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神罪典和云涧若水

　　“二师兄！” 三弟子弓重浩差点跳了起来，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手无顿挫之际，林舒已经开骂了：“我们沦落成这样又是为了谁!只会乱嚼舌根子贱货！死的人不是你们，失去亲人的人也不是你们！”
　　偏生还是有人不知好歹，继续反驳道：“说到好像只有你们多卖力似的！江湖上大大小小哪个门派没有出力！这难道不是你们身为江湖第一门派应尽的职责吗！？”
　　··· ···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整个客栈乱作一团。
　　沐清竹望着楼下的兵荒马乱，敛目瞧向南勉宗弟子所住的上房。
　　没有动静。
　　她心里盘算着，深知此事绝不会如此简单。静下心来，观其动向，再作谋策才可行。
　　一刻钟后。
　　客栈内一众客人逃得逃，散的散，店内更是狼藉一片。店外围满了讨热闹的百姓。苍穹山一众弟子同店内的伙计们，个个都在埋头结算应赔付的银子。
　　魏真庭拨弄着算盘，右手圈画着账册数目。他素来有勇无谋，有力无脑，当真也是名不虚传。算了半天，硬是算不出什么。
　　正心烦着，弓重浩凑了过来，冲他耳边细声嘀咕，“诶，大师兄，我可真没想到先出手的居然不是你，而是二师兄，拦都拦不住，你这个太岁爷可要让位了！”
　　都这么麻烦了，这个死小子还在调侃他，魏真庭心烦地直接将手中的笔朝他扔了过去，低喝道；“算完没，烦不烦，给我闭会儿你的嘴！”
　　弓重浩躲闪得及时，连笔尖上的墨都没沾上。魏真庭扔的力度不大，笔没插在窗上而是弹落在地。
　　弓重浩悻悻缩了缩手，拍了拍胸脯，呼了口气。
　　半日过去，也就只有姚若漓这个心细的姑娘算的准，圈画出了最终账目。魏真庭望着算出的账目，心里又盘算了一遍，暗道：“集众人的月钱还不够，只能再去借一借了。”
　　魏真庭拿着算好的账目，对掌柜的说，“我们先赔付您这些银两，剩余的，我们先回山上，稍后给您带来可否？”
　　惊魂未定的掌柜哪敢拒绝，“好好好…按…就按您说的办…”
　　魏真庭赔礼说道，“实在对不住，是我们太冲动了，听见那些闲言碎语，着实是悲愤难忍…可您瞧，在苍穹山这么些年，咱们或多或少也都有个情分是不是。”
　　“下回若是再有这般挑衅之人，还请您劳心劝阻几句…毕竟，客多人杂，但您在苍穹山下多年，咱们才更亲近啊…”
　　掌柜的立即应和，“是是是…”
　　沐清竹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传言，魏真庭是个暴戾的太岁爷，仗着修为高强，横行霸道。可他今日的一言一行，乃至为人处世的风度，何曾有那么不堪。
　　只怕是世俗布满了偏见，才将那份桀骜和肆意，视作为满目疮痍。
　　待到众人都散去，沐清竹才出客栈。
　　踏在山下小镇的青石板路上，沐清竹向店家打听了绣坊的去处，应人所指，她便来到了最近的云绣阁。
　　云绣阁规格宏大，染布，制衣，刺绣集于一体。院内更是锦绣繁花，春华一片。据道，这绣阁的绣掌秦娘子是个寡妇，半老徐娘有余。
　　沐清竹在前阁选了几样颜色不同的丝线，有玉白色，天球色，翠微色与蒹葭色。不知还要采买些什么，随后，她在挂满染布的院中闲逛。
