，转身上了楼。

　　“小丘！你可是听见了什么？”冼离深知，此时楚青灯进村无疑是步入了龙潭虎穴，若不早日除了那祸患，他们就不能安然叙旧。

　　“许大哥……许大哥……李大叔都……都……”小丘因为太过紧张说出口的话都开始结巴了。

　　冼离帮他顺气，安慰地说道：“不急不急，许大哥和李叔都怎么了？”

　　“他们说杀了青嘉娘子！啊！！！不是我！！不是我！我什么都没有听到。”

　　小丘回忆着说道，他慢慢的蹲坐在地上，抱住头痛苦的喊叫，一遍遍重复着，让空气中的湿冷渲染的更加严重了。

　　许大哥和李叔他们在一块了，青嘉死了，许大哥能悄无声息潜入李叔的屋子，没有让任何人知道，而李叔能和许大哥一块，就说明他也成了毛头怪。

　　“好臭的气味！”跟在楚青灯身后的牵风扇着风，蹙眉屏息道。

　　楚青灯睨了一眼牵风，这才注意到这里的气味确实比较重，有一种血腥味，并不是类似于家禽，更像是人血，战场上杀人无数的楚青灯说不识这种味道，简直就是荒唐。

　　“死人了。”

　　彼时一阵冷风吹起楚青灯的发丝，蓄了寒冰的眸子凝着那座茅草屋。

　　楚青灯幽幽地看着一座屋舍，牵风立即会意，握住腰间的剑，就潜入刚才主子凝视的那座房屋。

　　果然越是接近那里，血腥味就越大，牵风神情严重起来。

　　“别去！”随后而来的冼离踏着屋外的木栅栏，凌风而起，迅速从后背的箭筒中取出两支铁箭，搭在弓上，蓄力射出。

　　牵风听见有人阻挠，便回头望去，却见两支铁剑擦着他的眼眸而过，那一瞬间草屋里闯出两只人身兽面的怪物。

　　牵风只觉眼前的空气炸开了，那些碎片溅到自己眼中，疼痛难忍。冼离上前将牵风拉至背后。

　　两支箭仿佛有眼般，专挑致命处射去，不多不少，两人一人一支，当铁箭没入胸口时，毛头怪双眼怒瞪着冼离。

　　当冼离以为他们会一击致命时，他们却将胸口的箭拔出来，扑向冼离身上，人手在空中挥舞时变成了兽爪，巨大的利爪划破空气向冼离砍来。

　　“小心！”小丘身体虽然害怕的发抖但是意识却告诉自己必须去救冼离，他跑到冼离身前将他向后退去，当自己准备逃时，那利爪不偏不倚正好将小丘手臂上刮出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当小丘回头时，一道光影闪过他的眼睛，接着就是一股血液飞溅到小丘的脸上，吓得他急忙闭眼。

　　牵风见状，出剑斩下那双利爪，脚尖点地直踹“许大哥”的胸口，并接力在空中旋身砍击在不远处的“李叔”。

　　就在挥下的一瞬间，“李叔”警觉地抬眼，那双厚重的爪子握住砍来的利刃，一拳打在牵风的胸口。

　　牵风被打退数米，直到靠在栅栏上才停止，一口鲜血在他咳嗽的空隙中吐出，落在洁白的雪地上犹如绽开的雪莲般妖艳。

　　楚青灯见状，取下狐裘盖在冼离的肩膀上，抽剑点地，一气呵成，如同在沙场上披荆斩棘的将军一般果断。

　　一剑挥下，斩去进攻那毛头怪的头颅，如此才算真正死透。血液顺着剑身滑落到挡手处，随后一滴一滴的落在洁白的雪地上，如同绽开的彼岸花，妖艳而危险。

　　接着楚青灯冷眼扫到另外一个毛头怪身上，上前两步后，旋身蓄力将剑在空中划出一个圆后，将其头颅利落地斩下。

　　被斩断的头颅暂时还放在脖颈上，楚青灯蔑视地对着毛头怪不可置信地眸子，绿得发黑的眼珠子直直对着楚青灯，然后一点一点的滑落掉在地上。

　　愣在一旁的三人，还没缓过神，两个毛头怪就倒在地上，彻底失去生机。

　　“求主子恕罪，是属下未能分辨其危险，让冼公子涉险。”

