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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今日学塾嬷嬷讲述的是女娘未来去向。
皇帝妃嫔?当家夫人?好像除了嫁人别无去处。
“我自然是要选秀入宫的,”何时锦在底下说着,“女儿家将来定是要嫁个好的。”
她身姿挺拔,目光坚定,声音清晰而有力,每个字都充满着自信和热情,在座的女娘们也在交头接耳间频频点头,十分赞同。
而贾茗坐在桌前,低头写着什么,偶尔撩起垂落的长发勾在耳后,她的眼神专注且平静,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何时锦回头瞧她,却不想她这副气定神闲,事不关己的模样在何时锦看来是万分的挑衅,认定她是没把自己放在眼里,这下瞬间气不打一处来。
当事人贾茗并不知道何时锦现在在想这些,她眼下只知道经营王家店铺实为难事。
瞧,她纸上写的都是有关店铺经营的。
“珍珠粉,每瓶一百文”,王家胭脂铺最有名的不是胭脂,而是那有滋润美白功效的“雪琼膏”。
雪琼膏历来每罐五十文,但它的制作原材料珍珠粉竟从往年的四十文涨到了如今的一百文,实属让人为难。
“马匹,四贯钱”,王家茶馆售卖的茶水品类繁多,有普通绿茶一壶十五文,也有南山油茶一壶两百文。
可茶叶种类丰富,种植区域亦是广泛,将茶叶从原产地运输至各个店铺,期间耗费的车马钱财甚是庞大。
“奴仆,每月两贯钱”,醉花楼是王家店铺中客流量最大的,不仅是京城寻常百姓,从外地来的人旅都会在此歇一脚,甚至是胡人羌人都愿来此尝一口桂花酒酿。
但也因此店内人手不足,需要大量奴仆,必要时还会买下女奴的身契。
贾茗盯着纸上的字,拿着折扇轻轻点着掌心,不禁感叹王家真是个散财义士。
近年来京城越加繁盛,原材珍珠粉价格也水涨船高,而雪琼膏至今仍未加价,其中所得的利润越来越少。
南山油茶为岭南名茶,有特殊的温度水分把控,在当地需耗费大量精力种植,稍有不慎便前功尽弃,再将其运送至京城,怎么也算名贵茶水,却也只卖两百文,同东市茶水铺绿茶一个价位。
要说这东市,虽与西市同样为市集,但它附近都是达官贵人的府邸,所以所售之物皆宣称珍奇异宝,价格颇高。
就像同为青楼酒馆的东市绮梦阁,一间上等卧房需十贯钱,而醉花楼仅需一贯。
但也因此,王家店铺在百姓心中得了个物美价廉的良好形象,每日总有源源不断的寻常百姓前来,积微成著,这些细小的利润造就了如今王家的富有。
贾茗回过神,眼神从纸上离开,抬头直直对上了何时锦的眼睛,她的脸色似乎不太好。
“她怎么了?”贾茗侧头靠向云菊低声问道。
云菊立马伸手遮着嘴,朝贾茗说:“方才嬷嬷讲女娘未来去向,何娘子提到了她要选秀入宫。”
“入宫?”贾茗又悄悄抬眼,看了看何时锦。
在世人眼里,女娘若能入宫,是极好的,如果还幸得皇帝宠爱,那下半辈子便是享尽荣华富贵。
贾茗今日第一次见到何时锦,也只此一面,便给贾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贾茗见她满身的玉饰,将自己的喜好暴露无遗;提到去向,她也直言入宫志向。
就好像她无论面对什么事,都能坦率表达自己的想法,真诚又炽热。
“那挺好的。”
在贾茗看来,何时锦应当是骄傲的,她喜欢看到自己比他人出众,无论何时何地,她都精心打扮,保持仪态。
选秀入宫当皇帝妃嫔,对普通女娘来说已然优秀了。
“入宫,那挺好的?”何时锦听到了贾茗的话,低声还带了点怨气默念着。
好啊,她也要入宫?
那姐们势必要跟她比一场了!
何时锦在自己的内心世界里,自顾自地就给贾茗下好了战书,回过头去时还不忘再送贾茗一个冷眼。
“我怎么了?”贾茗定眼一愣,重想了一下刚才说过的话。
好嘛,成人家姑娘的假想敌了。
*
日落,年轻男子倚在躺椅上,身着一袭黑衣,长衣的边缘绣有精致的暗纹,一腿搭在膝盖上,露出深红裤腿。
“金南,东市有民族器物吗?”李阜恒一手自然搭在桌上,轻轻晃着茶盏,目光好像没有聚焦在任何具体的事物上,他的姿态随意又自在。
李阜恒将自己的暗卫取名为东南西北,这次寻物就是由金南去打探。
“回殿下,未从东市寻到。”
连东市都没有?怎么可能。
定是那些达官贵人们私藏,不愿意交出来罢了。
李阜恒心里唾弃着这些人脸,嘴上吩咐道:“那你晚上再去西市问问。”
“若是连西市都没有,我就要到东市那些人的府邸里去抢了。”
都怪那些个自私自利之徒,霸占着宫廷器物,都找到他们脸上了还敢狡辩,害得李阜恒时至今日都没法交差。
此时另一个暗卫,木东也前来禀告。
“殿下,查到王夫人是江南人,家父仅为农民,两年前与王公子于回京路上相识,之后王夫人又回到江南,期间说是二人书信往来不断,由此结缘。”
“就这样?”
