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同学为何那样

　　接下来的几天，向明绥几乎把“加入计算机协会”当成了人生头等大事。

　　他抱着手机，把学校论坛和贴吧里所有关于计算机协会的帖子翻了个底朝天。协会历史悠久，拿过不少大学生编程竞赛的奖项，但也公认是全校最难进的社团之一，面试会考核基础的逻辑思维和编程概念，对新生尤其不友好。

　　“逻辑思维？编程概念？”向明绥看着屏幕上那些“算法复杂度”、“数据结构”、“面向对象”之类的陌生词汇，脑袋有点发懵。他一个准艺术学院新生，对这些的了解仅限于开机和打开绘图软件。

　　但这点困难怎么可能打倒决心要啃冰山的向小爷？

　　他立刻行动起来。跑去学校书店，在店员诡异的眼神里买了两本最基础的《C语言入门》和《计算机导论》，又死皮赖脸地缠着一个高中考上计算机系的同学线上狂问弱智问题，差点没被对方拉黑。

　　寝室里，别的室友都在讨论哪个社团妹子多、哪个活动学分好混时，向明绥却捧着天书般的教材，对着密密麻麻的代码唉声叹气，纤细的手指头都快把键盘戳烂了。

　　“绥绥，你受什么刺激了？真要弃艺从码啊？”室友看着他眼底淡淡的黑眼圈，忍不住吐槽。

　　“你们不懂。”向明绥有气无力地挥挥手，眼神却异常坚定，“这是一场……至关重要的战役。”

　　关乎他能不能正大光明地接近那片雪后松林。

　　周日晚上六点五十，向明绥提前十分钟到达三教407教室外。

　　他特意洗了澡，换上了一件看起来清爽又不会太刻意的奶白色连帽卫衣和浅色牛仔裤，头发柔顺地搭在额前，身上还淡淡喷了一点清爽的柑橘调香水，掩盖掉自己那点甜丝丝的Omega信息素——他可不想让任何气味干扰面试官（特指某位）的判断。

　　走廊里已经等了十几个人，大多戴着眼镜，一副学霸模样，彼此低声讨论着些什么“指针”、“链表”之类向明绥听不懂的东西。空气里漂浮着淡淡的Beta气息和少数几个Alpha略显紧绷的信息素味道。

　　向明绥深吸一口气，捏紧了手里那份被他背得滚瓜烂熟（但完全不懂什么意思）的自我介绍稿，目光紧紧盯着教室那扇紧闭的门。

　　七点整，教室门从里面打开。一个戴着黑框眼镜、身材微胖的Beta男生探出头来：“计算机协会招新面试开始，叫到名字的同学依次进来。第一个，张伟。”

　　面试者一个个进去，又一个个出来，有的面带喜色，有的垂头丧气。向明绥的心跳随着名单的缩短越来越快。

　　“下一个，向明绥。”

　　他猛地站直，再次深呼吸，推门走了进去。

　　教室不大，只摆了一张长条桌，后面坐着三个面试官。而正中间，那个低着头，指尖正快速在笔记本电脑键盘上敲打着什么的人，不是傅清寒又是谁？

　　他今天依旧是一件简单的黑色T恤，外面还是那件熟悉的黑色冲锋衣，拉链拉到锁骨下。额前的碎发微微垂下，遮住部分眉眼，显得侧脸线条更加冷硬。灯光下，他的皮肤有种冷感的白皙。

　　另外两个面试官，一男一女，看起来像是学长学姐，好奇地打量着走进来的向明绥。

　　向明绥的心脏瞬间跳得像擂鼓，他走到桌子前，努力挤出最乖巧的笑容：“各位学长学姐好，我叫向明绥，是艺术学院设计专业的新生。”

　　“艺术学院？”旁边的学姐有些意外，扶了扶眼镜，“同学，我们协会主要是面向对计算机技术感兴趣的同学，日常会有编程学习和项目开发，可能会比较枯燥和吃力哦。”她的语气很委婉，但意思很明显——你这专业不对口啊。

