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夏

　　夏绥中午没回家，在教室里趴着睡了会儿。他是朝着窗户的方向侧着睡的，大半张脸埋在臂弯里，露出双眼睛在外面。于是在夏绥睡醒睁眼的时候，已经来教室了并且盯着他看的白榆就被逮个正着。
　　白榆显然被他吓到了，几乎是一瞬间就猛将头扭了过去，因为反应太急带着手脚都忙乱起来，桌上的一本书被“啪”地扫过撞到墙上。
　　夏绥彻底埋在臂弯里笑了会儿，这才直起身，额前黑发凌乱，乱七八糟档在眼帘，却遮不住眼底的柔和笑意。
　　“你干嘛呢？”
　　白榆慢吞吞转过来，干巴巴道：“没干嘛。”
　　“那你盯着我看？我好看吗？”
　　白榆想否认“盯着他看”这一事实，开口却是：“好看。”
　　夏绥没回答，也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在白榆有些受不了这直勾勾的视线时才笑着说：“你也好看。”
　　白榆小声道：“哪有。”心底却绵绵不绝地泛起喜悦，嘴角边都挂着浅浅的笑。他暗自高兴了会儿，突然发现自己漏了件事，又转向身边的人。
　　“你中午说的……”是什么意思？
　　夏绥装傻：“我中午说什么了？”
　　“就是……”我们什么关系那句啊！不知情的人听了还以为他们是认识很久的朋友呢。
　　“嗯？就是什么？”
　　“嗯……就是……豌杂面那句！”
　　夏绥恍然大悟状：“噢——豌杂面啊，我在校门口吃到过一家很好吃的，所以想安利给你啊。”说完看着白榆仍有些纠结的样子，笑了笑终于没再逗他，认真地说：“我们什么关系啊？同桌兼室友，是我来学校的第一个朋友，我没说错吧？”
　　好像是没说错，但他们认识一天还不到啊！不过，朋友，这还是第一个想和他交朋友的呢。
　　白榆磨蹭了会儿，小声却也很认真地说：“没说错。”
　　下午的课是物化生各一节，讲的内容让夏绥在陌生中找到了一丝熟悉，简单来说就是学渣状态。三节课一上完，他就觉得脑袋嗡嗡疼，眼冒金星。缓了会儿，他想起中午说的，起身去找刘易华。
　　夏绥：“晚饭有安排吗？一起去校外吃？”
　　刘易华：“行啊！你刚来不知道，校外的饭可是卧虎藏龙……”
　　前面的周娇和李依然听了一耳朵，见新同学已经和刘易华熟到约饭了，不由转头看着刘易华，眼里都是对他社交的赞赏。
　　刘易华：“……你们也想来？”
　　夏绥看着面熟的两个女生，笑笑：“一起来？”
　　于是吃豌杂面的队伍就壮大到了五人，挤满了一张桌子。
　　李依然：“霍，夏绥你怎么知道这家豌杂面好吃，我来了半学期才知道！”
　　夏绥：“听朋友说的，他在这儿待了几年。”
　　知道这家店好吃确实是个偶然。高二结束的暑假夏绥找的短工正好在这附近，他生日那天就打算吃碗面，因为心疼钱，生日这天也不敢太放纵，就找了家店面小且老旧的店，没想到味道意外的不错。
　　说话间面做好了，人多忙不开，老板娘就吆喝着他们去端面。夏绥近一点，起身去端，白榆也想跟着去，被他按在凳子上：“我去，坐好。”
　　李依然看着他俩的互动，纳闷道：“哎白榆，你俩不是才认识嘛，他怎么对你这么……斯，怎么说……”
　　周娇：“慈爱。”
　　“对对对！就是这样！”
　　刘易华慢悠悠道：“什么慈爱？不要乱用词。这就是我们男生间的友谊！中午白榆还帮我俩占座呢，这有什么。”
　　李依然咋舌：“斯，你们三居然搞一起去了，华子你让不凡怎么办！”
　　刘易华不动如山：“当然是加入我们了。”
　　周娇：“你们在说些什么啊……能不能顾及下我和白榆？”
　　夏绥端了两碗回来给了女生，走前看了眼抿唇笑着的白榆。
　　李依然：“娇娇你少来！白榆你可不能跟着他们学坏，尤其是刘易华！”
　　刘易华：“什么话什么话！告你诽谤！”
　　白榆看着他们你一言我一句，觉得新奇极了，吵吵闹闹的，却不让人觉得厌烦，反而会不自觉笑起来。原来这就是和朋友相处的快乐呀。
　　吃完本是各自结账，白榆拦了拦夏绥：“我来吧，还中午那顿饭钱。”夏绥顿了顿，没再强求。
　　刘易华：“白榆你还什么啊，兄弟的钱就是用来白嫖的！”
　　李依然：“滚一边儿去！你以为谁跟你一样不要脸！”
　　夏绥看着他们笑，接了句：“就是啊。”李依然得意，刘易华不可置信，痛心疾首地控诉：“夏绥！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我看错你了！”接着跑到白榆身边，试图拉拢：“白榆，你跟他们不一样的，对吧？”