　　牵风忍痛从胸口处取出药瓶，向嘴里倒入药丸，再呼吸时胸口处的疼痛似乎不再明显。

　　他调整神色，上前几步跪在楚青灯身前，拱手作揖，称述自己未能完成楚青灯布置的任务，并且还让冼离身处险境，理当受罚。

　　楚青灯看了一眼无事的冼离又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牵风，心想：要是自己就此罚了牵风，那方好会不会以为我很冷漠无情，但是不罚的话，牵风也不会记性，怎么办！

　　“先起来，这个地方对于我们来说还不熟悉，出了问题是应当的，但是。”楚青灯伸出手抬了抬牵风的胳膊，他是懂得恩威并施的手段。

　　“但是不代表承认了你的错误，在此后完事必须以方好当先，不可出任何差错。”

　　楚青灯对着牵风说完后，眼神中迅速带上一种惶恐，还未走到冼离面前就开口说话。

　　“可有受伤？”

　　话毕，楚青灯就走到冼离面前先是扣住他的肩膀，左右摆动，神情紧张地观察他身上是否有伤口，当他未曾发现后，不安的心才放下来。

　　“无碍！我觉得此事有蹊跷，你先留在此处观察，我……要送小丘去张神医那边，晚点再聊。”

　　冼离安抚性地拍了拍楚青灯的手，付之一笑，楚青灯心中虽有不甘但也不好再过分要求，只好点头应下。

　　“冼哥哥！小丘手手痛！！啊啊啊！！”小丘在楚青灯身后哭成了出水橙子，眼眶中不断有泪水流出来。

　　冼离往小丘手中看去。他先拍了拍楚青灯的手，示意他稍后来找他，之后就跑到小丘面前，仔细观察这个伤口，嘴上还安慰地说道：

　　“我们小丘是最棒的！这么点小伤口可不会让小丘哭鼻子的对不对！等一会张神医一下子就会把这个伤口治好了！”

　　小丘听见了这段安慰的话，带着泪水的眼睛蛮郑重的看着冼离，点点头地回答他“小丘最勇敢了，不怕不怕！”

　　冼离听了之后，嘴角挂着笑，果然哄孩子就得用这一套。不过当他看小丘的伤口时，神情不由的严重起来，这个伤口看起来虽然很浅，但是面积宽大，还在不断的向外流血。

　　“现在我需要给你包扎一下，有点痛，需要忍一下哦！不过我们小丘肯定会乖乖听话不吵不闹的，对不对？”

　　冼离说话时，带着不可多得的温柔，让楚青灯听了心中都有些发软，不过视线从冼离转移到小丘身上时，眸中便满是埋怨。

　　冼离掀开腿上的外袍，撕下一段干净的布条，绑在了小丘伤口上方。

　　动作间，血晕染了白布，冼离看见眼里，疼在心里，说到底还是一个孩子说让他不哭不疼，怎么可能，何况又是这么个孩子，令人心疼。

　　冼离看向小丘的眼神中带着怜惜。

　　哄着小丘上了山去找张神医。

　　楚青灯看着冼离渐行渐远的踪影，轻轻地叹了口气：“还是同以前一样。”只顾他人，不顾自己。

　　随后与牵风分工观察案发现场。

　　冼离踏着雪，冬日阳光从茂密的树叶中钻下来，打在他们头顶上。一步一个脚印，冼离费力地向前走着。

　　冼离每次想到这个张神医，就会想起江婆婆对他讲的传说。

　　这个张神医是十多年前来到绿木村，但是这个张神医却有一个不可外传的秘密。

　　他有长生不老之身，不论过了多久，他都不会死亡，因此村民们曾多次上山去求长生之法，但无一人能够成功。

　　因此有人恨他，也有人爱戴他。他的医术是不说可以医死人肉白骨，但是也足够让人病患全无。

　　“冼哥哥我害怕！”

　　在身后的小丘弱弱地说道，冼离这才注意到这天已经开始暗了，虽然冬日的日头要比夏季的长，但是已经到了太阳落山的时候了，冼离看见后，心里默默盘算着路程。

　　“别怕！这段路上并未有野兽出没过，不比担心。”

　　楚青灯和牵风两人围在毛头怪的尸体周围，忽的一阵阴风猛的从他们身后掠过，掀起他们的衣衫。

　　等他们回头警惕时，却发现空无一人，但楚青灯扫了一眼染血的雪地，幽幽道：

　　“有人拿走了他们的头颅。”

　　两人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的神色。

　　村庄里万籁寂声，除了鸟兽偶尔的扑腾的哀叫，只留清风穿过他们对视的空间。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