　　“全都给我滚过来！！”一声来自妇人且凌厉的嗓音传入耳中。
　　沐清竹闻声望去。
　　只见一个半老徐娘左右的妇人，推搡着两个姑娘，一鞭子一鞭子狠抽过去，啐道：“不知好歹的小贱种！”
　　瞧着这架势，那出手打人的妇人，应当就是这云绣阁的绣掌秦娘子。
　　埃打的姑娘揩着眼泪，另一位眉清目秀，带着几分英气的姑娘，丝毫没有要服软的意思，她当即反驳道:“这关雨梅什么事，分明就是那个王公子…”不等她说完，秦娘子直接一巴掌狠掴了过去，骂道：“臭不要脸的小贱蹄子！”
　　刚挨过打的姑娘拦着秦娘子，护着另一个姑娘，两人护来护去，求情道：“绣掌…这不关韵吟的事，是我，您冲我来就好！”
　　秦娘子却丝毫不生怜悯，反而气得胸脯起伏，横眉怒怼道：“这次别说是你！”她提着鞭子指向那个英气的姑娘，“韵吟贱丫头，你次次坏我的事，你们两个，一个都跑不掉！”
　　看到这里沐清竹忍不住上前打断，“等等…这位娘子，有话且好好说，勿要恼怒出手伤人啊……”
　　那秦娘子瞧见她周身气派，定是瞧出了她来自仙门，即刻从横眉怒对，换成了另一幅面孔。奉承着，陪笑搪塞道，“哎呦…仙人勿怪…让您见笑了，是我们待客不周…这两个，是我绣坊里的绣娘，都是作针线买卖的…”
　　“她们年轻不懂规矩，做坏了客人的绣品，奴家气急，这才教训了两句…还望仙人勿要挂怀呀…”
　　她这话讲得圆滑，滴水不漏。沐清竹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只得顺着她的意思开口，“绣掌娘子，姑娘们尚且青雉，您也应需多担待些啊…若是，同今日这般，叫人看了热闹，说出什么闲话，那也定是不好啊…”
　　秦娘子即刻陪笑应声，“是是是……仙师说得极是，奴家受教了…”说罢，她面朝向那两位姑娘，低喝道：“你们两个还不快谢过仙师，再回绣堂赶绣工！”
　　旋即，两位姑娘齐声行礼，“多谢仙师。”
　　清官难断家务事。自己一个外人也难再插足些什么，沐清竹无奈，加之些许事在身未了，只得于日落之前返回苍穹山。
　　未时，苍穹山正殿
　　沐清竹与苍穹诸位天师一同处理招录新晋弟子的各项章程，临近午时末才忙完，众人散去，大殿内剩下了沐清竹与掌门之子，也就是魏真庭的二叔——魏远。
　　魏远给斟了一杯新煮的茶递给沐清竹。碧螺春的茶香随热气氤氲，清茗独有的清气扑鼻而来。
　　沐清竹接过，“多谢魏天师。”
　　“举手之劳，沐天师不必言谢，”魏远吹了吹茶，抿了一小口。他心中暗叹，招录新晋弟子的差事可算是忙清了。自家大侄子领着弟子们出去玩，没帮上什么忙，所幸也没添什么乱。
　　没法子，家里就这么一颗独苗，他自己逍遥惯了，不想娶妻。如此，那自家的小祖宗，便只能宠着。
　　“叔！”
　　正想着呢，这小祖宗就领着弟子们全回来了。
　　魏真庭瞥见席间端坐的沐清竹，朝她行了一礼，而后继续同魏远说话。
　　魏远闻声抬头瞅了瞅，魏真庭却不似平常一般闹腾，再过来找他寒暄两句，而是有些蹑手蹑脚。
　　不等他开口问，魏真庭率先开口“叔…我们出去吃了顿饭，花的银子有些多，你先帮我们垫一下呗，等发了月钱，我们再还你。”
　　见着孩子们如此诚恳，魏远丝毫没有要拒绝的意思，直接阁下茶盏，接过了魏真庭手中的账目。
　　打开一看，刚刚入口的茶水直接喷了出来。
　　这一顿饭的价位完全超出了他的预计！
　　“二百八十八两!”
　　孩子们莫不是碰上了家骗财的黑店?
