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不完美小孩

　　“如果可以，我想喝奶茶。”秦思娴小声道，“不是水果榨的，是用粉泡的那种。”
　　小时候，秦思娴每天和韩梦雅、林萱一道上下学。三个人最喜欢做的事就是趴在窗外，看着店主把装在玻璃罐里的粉末调成漂亮的颜色。韩梦雅喜欢加了珍珠的西瓜味，林萱则每月会点上一杯蓝莓味的。她们捧着塑料杯，小口小口啜着。
　　“这是能量饮料。”韩梦雅挥舞着小拳头，“喝了它我就能变成会飞的女侠。”
　　“才不是呢。”林萱扶了下头上的蝴蝶发卡，“这是女巫的药水，灰姑娘喝了能变成公主。”
　　秦思娴只能在一旁眼巴巴看着韩女侠和林公主。妈妈说了，零食里有色素和糖精，乖宝宝不能吃这些。
　　“思娴，你要不要尝一口？”林萱递过奶茶。
　　“不用了。”秦思娴拒绝道。上回她吃了一口韩梦雅给的辣条，被路过的妈妈看到。妈妈拽着她去了班上，告诉所有人，秦思娴是个爱撒谎的坏孩子。
　　辣条的味道她已经记不清了，但直到现在，秦思娴还记得同学们看向她的诧异的目光。
　　如坐针毡。这是七岁的秦思娴学会的第一个成语。
　　成晨没有问原因。他只是笑笑：“好啊，我也很久没喝了。”

　　两人寻了许久，才在街尾找到小小店店铺。店铺门紧锁，上面挂了块旺铺转让的木牌。
　　成晨不死心的敲了下门。一个四十多岁的阿姨打着哈欠，趿拉着拖鞋从柜台后走出：“我们已经停止营业了。”
　　“那有没有剩余的？”成晨央求道，“一杯就行。”
　　“只有西瓜味的了。”阿姨翻找了许久，才找出个只铺了个底的罐子，“要么？”
　　“要！”
　　塑料杯早就被用完了。成晨拧开带着的水杯，把里面的水倒到了旁边的花坛中。
　　“阿姨，装这儿好了。”成晨递上杯子。
　　泡好的奶茶是甜蜜的粉色，冒着袅袅热气。秦思娴低头喝了一口，有些烫嘴的甜，甚至甜到发腻。
　　“挺好喝的。”秦思娴笑着抬起头。
　　成晨接过她手中的杯子：“剩下的能给我吗？”
　　“现在很少有人喜欢这些。”阿姨抱怨道，“生意也越来越不好做。倒是街头那家卖石膏娃娃的摊子，周末的时候客人很多。你们也可以去看看。还有沙画什么的。”
　　她热心的为两人指了路。

　　说是摊子，不过是摆了两条长桌和几把塑料椅子。
　　两人果然在长桌的最角落找到了五六张沙画。喜羊羊与灰太狼的，机器猫的，都是很早之前的动画角色，造型很简单，和一旁精致的石膏娃娃没法比。
　　秦思娴挑了张hello kitty的。看铺子的大爷从旁边的麻袋中摸出把小包的彩色沙子。
　　“师傅，你地方有牙签吗？”秦思娴问道。
　　“没有。”大爷在麻袋里摸了会，“小姑娘，要不你们还是画石膏娃娃吧。颜料颜色多，娃娃样子也可爱。看你们是学生，我给你们便宜些。”
　　他小声嘀咕了句：“都是多少年前的东西了，我拿出来凑个数。早被淘汰了，没人要了。”
　　人在长大，物在更新。只有秦思娴还停留在旧时光中，咂摸着从前为数不多的快乐。哪怕那些快乐是那么虚无缥缈
　　所以，秦思娴也被淘汰了。
　　秦思娴想把手中的沙画放回。成晨握住了她的手腕：“等等。”
　　他走到一棵梧桐树下，捡起地上的枯枝。
　　“像这样。”他用尖尖的枝干头挑起黄纸，示意秦思娴将彩沙撒上。
　　“猫猫说，它很喜欢思娴姐姐送的红裙子。”成晨轻轻拍掉碎沙，“只要有人喜欢，猫猫就不会被淘汰。”
　　少年的目光温柔而专注。

