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米花町不是桃花源

　　*

　　等来到目的地时已是夕阳垂落。

　　跟着灵魂联系的指引，他们来到了一家医院。萩原研二看着熟悉的医院大楼，心情复杂：“原来我在这里……”

　　穿过墙壁，直接来到一间病房外。萩原研二看到了守在病房门口，靠在墙上，手指间夹着烟却没有点燃，一脸烦躁和担忧的松田阵平。

　　“小阵平！”萩原研二激动起来，“太靠谱了小阵平！感谢你把我的身体送到医院——”

　　松田阵平似乎心有所感，猛地抬头看向四周，皱了皱眉，又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把烟塞回烟盒。他显然什么也没看到。

　　刘雅看着松田阵平，对萩原研二说：“你朋友？”

　　“最好的朋友。”大概是找到了身体，萩原研二语气明显放松下来。带着暖洋洋的笑意，“我们从小就在一起玩了。”

　　刘雅捏着从路边折来的柳叶，让它沾上一点水，然后慢悠悠走到松田阵平面前。

　　“真好啊，幼驯染。”他没有降低音量，所以看起来就像是和虚空对话，“醒来后要好好感谢他哦？”

　　萩原研二：“一定一定！”

　　松田阵平则发出一声疑惑的：“……哈？”

　　他皱起眉，看上去很不好惹的样子：“你是谁？”

　　“不用在意这些细节。”刘雅回答。

　　说罢，他抬手一甩，柳叶上的水珠崩了松田阵平一脸。很难不让人怀疑这人是不是来找茬的。

　　松田阵平腾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你——”

　　他话没说完卡在半道，因为现在本应该在病房昏睡的萩原研二，此刻距他只有一寸之遥。

　　他看起来是半透明的状态，但松田阵平能肯定这绝对是萩原研二无疑。后者正新奇地伸出手在松田阵平身上戳来戳去，一边问道：“小雅，你刚才在做什么？”

　　刘雅怜悯地看了一眼萩原研二：“我在给他开阴阳眼……嗯就是说现在他能看到你了，萩原警官。”

　　萩原研二：“嘎？”

　　刘雅：“你最好放下手，不然我不能保证等你醒来后不被胖揍。”

　　而面对松田阵平，刘雅只有一句话要说。

　　他抬手：“医院内禁止大声喧哗。”

　　松田阵平一句话憋在嗓子里：“………”

　　他咬牙切齿：“那么，劳驾，谁能给我个解释？”

　　刘雅推开病房门走了进去，“这个好说。”

　　他的目光直接落在病床上。萩原研二的身体安静地躺着，依靠仪器维持着生命体征，脸色苍白，但呼吸平稳。

　　青年先是指了指萩原研二的肉I身：“萩原警官的身体。”

　　然后指了指飘在半空中的警官先生：“萩原警官的灵魂。”

　　说完，刘雅这才将目光转向松田阵平，语气平静无波：“很明显他灵魂离体了，而我是来帮他醒过来的——如何，解释的很清楚了吧？”

　　松田阵平：“……这么清楚还真是谢谢你了啊，我恍然大悟。”

　　刘雅：“不客气。”

　　松田阵平：“我没有在夸你。”

　　刘雅：“事实胜于雄辩。”

　　他指着看起来好像有点死了的萩原研二，像牵着氢气球一样把他塞到松田阵平手里。

　　“我不擅长解释，所以还请这位警官眼见为实一下吧。”他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观察着昏迷的萩原研二：“辛苦你了，萩原警官的身体状况很好，现在只需要把灵魂塞回去就能恢复正常——我想，剩下的我们可以在做完这件事后慢慢说？”

　　他指了指萩原研二：“时间不等人。”

　　松田阵平深呼吸了一口气，侧身让开了一步，但身体依然紧绷。

　　“这不会有什么副作用吧？”他狐疑：“变傻之类的。”

　　萩原研二：“………？”

　　等等，等等————

　　刘雅闻言愣了一下，然后露出一个坏心眼的笑。

　　“嗯………”他装模作样地思考，然后看到松田阵平越来越焦灼的模样，心想逗小孩真是太好玩了。

　　“那么，”刘雅不再多言，走到床边。他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指尖凝聚起一点柔和的白光。