　　魏远瞋目结舌，不禁询问道：“那……你们都吃了些什么？”
　　方知明：“我…多喝了几杯茶水，还…吃了许多叫不出名字的好菜。”
　　弓重浩：“我吃了很多花生豆，和…许多小菜。”
　　姚若漓：“我……吃了一碟鱼和一桌子好菜！”
　　林舒：“我什么都没吃，抡了三张桌子，踢了两个凳子，砸了四扇窗，摔了杯子，盘子若干，打了人若干。”
　　魏远：“……” 这是吃了一顿饭，连带着把馆子给踢了！
　　魏真庭瞪了林舒一眼，向他示意。可林舒哪是肯听劝的性子。
　　魏远错愕间，瞥了沐清竹一眼，而后回首。沐清竹早前将所见悉数同他讲述，这些事如一颗颗珠子般，穿连在一起，事情瞬间明朗了起来。
　　魏远脑中一明，他并未责怪任何人，柔声安慰道，“多大点儿事…苍穹山这么些年都过来了，几句闲言碎语而已…小魏，还有你们…我的小祖宗们，下不为例了啊……”
　　众弟子恭敬行礼，齐声说，“谨遵教诲。”
　　魏远云淡风轻起身甩袖，“过会儿，我叫人去取对牌，你们去账房提银子，这事就过去了，懂否？”
　　沐清竹扬唇一笑，眉目间尽是温情，众人也纷纷展颜。
　　“谢谢您…”
　　“多谢远叔！”
　　此事不了了之，忙完了殿前之事，沐清竹便寻着山石路回到了萧碧楼。
　　酉时，苍穹山萧碧楼
　　是夜。烛火微颤摇曳，已是掌灯时分。沐清竹眼力不济，不得不戴上银丝琉璃镜。她指尖捏着针，将玉色的锦线劈开穿入。
　　魏真庭的衣袍残破处不大，支起绣棚，稍作缝补，加以蜀绣点缀即可。
　　沐清竹捏着针，一针一线在衣袍上刺出轮廓，沙针填补绣花内形，滚针精修边缘。指尖轻挑间，一朵雅丽精巧的茉莉花便绣成了。
　　良久，沐清竹的指尖轻抚在花样上，垂下眼睑思索着发生的事。
　　魏真庭的试探，南勉宗弟子的到来，还有方才绣坊里发生的事…这一桩桩一件件，好似是有什么无形的关联……
　　但是，具体哪里怪异在哪里，却又说不上来……
　　罢了。
　　暂且留个戒心，再走一步看一步吧。
　　她将魏真庭的衣袍叠好存放起来，又再次坐回桌案前，用镇纸将宣纸铺好，研磨，继续将未完成的巧器筒车图画完后，方才歇去。
　　远处山峦间的夜色悄然淡去，缓缓泛起了一缕晨曦微光。起初，烛火般的微光微不足道，渐渐地，微光开始蔓延，天幕便呈现出了鱼肚白。苍穹山微薄的云雾也淡了下去。
　　次日清晨，魏真庭前来萧碧楼拜访。
　　沐清竹起身拿出缝补好的衣袍递给他，魏真庭双手接过，“多谢天师了。”
　　她柔声回应，“不必言谢，坐下说。”
　　沐清竹倒了一盏茶放于小碟之上，又将装了茶盏的小碟放于流觞曲水桌上，茶水顺着水流，流到了魏真庭面前，魏真庭为之惊叹，不禁开口问道：“天师擅长器械，喜爱器械吗？”说完他又瞥了一眼不远处存放着的器械草图。
　　沐清竹答道：“算是吧，一个人闲来无趣，便研究起了巧器。”
　　魏真庭：“我也喜欢器械，若天师您觉得一人寂寞，我也可以时常来作陪帮忙。”
　　沐清竹抬睫看了他一眼，笑了笑，狐疑道：“你喜欢器械？”
　　魏真庭：“确实……不过”…
　　不过，此器械非彼器械，爱拆大炮，拆机枪算不算是喜欢器械呢？毕竟以前在现代，除了作战，这是他一个人呆着的时候干得最多的事。
　　但他又不能这样明说，一时语塞。
　　看到他窘迫的样子，沐清竹扬唇一笑，眼底透着温和与清澈，回应道：“改日吧，还没画几张图，暂且用不上人帮忙。”
　　魏真庭将她所以的神情收进眼底。
　　叩叩叩…叩叩叩……
　　正在此时，一阵显然带着焦急的敲门声将她的思绪拉拽回来。
　　一个带着几分慌乱的女弟子开口询问，“天师，您在吗？弟子有事禀报…”
　　沐清竹即刻回应，“进来说罢。”
　　来者是那个清美可人的姑娘，沐清竹路过间听到过她的名字，记得她叫姚若漓。
　　接着，姚若漓当即解释道：“山下的云绣阁出了命案，掌门命我们前去一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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