　　用竹签扎着烤肠，拿着营养快线，戴着花花绿绿公主式的手链。小时候求了妈妈那么久却没能拿到的东西原来一点也不贵。
　　小饰品店里，贝壳风铃叮呤当啷作响。桌上的橡皮是蛋糕和甜甜圈的形状，精致可爱，旁边放着一整排形态各异的水笔，淡淡的香气让人闻着很舒服。几张风景明信片和封面好看的本子一道插在书架上。秦思娴的指尖在它们身上划过，满是羡慕。
　　差生文具多。为着这句话，秦思娴的笔袋里的东西少到可怜。
　　大人们总喜欢把成绩差归咎于游戏，小说和其他花里胡哨的东西。然而即使没有这些东西都干扰，学渣还是学渣，顶多从时髦的学渣变成朴素的学渣。
　　成晨挑了几支笔，又从架子上拣了个亮晶晶的发卡别在秦思娴的头上。碎钻流光溢彩。
　　“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该去最后一站了。”成晨结完帐，背上两人的书包拉着秦思娴到了台大头贴机前。
　　还珠格格流行时，拍大头贴一度被视为很酷的事情。谁有张格格头的大头贴，第二天就会贴到课桌上炫耀。林萱也曾经拍过几张，被老板贴在照相馆门口揽客。
　　成晨熟练的挑出背景，将秦思娴往前一推。
　　倒计时结束，“咔擦”一声，被蝴蝶簇拥着的校服少女被定格了下来。
　　成晨撕开心型光面贴纸，把它贴到了秦思娴的书包内侧。
　　“我是说如果，如果你回到了十年前，你会做什么？”秦思娴问道。
　　“大概会去小学门口，找到为了没考双百分的秦思娴告诉她，她已经是很棒的小孩了。”成晨认真回答道。
　　“然后，再陪着很棒的秦思娴长大。”

　　也不知道成晨什么时候弄来的假条，两人顺顺溜溜过了李老师那关。
　　运动会期间不用上晚自习，两人便各自回了寝室。
　　秦思娴抱着生物习题册想要推开寝室门。门却被倒锁着，里面隐约传来嬉笑声。
　　秦思娴敲了敲门。
　　“谁啊？”笑闹声停顿了一下，沈思思的声音响起。
　　“我。”
　　门被拉了开。沈思思板着脸道：“你还回来干嘛？你不知道雨晨今天哭了多久。她一个人被丢在主席台上发言，全校像看笑话一样看她。”
　　“我让李琳给她带过话，说成晨中暑了。”秦思娴争辩道。
　　“中暑去校医院不行吗。”李琳从被窝里探出头，“你俩非要去外头。”
　　“去去去。雨晨好不容易情绪平复，你别在她面前晃悠了。”沈思思连推带搡的将秦思娴弄出了寝室。
　　“砰”的一声，门被重重关了上。

　　“425啊？”宿管阿姨戴上老花镜，慢吞吞的翻着抽屉。
　　“没了。”她抬起头，“我想起来了，你们宿舍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说你们宿舍忘带钥匙，问我讨了备用钥匙。怎么，她们还没回来啊。”
　　一个宿舍只配一把钥匙，都是轮班保管。秦思娴这周恰好轮到，怕回来晚耽误其他人回宿舍，已经把钥匙交给了李琳。
　　看来今晚是回不去了。秦思娴转身，打算回教室趴上一晚。
　　“阿姨，你地方有保卫科的电话吗？”成晨从隔壁一栋的楼梯上走下，“221门锁坏了。”
　　见到秦思娴，他露出了然的神色：“你也进不去门？”
　　“一个个的，都不让人省心。”宿管阿姨抱怨了句，拿起电话，“保卫科也有阿姨，让她给你开门。下回小心点。”

　　425的门被推开时，冯雨晨正坐在李琳的床上听歌。两人见阿姨进来，手忙脚乱的把MP3往被子里塞。
　　“学校规定不准带电子产品。”阿姨夺过MP3，冷下了脸，“既然在宿舍，为什么不给舍友开门？”
　　沈思思反应极快：“我们也是刚到。没想到思娴回宿舍这么早。”
　　冯雨晨怨恨的瞥了眼秦思娴，哀求道：“阿姨，我英语听力不行，就买了MP3练，不是故意违纪的。”
　　“和你们班主任说这些去吧。”阿姨铁面无私，揣起MP3就走。
　　门落锁。冯雨晨冷笑一声：“秦思娴，你很好。还学会告状了。我们走着瞧。”

　　明晃晃的违纪并没受到处分。MP3次日又回到了冯雨晨的手上。
　　“昨天你演讲的不错，及时挽回了成晨缺席的局面，都在夸你呢。”李老师交回MP3时叮嘱道，“爱学习是好事，但也要注意方法。这回就算了，周末记得把MP3带回家。”
　　“好的老师。”冯雨晨俏皮一笑，“保证不会再犯。”
　　“秦思娴，同学之间有话好好说，闹到上面多不好看。”李老师责备道。
　　好看了我就得去打地铺。秦思娴低头不语。
　　从昨天开始，另外三人再也没跟她说过一句话。秦思娴即便独来独往惯了，还是有些不适应。就像被全世界抛弃了一样，孤单得可怕。
　　她是不是真的做错了什么？秦思娴有些惶恐。
　　“都差不多。”来找秦思娴吃早饭的成晨听她复述完嗤笑一声，“冷暴力罢了。昨天我地方闹得还要难看。王凯拿椅子抵住了门，最后还是保安师傅卸了门我才进去的。”
　　“你好像不在意。”
　　“他们不值得我在意。”成晨漫不经心道，“我只觉得他们很幼稚。思娴，做错事的从来不是我们。”
　　秦思娴看着成晨淡然的样子，突然定了心：“嗯。”
　　这个世界很奇怪，书上说的是非标准全然不适用。做错事的人理直气壮的委屈，受害者却小心翼翼的反思。好在还有人笃定的对她说，错的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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