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是不是一开始就爱上我了

　　“冰雪杯”市级短道速滑联赛在市冰上运动中心正式拉开帷幕。
　　馆内人声鼎沸，各校的旗帜和加油横幅随处可见，空气里弥漫着冰剂的冷冽味道和热烈的比赛气氛。
　　袁知屹坐在运动员准备区的长凳上，低着头，仔细地检查着自己的冰刀鞋鞋带，一遍，又一遍。
　　周围是队友们兴奋的交谈声、教练最后的战术叮嘱、还有冰场上传来的发令枪响和冰刀摩擦声，这一切都像是被一层透明的薄膜隔开了，显得有些遥远。
　　他习惯在赛前让自己彻底安静下来，沉浸在一种近乎绝对的专注里。
　　季凌栩的声音穿透了这层薄膜，咋咋呼呼地由远及近：“知屹！知屹！我们来了！看我给你做的应援牌！闪不闪！”
　　袁知屹抬起头，看到季凌栩手里举着一个亮闪闪、贴满夸张贴纸的硬纸板牌子，上面用荧光笔写着巨大的“袁知屹冰场NO.1！”，旁边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闪电。叶真安静地跟在后面，手里拿着袁知屹的水杯和背包。
　　“怎么样？是不是很有排面？”季凌栩把牌子怼到袁知屹面前，得意洋洋，“我等下就坐在最前面给你喊加油！震慑对手！”
　　袁知屹看着那块花里胡哨的牌子，沉默了两秒，最终还是几不可见地点了下头：“……谢谢。”
　　“客气啥！”季凌栩一拍他肩膀，“放松比！你是最牛的！”
　　叶真把水杯递过来：“热身充分了吗？刚才看省队的人也来了，在那边。”他朝某个方向抬了抬下巴。
　　袁知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省队的几个人果然也到了，聚在一起说说笑笑，显得很放松。唐与州正背对着这边，和队友比划着什么，那身红色的省队队服在人群中格外扎眼。
　　他似乎感应到视线，突然回过头，恰好撞上袁知屹的目光。
　　唐与州愣了一下，随即脸上又露出那种惯有的、带着点戏谑和自信的笑容，甚至还抬手，用食指和中指并拢，从太阳穴朝袁知屹的方向随意一挥，像个懒散的敬礼。
　　轻佻，又自信满满。
　　袁知屹面无表情地转回头，接过叶真手里的水杯，喝了一口。水温恰到好处。
　　他知道，唐与州参加的是下午的1000米。而他自己，先要比的是500米。
　　广播里开始呼叫500米参赛选手准备检录。
　　袁知屹站起身，脱掉外套，露出里面贴身的蓝色比赛服。他深吸一口气，将那些杂念——父亲的缺席、冰场外的喧嚣、唐与州那个意味不明的眼神——全部摒除脑后。
　　踏上冰面，寒冷熟悉的气息包裹住他。观众席上的噪音变得模糊，世界清晰得只剩下脚下这片冰，和那条即将开始的赛道。
　　他是第三组出场。站在起跑线前，他调整着冰刀的位置，目光平视前方，眼神锐利而冰冷，像换了一个人。
　　“各就各位——预备——”
　　砰！
　　发令枪响！
　　几乎没有任何悬念，袁知屹的起跑如同炮弹，瞬间脱颖而出，抢占了最有利的领滑位置。他的起跑反应时间和初始加速度让看台上发出一阵惊呼。
　　“我靠！这起跑！”连省队那边都有人忍不住低呼。
　　唐与州也收起了漫不经心的表情，认真地看着场上那个一骑绝尘的蓝色身影。确实快，快得惊人。在纯粹拼爆发力的短距离上，这种起跑优势几乎是决定性的。
　　袁知屹压着弯道，身体倾斜的角度完美而惊险，冰刀溅起细碎的冰晶。他的滑行姿态带着一种冷冽的美感，力量感十足。
　　季凌栩在看台上激动得差点跳起来，挥舞着那个闪瞎眼的牌子：“啊啊啊知屹冲啊！”
　　进入最后一百五十米，袁知屹依然保持着明显的领先优势。冠军似乎已经没有悬念。
　　然而，就在最后冲刺阶段，进入最后一个弯道时，意外发生了。隔壁赛道落后他近半个直道的选手在入弯时脚下似乎打了个趔趄，身体失控地向外侧晃了一下，冰刀差点刮到袁知屹的冰刀！
　　电光石火间，袁知屹瞳孔一缩，几乎是本能地猛地向外侧避让了一下。这个突如其来的干扰打破了他极致的专注和节奏，也瞬间勾起了他内心深处最深的恐惧——失控、碰撞、无法预料的灾难……
　　虽然他只是身体僵硬了一瞬，立刻调整回来，并没有真正失去平衡，但那份一往无前、全力冲刺的势头却被硬生生打断了。最后几十米，他几乎是靠着惯性滑过了终点，第一个冲线，但速度明显比预期慢了一线。
　　冲过终点后，他扶着膝盖喘气，胸口剧烈起伏，额上的汗水滴落在冰面上。他抬起头，看向计分板——第一名，袁知屹，市一队。