　　他轻飘飘道：“会不会呢——？”

　　松田阵平急了：“？！喂！！”

　　刘雅则对飘在空中的萩原研二点了点头：“做好准备哦警官，可能会有点挤。”

　　萩原研二刚要安慰幼驯染，却因这诡异的形容顿了两秒。

　　他犹豫道：“……挤？”

　　刘雅：“嗯哼。”

　　没等他反应过来，刘雅的手指已经点在了床上萩原研二的眉心。同时，他另一只手凌空抓住了漂浮的萩原研二灵魂的手腕，将人往昏迷的身体粗暴一塞！

　　真是生活降下磨砺，让人的灵魂变得Q弹爽滑！萩原研二只感到一股巨大的吸力传来，而自己则化为紧实劲道的鱼丸一类食物，他眼前一花，灵魂如同被塞进了一个狭窄的管道，一阵天旋地转的挤压感过后，紧接着是沉重的、久违的实体感瞬间回归！

　　四肢百骸传来如同被压路机碾过般的酸痛和麻木，喉咙干涩发痒，他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

　　“！”松田阵平一个箭步冲上前，难以置信地看着床上突然开始咳嗽、眼皮颤动着试图睁开的好友。

　　萩原研二艰难地睁开眼，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聚焦，看到松田阵平写满担忧和惊喜的脸，他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容：“小……阵平……”

　　松田阵平siri一样回复：“我在。”

　　萩原研二：“…你的黑眼圈……好重……”

　　松田阵平愣了一秒，随即一拳轻轻捶在他没插输液管的肩膀上。

　　显然他也是看到了刚才灵魂被塞入的场景：“轮不到你来说！鱼丸混蛋！吓死我了！”

　　*

　　萩原研二苏醒后，医生赶来做了详细检查，确认各项指标都在快速恢复，对于他突然昏迷又突然苏醒的原因，只能归结为“医学奇迹”。松田阵平在确认好友真的无碍后，才彻底松了口气。

　　他看向刘雅，眼神充满了探究和感谢：“多谢你，我是松田阵平。”

　　“刘雅。”

　　和松田阵平握了手，刘雅这才笑眯眯地看向靠在床头，虽然虚弱，但精神很好的萩原研二，“没有变成笨蛋真是太好了，警官。”

　　萩原研二：“……啊哈哈。”

　　他干笑两声：“托你的福……”

　　刘雅摆了摆手：“只是各取所需——那么，今晚请好好休息吧，两位都是。”

　　他看了看窗外，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我也该去继续工作了。”他说。

　　“还有工作？”萩原研二立刻意识到刘雅是想要追寻真正的凶手，他坐直身体：“需要我们帮忙吗？”
　　松田阵平也看了过来，虽然没有说话，但眼神表明了他同样的态度。

　　刘雅思考片刻。

　　“乐于助人很好，但今晚还是好好休息吧。”他最后说，“放心，我并不是一个人在工作，嗯……”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语气有些微妙，“我有一个临时搭档，他会和我一起加班。”

　　“………呜哇，好惨的打工人啊。”

　　“哈哈，职责所在嘛。”刘雅没有多解释，只是加了两个人的line和电话，并再次告辞。

　　“等痊愈后，”他笑道：“再来感谢我吧，顺带一提萩原警官，我想吃今天咖啡店里的那款最贵的布丁。”

　　萩原研二举起手：“是，是，包在我身上——”

　　*
　　*

　　离开医院，刘雅的身影融入米花町的夜色中。他并没有走远，而是在一个无人的巷口停下。

　　手机这时忽然响起，点开来看是一条匿名短信，除了一份确切的地址之外，什么也没有。

　　刘雅咕哝了一声，“好快。”

　　说罢，巷口的人影忽然一空，落下，树叶沙沙作响，路过的行人若有所感扭头看去，却只看到了飘落的叶片。

　　夜幕落下。

　　废弃的港口，海风带着咸腥和铁锈的味道。月光透过破碎的云层，勉强照亮堆积的集装箱和斑驳的地面。

　　当刘雅赶到时，现场已经结束了，虽是夜晚，但夜空并未沉寂。星星亮起，月亮温柔地悬在天幕上。
　　他走过去，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留着银色长发的男人正背对着他，脚边躺着一具面目狰狞的尸体。尸体眉心有一个明显的弹孔，鲜血染红了地面。男人正百无聊赖地点燃一支烟，打火机的火苗在昏暗中跳跃了一下，映出他冷峻的侧脸。

