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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成游戏
即使熬到凌晨才勉强入睡,顽固的生物钟还是准时在破晓时分,将孟英声在浅梦中拽了出来。
眼皮沉重得像坠了铅块,干涩的眼睛提醒他躺回去,再睡个回笼觉才是正途。
然而孟英声只是用力晃了晃昏沉的脑袋,把这个诱人的建议狠狠甩了出去。
他侧过头,小小的太阳照亮了郁郁葱葱的冬青丛,喷泉溅起的晶莹水珠,在晨光中碎成细碎的光点。
少年静静地看了一会儿,被子下的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起来。
这里不是他的世界。
沉默片刻,孟英声猛地掀开被子,飞快地溜进了卫生间,从周新杨房间回来以后,被同性触碰带来的生理不适让他吐了很久,导致他起床以后嗓子很不舒服,接了几捧生水灌下去,感觉才好些。
压下喉间最后一点不适,孟英声撑开书包,在教材底下翻出一袋未开封的纸尿裤。他迅速拆开包装,再次闪身进入卫生间,反手锁上门。
窸窸窣窣地换好后,门口响起陈红梅的声音:“乖乖,下楼吃饭啦。”孟英声慌忙应了一声,手上迅速将换下的纸尿裤揉成一团,胡乱塞回书包最深的夹层里。
周家的早饭很简单,煎蛋、培根、吐司、牛奶和水果,周先生在西港市学来的上流精英餐。周新杨不爱吃,所以早餐从来不出现。
孟英声小心翼翼地绕开桌上的牛奶和培根,只是低头小口嚼着干巴巴的面包和煎蛋,咽得有些艰难。陈红梅一眼瞥见,让保姆倒杯水来,孟英声脸颊微微发红,小声地说谢谢。
“哎哟,我们乖乖怎么这么拘谨呀。”陈红梅被他那副紧张的模样逗笑了,伸出手轻轻捏了捏他软乎乎的脸颊:“不喜欢喝奶,阿姨明天给你准备果汁,好不好?”
突如其来的亲昵,孟英声招架不来,他下意识地想躲,却又硬生生忍住,身体微微一缩,慌乱地垂下眼:“太麻烦阿姨了,阿姨,新、新杨同学呢?。”
“你哥哥呀,”陈红梅扭头瞥了眼墙上的挂钟,语调放得又轻又软,“他一大早就出去啦。”她回过头,看见孟英声还紧绷着,便笑着凑近些,“乖乖,要不要去他房间里玩呀,你哥哥藏了好多游戏机呢,各种各样的,我们都叫不出名字。”
孟英声眼前立刻浮现出周新杨张牙舞爪的样子,吓得赶紧摇头:“不用了阿姨!我就在客厅等,挺好的!”
十点,周新杨推门而入,手里拎着好几个购物袋,他换了鞋,跟陈红梅打声招呼就准备上楼。
“新杨,”陈红梅的声音及时扯住了他的脚步,女人快步上前,带着薄嗔轻轻拍了下儿子的胳膊,“你这孩子,以后有不懂的问题,留到白天再问不行吗?”
她朝露台的方向努了努嘴,声音压得更低了,“你看看,都把人家小孟老师熬成什么样子了。”
周新杨蹙起眉头,目光越过母亲的肩头投向露台,蜷在藤椅里的身影裹在宽大的羽绒服中,只露出一个小脑袋瓜,“怎么不叫他?”声音里带着明显的不赞同。
“哎哟,周扒皮呀你,人家陪你熬到两点钟。”陈红梅瞪他一眼,指尖戳了戳儿子的手臂,“人家补会觉你还不让啦。”
周新杨的视线在母亲脸上停留片刻,眼神变得有些古怪:“市里已经开始下雪了。”他拉开距离,上上下下打量护错犊子的老母亲,“估计这边也要下,让他在外面睡,你是想冻死他吗?”