　　向明绥早就准备好了说辞，他立刻睁大眼睛，用一种充满向往和真诚的语气说道：“学姐，我知道我专业不同，但我对计算机真的特别特别感兴趣！我觉得未来的设计肯定离不开技术，我想学习编程，做出更酷的交互作品！而且我学习能力很强的，不怕吃苦！”他的目光“不经意”地飘向中间的傅清寒，希望对方能感受到他炽热的“求知欲”。

　　傅清寒终于停下了敲键盘的手指，抬起了头。

　　那双深墨色的眸子平静地看向他，没什么情绪，像是在看一个普通的面试者，甚至比那天喂猫时还要公事公办。

　　“为什么想加入协会？”傅清寒开口，声音清冷，像冰珠落在桌面上。

　　向明绥被那眼神看得心里一虚，差点把“为了你”三个字脱口而出。他赶紧掐了自己手心一下，把背好的稿子流利地倒出来：“因为我觉得计算机协会是学校里最厉害的技术社团，我希望能在优秀的学长学姐带领下学习成长，提升自己的逻辑思维和创新能力……”他巴拉巴拉说了一堆冠冕堂皇的话，眼睛却一直亮晶晶地看着傅清寒。

　　傅清寒听完，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然后看向旁边的男生面试官。

　　那男生会意，推过来一张纸和一支笔：“同学，那我们简单考察一下你的逻辑基础。这道题，你看一下，说说你的思路。”

　　纸上画着一个诡异的流程图和一堆数字符号。

　　向明绥只看了一眼，脑子就“嗡”的一声。这……这完全触及他的知识盲区了！他之前背的那些概念一个都用不上！

　　他拿着笔，额头开始冒汗，脸憋得微微发红，支支吾吾了半天，连一个像样的猜测都说不出来。他能感觉到傅清寒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平静无波，却让他如坐针毡。

　　完了完了完了……形象全毁了！他肯定觉得我是个草包！向明绥心里的小人已经开始抱头痛哭了。

　　旁边的学姐似乎有点不忍心，打了个圆场：“没关系，新生不太懂也正常。那你平时有什么兴趣爱好吗？或者觉得自已有什么优点可以贡献给协会？”

　　向明绥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抬头，脱口而出：“我特别有耐心！脾气也好！还很会……很会打扫卫生！协会如果需要人打扫机房、搬东西、买零食，我都可以的！”他急得连这种话都说出来了，只差直接说“让我当个打杂的也行啊只要让我留下来”。

　　“噗嗤。”旁边的学姐忍不住笑了一下，又赶紧忍住。

　　连那个一直很严肃的男生面试官嘴角都抽动了一下。

　　只有傅清寒，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看着向明绥那副急得快冒烟的样子，视线在他因为紧张而微微泛着水光的眼睛上停顿了极短的一瞬，然后垂眸，在笔记本电脑上记录了什么。

　　“好了，面试结束。结果会通过短信通知。”傅清寒的声音响起，结束了这场对向明绥来说堪称公开处刑的煎熬。

　　向明绥如蒙大赦，又失魂落魄，晕乎乎地站了起来，连“谢谢学长学姐”都忘了说，同手同脚地走出了教室。

　　门一关上，他立刻垮下肩膀，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骨头，蔫头耷脑地靠在墙上。

　　太丢人了！太失败了！他刚才那是什么智障发言！还打扫卫生买零食！傅清寒肯定觉得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奇葩！

　　他懊恼地抓着自己的头发，恨不得时光倒流。

　　教室里，学姐笑着摇摇头：“这个小学弟真有意思，艺术学院的，跑来面我们计协，还说要打扫卫生。长得倒是挺可爱的，可惜技术基础几乎是零。”

　　男生面试官也点头：“逻辑题完全没思路，pass掉吧。”

　　两人看向一直沉默的傅清寒，等待会长的最终决定。傅清寒看着电脑屏幕上刚刚记录下的“艺术学院”、“兴趣驱动”、“无基础”、“耐心、细心”等关键词，指尖在触摸板上无意识地滑动了一下。

