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逼疯兄长
自打街头那出“掌嘴谢罪”的戏码后,沈云锦算是彻底成了京城里的“名人”。连茶馆说书先生都编了段《嫡兄虐弟记》,听得人啧啧称奇,顺带把他沈大公子的“丰功伟绩”传得神乎其神——说他不仅让庶弟跪地当脚凳,还动辄罚跪掌嘴,简直是残暴至极。
沈云锦躲在家里三天没敢出门,连同窗递来的帖子都让小厮以“染疾”为由挡了。偏生沈砚之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每日里依旧鞍前马后,只是眼神里多了几分小心翼翼,活像只怕踩错步的小兔子。
这日沈云锦实在憋不住,想出门去趟翰林院交文章,特意叮嘱沈砚之:“你就在府里待着,不许跟来。”
沈砚之眼神立刻黯淡下去,嘴唇抿了抿,小声道:“兄长是还在生弟的气吗?弟保证,这次一定安安静静,绝不惹事。”
沈云锦被他那可怜兮兮的样子看得心头一软,转念又想起街头的闹剧,硬起心肠:“听话,在家待着。”
谁知他刚走到巷口,就见沈砚之拎着个食盒从墙后探出头,像只偷跑出来的小贼:“兄长,我刚才忘了,这是我给您准备的点心,路上饿了可以吃。”
沈云锦:“……”
他正想发作,眼角余光瞥见巷口几个探头探脑的邻居,赶紧压低声音:“谁让你跟来的?回去!”
沈砚之被他一凶,立刻往后缩了缩,却把食盒往他手里塞:“兄长拿着吧,是您爱吃的杏仁酥,弟亲手做的。”
话音刚落,就听巷口有人“咦”了一声:“那不是沈大公子吗?旁边的……不就是他那庶弟?”
“啧啧,果然形影不离,看来传闻是真的,连出门都得跟着伺候。”
“你看沈二公子那模样,吓得跟什么似的,定是被磋磨怕了。”
沈云锦额头青筋直跳,抓过食盒塞回沈砚之怀里:“我不要!你快走!”
沈砚之被他推得一个趔趄,食盒“啪”地掉在地上,里面的杏仁酥撒了一地。他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看着地上的点心,又看看沈云锦,眼眶“唰”地红了。
“兄、兄长……”他声音带着哭腔,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是弟做的不好吃吗?是弟笨手笨脚,连个食盒都拿不住……”
说着,他竟当着那几个邻居的面,“噗通”一声又跪了下去,伸手就要去捡地上的碎渣:“弟这就捡起来,洗干净……”
“你给我起来!”沈云锦吓得魂飞魄散,这要是被人看见“庶弟跪地捡食”,他明天就能被唾沫星子淹死。
他赶紧去拉沈砚之,谁知对方跟生了根似的,死活不起,还仰着头看他,眼泪汪汪:“兄长别生气,弟捡干净了就不脏了,还能吃的……”
巷口的议论声越来越大,有人已经开始指指点点:“我的天,掉地上的东西还要捡起来吃,这是被苛待得多惨啊!”
“沈大公子也太狠心了,连块点心都舍不得给弟弟吃……”
沈云锦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他算是看明白了,这沈砚之就是他的命中劫数!
他也顾不上什么仪态了,拽着沈砚之的胳膊就往回拖,一边拖一边对那几个看热闹的邻居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误会,都是误会,我弟他……他脑子不太好使,大病一场烧糊涂了!”
邻居们哪肯信,只当他是欲盖弥彰,眼神里的鄙夷更甚。
好不容易把沈砚之拖回府,沈云锦反手就把房门关上,指着他气得说不出话。
沈砚之站在原地,低着头抠着手指,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兄长,我是不是又给你添麻烦了?”
沈云锦看着他那副无辜又惶恐的样子,一肚子火气愣是没处发。他摆摆手,有气无力道:“算了算了,你也别跟着我了,回你自己院里待着吧。”
沈砚之却没动,反而上前一步,小心翼翼道:“兄长,我知道错了。以后我不跪了,也不掌嘴了,就安安静静跟着你,行吗?我保证,绝不惹你生气。”
看着他那双写满“求收留”的眼睛,沈云锦心里忽然冒出个荒诞的念头——或许,这小子根本不是故意的,他是真的把“讨好嫡兄”刻进了骨子里,只是用错了地方。
他叹了口气,挥挥手:“罢了,随你吧。但你记住,不许再跪,不许再自罚,更不许在人前做那些莫名其妙的事,听见没有?”
沈砚之立刻喜上眉梢,重重点头:“嗯!弟记住了!”
只是沈云锦没料到,“不跪不罚”的沈砚之,能闹出更离谱的事。
起因是他要去国子监与先生论道,特意提前半个时辰叮嘱沈砚之:“待在书房温书,一步都不许挪,听见没有?”