陈红梅惊讶地睁大眼睛:“哎哟,我们崽崽居然会关心人了哦?”她凑近几分,嘴角弯起个促狭的弧度,“看来爸爸这次给你找的家教,你很满意哦。”
周新杨嘴角抽搐了一下,二话不说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陈红梅女士推上楼。自己却放轻脚步走向露台,犹豫片刻,伸手拍了拍孟英声的脸。
“孟英声——”
啪!
一记凌厉的耳光毫无预兆地甩过来,火辣辣的痛感瞬间炸开在他的脸颊上。周新杨猝不及防,疼得眼泪鼻涕狂飙。
半个月来,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孟英声。少年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整个人惊跳起来,那张总是过分平静的脸,已经完全扭曲起来。
周新杨到嘴边的国骂硬生生卡在喉咙里。他捂着脸,望着对方剧烈起伏的胸膛,最终只挤出一句委委屈屈的嘟囔:“你起床气……这么大的吗?”
“新杨同学……”
卧室内,孟英声左手端着果盘,右手攥着水杯,蹲在沙发边的地毯上,仰起脸讨好周新杨:“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就原谅我不好。”
周新杨捂着脸翻身躲到长沙发的另一头,故意拉长了声音:“不要,我头疼,我被你打坏了!我要告老师!”他一边说一边用眼角瞟向孟英声,“我要报警!”
孟英声果然慌了起来,膝行两步凑近,声音又软又糯:“你别呀,你报警了,我就上不了大学了。”他试探性地把果盘往前递了递,“你先吃点水果,消消气。”
周新杨冷哼一声,突然抓起手机对着自己脸上清晰的红印就是一通猛拍。密集的快门声咔嚓作响,每一声都让孟英声的肩膀微微缩紧。“周新杨,”他怯生生地,“你要干嘛呀……”
半大小子把手机随意往沙发垫上一撇,得意洋洋地叉起一块蜜瓜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吓唬人:“哼哼,这都是你的罪证!以后随时取证!”
孟英声忽然跪直了,整个人凑到周新杨腿边。他闭上眼睛,仰起那张还带着点婴儿肥的白净小脸,睫毛因为紧张不停颤抖,声音却强作镇定:“那你打回来。”
“打回去就是互殴了。”小孩儿这副天真模样,对周新杨造成了巨大的暴击,他猛地呛咳起来,“我才不上当。”整个人狼狈地转向沙发靠背,耳根可疑地红了,“不过,我也没那么小气。”
孟英声惊喜地睁开眼,立刻狗腿地叉起一块苹果殷勤递到他嘴边。周少爷颇为受用地张口接了,顺手揉搓对方细软蓬松的头发:“把你手机号给我,这件事就算了。”
孟英声动作顿了一下,声音又低了下去:“能不说吗?”
周新杨立刻恶狠狠地瞪过去:“啧。”
孟英声只能就范。
周新杨心满意足地舒展四肢,瘫进柔软的沙发里。就在他全身放松的那一刻,刺耳的闹铃声毫无预兆地炸响——是孟英声自己设定的上课提醒。
弥漫在空气中的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氛围霎时消散。孟英声还半跪在沙发边的地毯上,听见铃声响,下意识就伸出手,轻轻拉了拉周新杨的袖口:“新杨同学,”他声音里的那点讨好还没完全褪去,软软的,“该上课了。”
第一次补课的时候,孟英声就发现周新杨很抵触填鸭式教育,所以每次正式讲课前,他都会从别的地方切入。
比如周新杨喜欢欧洲艺术史,孟英声就恶补了一番相关知识,然后筛出一些斑斓的碎片讲给周新杨听。
等周新杨听得入迷,主动追根究底的时候,孟英声顺势把历史背景、英语词汇等知识点揉碎了,润物无声地讲给周新杨听。
这种讲课方式对幼儿园小朋友来说,稍显幼稚,但对周新杨来说刚刚合适。
孟英声指尖轻点着平板电脑上,巴洛克风格的穹顶壁画:“你看这种强烈的动态和光影对比,其实和当时的……”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顿住了。
周新杨的指尖正若有似无地在他腿上画圈。
孟英声把手缩回桌面下,轻轻拨开捣乱的手指,试图拉回主题:“……和当时的社会思潮有关。新杨同学,你在听吗?”