　　他想起那天木槿树下，那双惊慌无助、湿漉漉的眼睛，和刚才面试时，那双虽然紧张却亮得惊人、写满不甘和急切的眼睛。

　　重叠在一起，有种奇怪的违和感。

　　“先待定。”傅清寒关上电脑屏幕，声音听不出情绪，“这届报名的新生里，技术基础好的不少，但愿意做琐碎事务的不多。协会需要人打杂。”

　　学姐和男生对视一眼，都有些惊讶。会长可是出了名的严格和技术至上，居然会因为“需要人打杂”而把一个毫无技术基础的艺术生放待定？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但傅清寒显然没有解释的意思，已经站起身开始收拾东西。

　　另一边，向明绥正沉浸在巨大的沮丧中，慢吞吞地往宿舍楼挪动。路过一条人迹罕至的林间小道时，突然，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Alpha信息素味道猛地从旁边袭来！

　　那味道像是劣质的古龙水混合着某种极具侵略性和占有欲的腥臊气息，霸道地冲击着向明绥的嗅觉神经。

　　他脸色一白，立刻意识到不好，是Alpha的信息素威压，而且对方明显不怀好意！

　　他猛地抬头，看到两个穿着篮球服、身高体壮的Alpha男生堵在了小路前面，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眼神赤裸裸地在他身上打量。

　　“哟，这么晚了一个小O在这溜达？信息素味儿挺甜啊，橙子味的？”其中一个咧嘴笑着，故意释放出更多带着压迫感的信息素。

　　向明绥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恶心和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手指迅速摸向颈后的抑制贴，确保它还贴得牢固。

　　“你们想干什么？让开！”他强作镇定，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不干什么，交个朋友嘛。”另一个Alpha逼近一步，眼神令人不适，“小学弟哪个院的？一个人多不安全，学长送你回宿舍啊？”说着，竟然伸手就要来搂他的肩膀。

　　向明绥吓得汗毛倒竖，猛地打开对方的手，厉声道：“滚开！我不需要！”

　　他的反抗似乎激怒了对方，那个Alpha脸色一沉，信息素更加凶猛地压过来：“敬酒不吃吃罚酒？一个Omega大晚上在外面乱晃，不就是……”

　　话没说完，突然，一股极其冷冽、极具压迫感的信息素如同无形的冰潮，猛地从侧后方席卷而来！

　　那气息冰冷、锐利，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和力量，瞬间将那两个Alpha劣质而充满恶意的信息素冲得七零八落，甚至反压过去！

　　两个Alpha脸色骤变，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喉咙，脸上露出惊惧和痛苦的神色，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惊疑不定地看向向明绥身后。

　　向明绥也感受到了那股信息素。冰冷，强大，却奇异地没有让他感到恶心和害怕，反而像是一道坚固的屏障，瞬间将他从令人窒息的侵略中隔离出来。

　　他猛地回头。

　　只见傅清寒不知何时站在了几步开外的小径入口，月光和路灯勾勒出他挺拔却冷硬的身影。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那双深潭般的眼睛，此刻像是结了一层薄冰，冷冷地扫过那两个Alpha。

　　他甚至没有说话。

　　但那两个Alpha已经被这股高质量且充满威慑力的信息素压得喘不过气，脸色发白，额角冒汗，互相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惊骇。他们显然认出了傅清寒，或者说，认出了这股不好惹的信息素。

　　“对、对不起，傅学长……我们、我们这就走！”两人结结巴巴地丢下这句话，像是见了鬼一样，夹着尾巴飞快地跑掉了。

　　那股令人作呕的Alpha信息素终于消散。

　　小径上只剩下向明绥，和站在原地、缓缓收敛起信息素的傅清寒。

　　空气中，那冷冽的雪后松林气息还未完全散去，与向明绥身上受惊后控制不住逸散出的那点甜橙味悄悄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微妙而奇特的对峙。

　　向明绥的心脏还在砰砰狂跳，一半是因为刚才的惊吓，另一半则是因为傅清寒的突然出现。他看着月光下那张没什么表情却莫名让人安心的脸，鼻子一酸，刚才强装的镇定瞬间瓦解，眼眶不由自主地红了一圈。

　　“学长……”他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哽咽和后怕，像只受惊后终于看到主人的小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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