　　“晚上好，Gin。”刘雅柔声笑道：“看来我来晚了？”

　　“对你而言有区别吗？”琴酒缓缓吐出一口烟雾，没有回头，声音冰冷：“总是慢一步会被视为偷懒，刘雅。”

　　他看起来因无聊烦躁。

　　“好吧，好吧，我不想的。”刘雅和他并肩站在一起，解释：“但我毕竟要处理另一位的售后问题，所以原谅我这一次吧？”

　　琴酒溢出一声冷笑。

　　刘雅对此免疫，他走近看了看地上的尸体，用夸小孩的手法赞叹：“——一击毙命！太厉害了Gin！”

　　“一个仗着有点邪门歪道就想长生不老的老鼠。”琴酒语气带着不屑，“临死前还在念叨什么永生，可笑。”

　　“嗯——嗯，在这一点上，很高兴我们能达成一致呢，我的临时搭档。”刘雅笑着说，他蹲下身，检查了一下尸体，声音温柔异常。

　　“你说，他会去地狱，还是天堂？”

　　琴酒：“你的脑子也被人打烂了？”

　　刘雅蹲在地上点了点尸体上的弹孔：“呜哇，好过分。”

　　他站起身：“我真的很好奇嘛，毕竟——”

　　刘雅张开双臂迎接湿冷的海风。

　　“无论是哪一个，我都没有去过啊。”

　　他看着琴酒：“题归正传，这次多谢了。按照约定，他名下的非法资产和部分干净的产业全归组织所有。”

　　“哼。”琴酒算是应答。

　　他锐利的绿色眼眸转向刘雅，“说了这么多，你也不会来组织做事。”

　　爱才之心人皆有之，刘雅和琴酒称得上知根知底了。而后者想招揽前者已久，他们合作，对彼此都很有利用价值。

　　而刘雅只是耸耸肩：“承蒙看重，只是我对组织毫无兴趣，不擅长收集情报，更不擅长杀人。”

　　但紧接着他话锋一转，黑色的眼眸在月光下显得深不见底。

　　“……但很高兴在这方面我们再次发成了同样的想法，”他戏谑道：“——Gin，说起来你有没有考虑过换份工作？”

　　琴酒：“………？”

　　他面无表情地看向刘雅。

　　刘雅点点头：“辞职，来做我正式的搭档如何？我司福利待遇优厚，工作内容也绝对比你现在更有趣，怎样？”

　　杀手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为你工作？我没有超度亡魂的善心。”

　　“我的工作不止这部分呢。”刘雅眯起眼，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诱惑力，“维护平衡，处理一些寻常手段解决不了的问题，来我这里有什么不好？我敢打包票比你现在的生活要有趣多了。”

　　琴酒不再废话，他抬手，将吸了一半的烟直接摁在了刘雅的肩膀上。

　　明灭的火苗接触到刘雅的身体，瞬间化作烈焰，呼地一声燃烧起来！直到现在，若有第三人在场，才能发现刚才一直和琴酒对话的刘雅，竟然是一个惨白的纸扎人。

　　青年的脸上没有任何意外或痛苦的表情，反而在火焰吞噬他大半身体时，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平稳：
　　“我是认真的，Gin。这份邀请长期有效。毕竟我们这种人，死后可上不了天堂呢。”

　　火焰迅速蔓延，纸人的身体在火光中快速卷曲、碳化、消散。

　　“……真庆幸我有很长的时间来等待，琴酒，为了你，我可是很愿意去一趟地狱的。”

　　纸人彻底化为灰烬的前一刻，最后带着笑意的话语飘入琴酒耳中：

　　“那么，下次合作愉快。”

　　他的身体湮灭于火中。

　　“………”

　　琴酒面无表情地看着地上那堆灰烬被海风吹散，又吸了一口烟，才冷冷地吐出两个字：“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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