“在听啊。”周新杨答得飞快,只是眼神压根没看屏幕,他托着腮点评,“小家教,你讲激动的时候,左边嘴角会比右边高一点点。”
孟英声下意识抿住嘴,感觉脸颊有点发热。他静了一会儿,强作镇定:“那我们继续。”
刚调出下一页PPT,一根修长的手指就伸了过来,过电一样的感觉,让孟英声不自觉地攥紧触控笔。
“听我爸说,你会唱戏,还拿过奖。”周新杨的声音懒洋洋的,“你唱什么的?反串儿吗?就男扮女装,唱大姑娘小媳妇儿那种?”他抠抠孟英声中指一侧的茧子,“我给你钱,你给我唱唱呗?”
孟英声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抽回手,触控笔啪嗒一声掉在桌面上。他深吸一口气,尽量让声音平稳:“周新杨同学,如果你不想听课,那我们可以提前下课。”
“你也会生气呀。”周新杨像是终于得到了想要的反应,慢悠悠地靠回椅背,举起双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眼神却像带着钩子,在孟英声泛红的脸上流连,“你讲,你讲,我保证这次认真听。”
晚上六点,补课结束的铃声仿佛天籁,周新杨如蒙大赦,脚步虚浮地晃到沙发边,整个人一头栽进软垫里,他捞过玩具熊抱在怀里,眼神却黏在孟英声的背上:“我给你买了点东西。”
正收拾书桌的孟英声没听清,回过头,一脸茫然的:“什么?”
周新杨“啧”了一声,把早晨买回来的东西一股脑丢过去,动作粗鲁,语气更凶:“我说!赏你的!”
孟英声手忙脚乱地接住,袋子的摩擦声窸窣作响。他低头看着怀里突然多出来的一堆东西,有些懵:“谢谢……这都是什么啊?”
“没长眼?自己不会看啊?”周新杨没好气地白他一眼。
孟英声低头翻开袋子——粉色羽绒服、运动裤、白色草莓印花睡衣、兔子拖鞋、小熊牙刷、儿童用防龋齿牙膏水蜜桃味、胡萝卜造型的马克杯,还有整整一袋,五颜六色印着各种卡通图案的袜子。
最底下,是两双连鞋带都粉得彻彻底底的板鞋,和一部崭新的手机。
孟英声捏着那张五位数的购物小票,声音都在抖:“这么多钱啊?”
没等到预想中惊喜的反应,,周新杨心里莫名空了一下,他强装镇定地把视线挪开,从喉咙里挤出一个模糊的音节:“嗯?”
孟英声深吸一口气:“这些太贵了,我不能要。”
周新杨立刻扭回头瞪他:“那你打算一直穿着你的校服在我眼前晃?还是说……”他从沙发上爬起来,凑近了,“你更喜欢穿我的衣服?”
孟英声被突如其来的帅脸逼得后退半步,干巴巴地解释:“我校服很干净,下次我可以……”
“没有下次,”周新杨的目光落在他微张的唇上,又快速移开,喉结轻轻滚动,“你要是拒绝我,我就天天去你学校闹。”
“我们之前不是说好……”
“你要是不穿,我就反悔。”
孟英声只好妥协:“我穿……可是,”他举起那件草莓睡衣,犹豫地问,“可这些不都是童装吗?我穿这个,是不是太奇怪了。”
周新杨嗓门顿时提高了八度:“童装怎么了,你看看你自己,”他扫过孟英声,嘴上更凶,“成人店能买到你的衣服吗?我不去童装店我去哪儿?”
孟英声看着那堆粉嫩嫩的物件,还是没忍住嘀咕:“也太夸张了。”
周新杨立马作势要去摸手机,挑眉威胁:“那我现在就打电话报警,告你殴打学生。唉,某些人的大学梦是不是该醒醒了?”
孟英声顿时慌了,一把抱紧怀里的东西,连忙应声:“我穿!我都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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