沈砚之当时点头如捣蒜,眼里的顺从几乎要溢出来:“兄长放心,弟绝不出门。”
可等沈云锦在国子监门口刚下马车,就见沈砚之抱着个锦盒气喘吁吁地追上来,额前碎发都被汗打湿了:“兄长!等、等一下!”
周围同行的学子们瞬间投来好奇的目光——谁不知道这位沈二公子如今是沈大公子的“贴身标记”?
沈云锦心里咯噔一下,强装镇定:“你怎么来了?”
“兄长昨夜看书看到子时,”沈砚之把锦盒捧到他面前,笑得一脸邀功,“弟想着先生论道定要费神,特意炖了参汤,兄长喝了补精神。”
说着,他竟当众打开锦盒,拿出个小巧的白瓷碗,还细心地吹了吹,递到沈云锦嘴边:“温着呢,兄长快趁热喝。”
周围的抽气声此起彼伏,有学子已经开始窃笑:“瞧瞧,沈大公子这派头,连弟弟都得追着喂汤。”
“何止派头,我看是把人当童仆使唤惯了。”
沈云锦的脸“腾”地红了,一半是气的,一半是窘的。他没接那碗参汤,声音都在发颤:“谁让你送来的?我不是让你待在府里吗?”
沈砚之被他陡然变冷的语气吓了一跳,手一抖,参汤洒了小半,滴在锦盒的锦缎上,洇出深色的印子。他脸色瞬间白了,眼里的光一点点暗下去,像被戳破的灯笼。
“兄、兄长是嫌弟……丢人了吗?”他声音发颤,手指死死抠着锦盒边缘,指节泛白,“是弟考虑不周,不该跑到这儿来……”
说着,他突然“啪”地一声跪在了国子监门口的石阶上,动作快得沈云锦都没反应过来。
“弟知错了!求兄长别再生气了!”他对着沈云锦重重磕了个头,额头撞在石阶上,发出闷响,“是弟蠢,总给兄长惹麻烦……”
这一下,满街的学子、来往的官员都看呆了。国子监是什么地方?那是天下学子的表率之地,沈大公子竟让自家弟弟跪在这儿磕头请罪?
“我的天,这沈云锦也太过分了吧?”
“嘘……小声点,没听说吗?他之前还逼的弟弟当街掌嘴,跪一下算什么?”
议论声像针一样扎进沈云锦耳朵里,他看着跪在地上的沈砚之,看着周围那些鄙夷的、幸灾乐祸的眼神,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脑门。
他这一辈子,谨言慎行,步步为营,就盼着科举出人头地,光耀门楣。可自从这二弟大病一场后,他的名声就像被狂风卷过的纸鸢,一路往下坠,眼看就要摔得粉身碎骨。
“沈砚之!”沈云锦的声音冷得像冰,他一步步走到沈砚之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起来。”
沈砚之以为他还在生气,又磕了个头:“弟不起来,兄长不原谅弟,弟就跪到天黑……”
“我让你起来!”沈云锦的耐心彻底耗尽了,他一把揪住沈砚之的衣领,将人硬生生拽了起来。或许是气极了,手上没轻没重,沈砚之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就在这时,沈砚之像是被他的动作吓到了,突然抓住他的袖子,眼泪掉了下来,带着哭腔哀求:“兄长别打我……弟真的知道错了……求您了……”
周围的抽气声更大了。
沈云锦看着他这副样子,只觉得一股无名火从脚底烧到天灵盖。他什么都没做,却被当成了会动手打人的凶神恶煞。而眼前这小子,一脸无辜,却总能精准地把他推到风口浪尖上。
“我打你?”沈云锦气极反笑,抬手就朝沈砚之的肩膀上推了一下,力道不算重,却带着十足的怒火,“我打你是让你醒醒!沈砚之,你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你看看周围的人都在说什么!”
他的声音又急又怒,带着压抑不住的崩溃:“你到底要我怎么样?!你就非要把我的名声彻底毁了才甘心吗?!”
沈砚之趔趄一下,愣在原地,眼泪还挂在脸上,眼神里满是茫然和恐惧,像是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发出细碎的呜咽声。
周围的人彻底炸了锅。
“动手了!沈云锦真的动手了!”
“在国子监门口就敢打弟弟,这要是在府里,还不知道怎么磋磨人呢!”
“完了完了,他这科举怕是悬了,如此心性,怎能为官?”
沈云锦看着周围炸开的人群,听着那些刺耳的议论,再看看眼前泫然欲泣的沈砚之,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他缓缓松开手,后退了一步,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褪去了。
他终究还是动手了。
虽然只是轻轻一下,却坐实了所有人的猜测。
沈云锦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里只剩下无尽的疲惫。他挥了挥手,声音沙哑:“……回府。”
转身的那一刻,他仿佛听见身后沈砚之带着哭腔的声音:“兄长……”
可他没有回头。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暴君”的名声,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而他和这个二弟之间,好像也彻底拧成了一团解不开的乱麻,勒得他喘不过气来。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