　　白榆有些不知道怎么接，几双眼睛都看着他，尤其是近处那双，灼灼的目光里满是期待。他僵住了，最后也只是硬邦邦点了头，说了句：“嗯。”
　　刘易华瞬间满血复活：“看到没！还是有明白人在的！”
　　周娇无语揭露：“白榆人好，让着你的。”刘易华听而不闻。
　　夏绥侧头看着白榆，他又低下了头，也不笑了，知道他是在介意自己不会说话。可是啊，从来没有加入过对话的人，又怎么能侃侃而谈呢。
　　夏绥把手臂搭上去：“放轻松，刘易华因为你的回答现在可是很得意呢。”白榆不由看了过去。
　　“才相处不久是这样的，等熟了就好了。”
　　白榆无意识点点头，但又抬头看着夏绥，眼里明晃晃的是：“那你怎么这么游刃有余？”
　　夏绥笑：“我自来熟啊。”
　　白榆：“你好厉害。如果我像你这样就好了。”
　　白榆完全没意识到他都没开口说自己的烦恼，而夏绥就已经知道并开解他了。
　　“会的。面好吃吗？”
　　“好吃！我第一次吃这么好吃的面！”
　　周娇回头：“白榆你第一次吃？不会吧，这家店还挺有名的。”
　　“嗯，我很少在校外吃，没听说过。”
　　“啊，那你得错过多少好吃的！我和娇娇可是把校外摸了个遍！李记的凉面，还有下午才来摆摊的土豆泥拌饭……”
　　夏绥看着已经和女生认真说起了吃的的人，满脸笑意。就该是这样的，能和朋友一起吃饭，一起叽叽喳喳讨论，一起沐浴着晚霞返校。这不是珍贵到只敢想一想的梦，而是本该拥有的稀松平常。
　　上完晚自习回家，原安乐和夏晨正坐沙发上看电视，见他回来关切问道：“第一天怎么样？和同学老师有好好相处吗？上课还习惯吗？”
　　夏绥一一回答：“挺好的，同学老师都很好，我还交了几个朋友，一起吃了饭。上课还有点不习惯。”
　　原安乐神色间带着点惊讶：“交朋友了？”儿子以前总是不愿意和别人多相处，这么些年连个一起玩的朋友都没有，一问就是“习惯一个人”之类的。
　　“嗯。”
　　“要跟朋友好好相处啊，说话不要太强硬，有商有量的来，还要注意适当的距离……”
　　原安乐仔细说，夏绥就认真听，间或点头附和。夏晨坐一边笑看着母子俩说话，等说完了才开口：“放假的时候可以带朋友们到家里来玩。”
　　夏绥：“嗯。”
　　一家人也没聊多久，各自洗漱回房。夏绥坐在椅子上，默默回忆了今天发生的事，缓缓吐出了口气。
　　关于“夏绥”这边不用太担心，似乎他以前就是个话少和人没什么交际的学生，暂时只需要处理与父母之间的关系。虽然夏绥没什么经验，但以目前的相处模式进行下去应该没有太大问题，以后慢慢摸索好了。
　　还有白榆那……仔细回顾今天的一言一行，夏绥觉得自己有些心急了，既想让他摆脱如影随形的阴霾，又想让他像个寻常的少年一样去笑、去玩闹、去肆无忌惮。
　　还是得稳一点，慢慢来。
　　至于一上来就对白榆展现的十分亲近友善，夏绥压根没想过这有什么问题，毕竟理所当然。
　　琢磨好后，夏绥从包里拿出了今天的作业。才开学，作业不算多，涉及的知识也还是简单的，奈何夏绥几乎算是从头开始。
　　语文目前不需要多抓，以后可以慢慢背、积累、做题。英语他上大学以后也一直在学习，多会一门语言总是好的，现在记记单词短语就行。所以重点还是放在数学与物化生，高一的书还在，慢慢把忘了的基础知识补完，努力跟上现在的教学进度。
　　夏绥叹了口气，开始学习。
　　就这么过了两天，周末放假，夏绥收拾了东西，和特意空出时间陪他搬寝室的原安乐来了学校。被褥都是交钱学校统一发放，夏绥打算在学校超市买生活用品，因此就带了一些衣物和书。
　　309只剩白榆一个人，进去的时候正在写作业。
　　“夏绥——”看着跟在男生后面的温柔女人，白榆陡然消声，意识到应该是夏绥的家长。于是立马从凳子上起来，有些局促地站着，两只手都不知道往哪放，最后索性两边揪着衣摆，断断续续道：“阿……阿姨好，我是夏绥的……同学，叫白榆。”
　　原安乐温和地注视着这个紧张的瘦弱少年，这几天聊天时从儿子嘴里听过最多的名字就是白榆，每次说起笑得都要更开怀些。
　　“小榆同学你好，我是夏绥的妈妈，很高兴见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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