　　成绩出来了，比他自己训练时的最好成绩差了零点几秒。
　　季凌栩和叶真已经冲到了挡板边。
　　“赢了赢了！阿屹牛逼！”季凌栩还在兴奋。
　　叶真却微微皱了下眉，递过毛巾和水瓶：“没事吧？刚才那个弯道……”
　　袁知屹摇了摇头，接过水，没说话。他知道叶真看出来了。刚才那一瞬间的犹豫和避让，不仅仅是应对干扰，更是他心魔的体现。
　　看台上，唐与州看着计分板上的成绩，又看了看场下那个沉默擦汗的蓝色身影，摸了摸下巴，没说话。他旁边的省队队友嘀咕了一句：“可惜了，要不是那一下干扰，成绩能更好看点。不过起跑是真猛啊。”
　　下午，1000米比赛开始。
　　这不再是袁知屹一个人绝对优势的项目，距离更长，更需要战术和耐力。唐与州也出现在了同一组的起跑线上。
　　发令枪响后，袁知屹依然凭借出色的起跑抢到领先位置。唐与州则并不着急，稳稳地跟在第二位，像一道红色的影子，贴得很紧。
　　滑行、压弯、超越、防守……冰刀激烈地碰撞着冰面，喘息声沉重。比赛进入中段，选手们开始变换位置，试图寻找机会。
　　袁知屹努力控制着节奏，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唐与州跟在身后带来的压迫感。那家伙滑得太稳了，呼吸节奏都没有乱，显然还留有余力。
　　最后三圈，铃声响起，冲刺阶段开始！
　　所有选手都开始发力。袁知屹咬牙保持领先，但唐与州也瞬间启动，从内道强势地逼了上来，两人几乎并驾齐驱。
　　进入最后一百米！拼尽全力的时刻到了！
　　袁知屹能感觉到自己的肌肉在尖叫，肺叶灼烧般地疼痛，但他命令自己加速，再加速！然而，就在最后冲刺的刹那，那种熟悉的、令人无力抗拒的收缩感再次袭来——潜意识里对失控的恐惧压倒了求胜的本能，他的蹬冰动作出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凝滞，力量没有完全爆发出去。
　　就是这一丝凝滞！
　　旁边的唐与州如同猎豹般猛地窜出，以半个刀尖的优势，率先冲过了终点线！
　　“耶！州哥牛逼！”省队那边爆发出欢呼。
　　袁知屹第三个过线，他撑着膝盖，大口地喘着气，汗水模糊了视线。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着，混合着生理上的极限和难以言喻的失落。他又一次，在最后关头……
　　颁奖仪式。唐与州站在最高的冠军领奖台上，笑容灿烂，对着观众席挥手。袁知屹站在旁边的季军位置，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领奖服的衣角，唇线抿得发白。奖牌挂在他胸前，令他感觉有些冰凉沉重。
　　记者围住了新科冠军唐与州。
　　“唐与州同学，恭喜夺冠！评价一下自己今天的表现？”记者把话筒递过去。
　　唐与州擦了把汗，笑容依旧张扬，目光扫过旁边站着的袁知屹，对着镜头朗声说道：“赢比赛嘛，靠的是全程发力，每一个弯道每一次直道都不能松懈。不是只靠起跑漂亮就够的，你说对吧？”
　　这话听起来像是冠军的感想，但落在知情人耳中，却带着明显的指向性。
　　季凌栩当场就炸了，差点要冲过去：“他什么意思啊他！不就是赢了一场吗？故意内涵谁呢！”
　　叶真拉住了他，目光担忧地看向袁知屹。
　　袁知屹站在那儿，灯光打在他脸上，显得肤色更加冷白。他垂着眼睫，看不清表情，只有攥紧的指节透露出他内心的波澜。
　　唐与州的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他努力维持的平静，扎在他最在意的地方。
　　唐与州接受完采访，走下领奖台，经过袁知屹身边时，脚步似乎顿了一下，但最终什么也没说，被兴奋的队友簇拥着离开了。
　　袁知屹沉默地摘下沉甸甸的奖牌，收进包里。
　　他知道，唐与州说的是事实。只是这事实，由那个刚刚击败他的人、用那样一种方式说出来，格外刺耳。
　　那个像太阳一样耀眼又灼人的家伙，和他的距离，似乎因为这场比赛的胜负和那几句意有所指的话，变得更远，也更复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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