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拏云志

作者:一砚竹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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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葡萄架下的暗涌


      谢府的晚饭摆在葡萄架下,冰镇酸梅汤里浮着薄荷叶,绿得像块翡翠。谢夫人坐在紫檀木主位上,银质抹额在暮色里泛着冷光,她用象牙筷子拨着碗里的莲子,目光在林若雪身上转了三圈,像在掂量一味药材的成色。

      "身子骨看着倒结实。"她慢悠悠地开口,声音里裹着冰碴子,"以后若冰的嫁妆铺子,你多去照看,她那性子,被人坑了都不知道。"

      林若冰赶紧往妹妹碗里夹了块红烧肉,油星溅在白瓷碗上:"快吃,这是用冰糖炖的,你小时候总偷着舔糖罐。"她的笑僵在脸上,眼角飞快地瞟了眼婆婆——自从那个穿水红衫子的小妾进了门,婆婆看她的眼神,就像看一味药效尽失的陈药。

      谢明辉背着书包从月亮门跑进来,白帆布学生装上还沾着学堂的粉笔灰。"若雪?"他愣在葡萄架下,手里的英文课本"啪"地掉在石桌上,"我听小厮说...你真的回来了!"他捡起书往林若雪手里塞,书页间夹着片干枯的枫叶,"这是我在武汉大学捡的,你看像不像蝴蝶?"

      "明辉!"谢夫人的筷子在碗沿上"笃"地敲了下,象牙柄撞出冷脆的响,"没规矩!先去看看你四弟,今日的药喝了吗?"她瞥了眼林若雪,话里有话,"咱们谢家可不是不讲理的人家,养着你们姐妹俩没问题,但也得懂本分。"

      林若雪握着那片枫叶,叶脉硌得掌心发痒。她抬头时,正撞见谢明辉眼里的光——那光像沈云舟书房里的台灯,亮得能照见人心底的纹路。

      谢明诚的房间总挂着厚窗帘,把三伏天的日头挡得严严实实。空气里飘着股苦杏仁混着麝香的味道,是谢夫人让人从同仁堂高价买来的"续命香",烧得比谁都急。

      谢崇贤的手指搭在谢明诚腕上,三指微微颤动。少年的手腕细得像根药杵,皮肤白得能看见青色的血管。"怎么样?"谢夫人的声音从珠帘后透出来,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抖。

      谢崇贤抽回手,往铜盆里拧了把毛巾,擦了擦谢明诚沁汗的额头:"脉息像风中残烛,也就...也就半月的光景了。"他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却在空气里砸出个坑。

      珠帘"哗啦"一响,谢夫人从阴影里走出来,银钗上的珠翠在昏暗里闪着冷光。她没看儿子,反而盯着站在门口的林若雪,那眼神像在打量一味新药,盘算着该怎么炮制才合用。

      "若雪,"她忽然开口,声音软得像团棉花,"你爹娘不在了,若冰身子弱,你在这世上,也就剩谢家这处依靠了。"她走到林若雪面前,指甲划过她腕上那只磨亮的铜镯子,"明诚这病,西医说没救了,但老法子或许有用——你嫁给他冲喜,以后你就是谢家的四少奶奶,吃穿不愁。"

      林若雪的手指猛地攥紧了衣角,桃木簪子在发间硌得头皮生疼。
      "夫人,"她抬起头,睫毛上还沾着西厢房的药味,"我爹娘刚过世,按规矩该守孝三年。"她的声音不高,却像药铺里那杆最准的戥子,一分一毫都不含糊,"再说冲喜这事,我不信。"

      "你们都还小,咱们只是个仪式。等你满16岁了再正式入洞房。"谢夫人的声音突然尖起来,珠翠碰撞得"叮叮当当"响,"你当谢家是白养你的?若冰在我家当媳妇,你吃我家的米,住我家的房,现在让你做点事就推三阻四?"她指着窗帘缝透进来的日头,"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林若雪没再说话,只是对着谢夫人福了福身,转身走出西厢房。走廊里的蝉鸣聒噪得让人头疼,她却忽然想起沈云舟念过的那句诗:"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原来自由这东西,比最金贵的药材还难寻。

      林若冰在葡萄架下摆了两碗银耳羹,冰糖融在汤里,甜得发腻。
      "若雪,"她用银勺轻轻搅着汤,"姐姐知道委屈你了,可咱们现在是孤儿了,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不容易。"

      林若雪的指尖划过石桌上的纹路,那是常年放药罐磨出的痕迹:"好人就该被这么折腾?"她想起谢明诚看她时的眼神,清澈得像山涧的泉水,"冲喜要是有用,天下就没死人了。"

      "可他只有半月了呀!老爷是明事理的,医术也高超,老爷对自己的儿子那么肯定地下诊,半个月,那也就是半个月,咱们看在老爷的面子上也得帮个忙,是不是"林若冰抓住妹妹的手,掌心冰凉,"等他走了,你就是谢家的人,有老爷护着,谁也不敢欺负你。你姐姐我...我现在连自己的嫁妆都摸不着,那个小妾..."她的声音哽咽了,"咱们姐妹俩,总得有个靠得住的地方。"

      "姐,什么都不用说了,如果冲喜能救一条生命,我愿意配合。"

      这时,谢明辉提着盏马灯走过来,灯罩上的玻璃映出他的脸:"若雪,我娘找你了?"他把马灯往石桌上一放,火苗在玻璃罩里跳,"别理她,我四弟也不乐意。"

      5年前的元宵佳节,林叔林婶来家里一起过节,兄弟姐妹6个一起去汉口新市场玩的场景,在谢明辉的脑海里浮现。可现在母亲却变得自己都不认识了。

      林若冰看着妹妹眼里亮起的光,像看到了小时候的她——总爱偷翻父亲的医书,煤油灯把影子投在墙上,像株倔强的艾草。她叹了口气,站起身:"你们聊吧,我去看看药煎好了没。"走到月亮门时又回头,"若雪,别硬碰硬,这谢府的墙,比归元寺的石狮子还硬。"

      就这样,林若雪答应冲喜,作为条件,她想继续读书。

      简单筹备了一两天后,举行了结婚仪式,可谢明诚还是没能熬过三伏天。8月初,谢明诚就死了。谢夫人伤心、失望得厉害。冲喜这事,原本谢家上下都达成共识,可不明缘由的左邻右舍以讹传讹,非说是林若雪命硬,克死了谢明诚。林若冰真的是有口难辩。说得多了,谢夫人也就这么认为了,仿佛忘记了之前她软硬兼施地劝说若雪冲喜时的情形了。

      转眼间,九月份开学,林若雪还是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帮着谢崇贤碾药、晒药。她的手劲大,碾药时木杵撞在青石槽上"咚咚"响,把西厢房的晨梦都撞得摇摇晃晃。幸亏这个家还是谢崇贤说了算,他将林若雪安排到谢明辉所在的中学。
      每天早上6点半,谢明辉就背着书包在药铺门口等她。“若雪,你再不出来,就赶不上船了,咱们要迟到了。 ”
      上学的这几年,林若雪在谢老爷的庇护、林若冰的照顾、谢明辉的陪伴下,生活得很是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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