李阜恒忍不住摇头,还以为是多么热烈的故事,让王敬杰这么轻易就将家产给了个娘子。
哦,还是个江南娘子。
如今的江南虽然风景优美,流水潺潺,但离京城终究是太远了,不受京人重视,那里的贵人也没多少个,何况王夫人家父为农民,在京城就更没什么威胁。
可这个故事,总让李阜恒觉得是在保护,或者说是在隐瞒王夫人的真实身份。
京城妇人们那里至今还未有传出哪家登门看见过王夫人,也没有关于王夫人面容的传闻。
反倒是李阜恒派人一查,便查出了这个消息,就好像是王家刻意向外散播,故意让世人知道王夫人是江南人一样。
王夫人身份还有待考量,绝不能轻易相信。
金南听到了有关王夫人的信息,突然想到:“对了,殿下,王家醉花楼应当有这器物。”
醉花楼常年人来人往,总有胡、藩等其他族人前来,醉花楼也为了这些人群,特意将楼阁修善得具有地域风情,还让楼里的舞女学了些外来曲目。
若要寻民族交融器物,这醉花楼本身就是啊。
“是吗?”
李阜恒放下茶盏,手指一下一下点着杯缘,“如果醉花楼‘私藏’,我是不是就可以将那东家捉拿归案。”
只要醉花楼同东市那帮家伙一样给不出器物,无论它是否真的没有,李阜恒也要把白的说成黑的,等到事情闹大,闹得惊动醉花楼的东家,也就是王夫人,就可让她亲自出面调和。
别家藏有器物的,看到李阜恒如此砸醉花楼场子,应当也会很识趣地主动交还。
若去醉花楼一趟,便将器物与王家新妇两事一同解决,那可太舒心了。
“好,今晚我同你一块去醉花楼。”李阜恒想着能够即刻完事,脸上掩不住笑意,一口饮完茶盏里的水。
甚是畅快!
*
学塾散学后,贾茗未直接回贾府,而是去了趟西市,预备与三位掌柜打个照面。
“娘子,戴帏帽吗?”云菊理着贾茗发尾问道。
这是贾茗自接管王家后第一次来西市。
坐在贾府马车上,论谁都可一眼看出自己的身份。
若是大晚上还戴帏帽,必定是为了遮掩,难免让有心人觉得事出反常而心生猜忌。
“不了。”贾茗在外人眼里仍是贾家未出嫁的小女娘,在西市游街逛铺很是正常,不必因为“王夫人”而刻意掩盖自己。
胭脂铺由杨掌柜打理,金风和玉露是铺内的店伙。
“茗娘子来啦!”贾茗尚且探出个头,眼尖的金风便上前迎道。
“茗娘子快进来!”玉露也等在马车旁,伸手就要扶贾茗下来。
胭脂铺常年由女娘们光顾,从未出阁的小娘子到持家的妇人都爱来这。
再者金风、玉露开朗活泼,很是欢喜与各娘子们打交道,所以她们二位算是将西市附近所有的女娘都混了个熟。
贾茗虽不住在西市附近,但因着与陈知许,王敬杰的关系,也常来西市游玩,便也和她们熟悉上了。
“娘子许久未来了呢!”玉露亲昵地挽上贾茗的手臂,招呼着她往铺子里走。
金风、玉露并不知道王夫人的真实身份,之前她们问杨掌柜时,杨掌柜便将李阜恒所知的那个故事讲给她们听。
与其说是问,还不如说是各掌柜都在等着店伙们找上门,这样就可以他们之口,不断散播编好的王夫人消息。
“前几日受了风寒,不便出门。”贾茗皱起眉头,作势便要捂嘴咳出两声。
金风用手抚了抚贾茗的后背,帮她顺顺气,“难怪今日看娘子脸色有些许憔悴,原是大病初愈啊。”
玉露赶紧接上,“铺子最近新制的胭脂可好看了,涂上一点面容就会显得红润许多。”
“对啊对啊,”金风挽起贾茗的另一只手臂,“娘子快来试试。”
两个人就这样一左一右将贾茗架进了铺子,一点都不给贾茗拒绝的机会。
贾茗感觉自己像是羊入虎口,被人绑了起来,又忍不住感叹有这两人当店伙,是胭脂铺的福气。
脚一跨进门,贾茗便瞧见了柜台上正在研磨脂粉的杨掌柜。
杨掌柜仅有二十来岁,性子不同于金风玉露,有些内敛腼腆,但行事一点儿也不马虎,研制胭脂的手法也十分老练。
杨掌柜看见是贾茗,未急着起身招呼,只是微微同她点点头,便由着金风玉露带她去试胭脂了。
可还没看见胭脂,贾茗却先看见了角落里坐在小凳上的女娘。
她长得极瘦,生得很是秀美,但掩盖不住身上的落魄与憔悴。
“这位是?”贾茗轻声问着。
玉露顺着贾茗的眼神看过去,立马回道:“哦,前几日我们铺子新收的店伙。”
金风停下试胭脂的手,凑近贾茗,“别看她现在这样,前几日在城外捡到她的时候更是骨瘦如柴。”
“我们喂了好几天的饭,小娘子的脸色才好起来些。”玉露回想起前几日的惨状,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
贾茗一眼一眼不断瞧着她,听着金风玉露的描述。
不是!
真在路上捡到了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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