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灯换屠刀

　　陆蘩在土炕上躺了三日，每日靠着大伯娘送来的稀粥和野菜汤维持体力。这具身子底子本就虚弱，又遭了那样重的伤，恢复起来格外缓慢。但她毕竟有着十年试药练就的韧性，每日里除了昏睡，便是趁着清醒时仔细梳理脑中的记忆，同时默默运转残存的内息，一点点修复受损的经脉。

　　这日清晨，她刚从浅眠中醒来，便听见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妇人焦急的哭喊：“大伯！大伯娘！求求你们，救救我家柱子吧！他快不行了！”

　　陆蘩心头微动，挣扎着坐起身。这声音有些耳熟，是隔壁家的王二婶。记忆里，王二婶家的小儿子柱子今年才五岁，平日里总爱跟在原主身后跑，算是这冷漠的庄子里少有的对原主释放过善意的人。

　　没等她细想，房门就被猛地推开，大伯娘搀扶着面色惨白的王二婶闯了进来，大伯跟在后面，眉头紧锁。

　　“阿繁，你醒着？”大伯娘看到她坐起身，愣了一下，随即又被王二婶的哭喊声拉回注意力，“二婶，你先别急，柱子咋了？”

　　王二婶哭得几乎喘不上气：“柱子……柱子昨夜开始上吐下泻，浑身发烫，刚才竟开始抽搐了！请了村里的张郎中来看，喂了药也没用，他说……他说这病邪性，他治不了啊！”

　　说着，她“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朝着陆蘩的方向就想磕头：“阿繁，我知道你刚醒，身子弱，可……可我实在没辙了！你小时候跟着你那走江湖的爹学过几招推拿，你帮柱子看看行不行？死马当活马医了啊！”

　　陆蘩心中一凛。上吐下泻，高热抽搐，这症状听起来像是急惊风，若是处置不当，孩子很可能熬不过今日。她虽未亲眼见过张郎中的医术，但能让一个乡村郎中束手无策，想必情况危急。

　　“二婶，你先起来。”陆蘩的声音依旧有些虚弱，却带着一种莫名的镇定，“我去看看。”

　　“阿繁，你身子……”大伯娘担忧地开口。

　　“无妨。”陆蘩掀开被子，慢慢下了炕。刚站稳时一阵眩晕袭来，她扶着炕沿定了定神，“人命关天，去看看总是好的。”

　　大伯见她态度坚决，也不再阻拦，沉声道：“我背你去。”

　　陆蘩没有拒绝。她知道自己现在的体力根本支撑不了走到王家，便顺从地伏在了大伯宽厚的背上。

　　王家离大伯家不远，几步路就到了。一进门，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草药味混合着呕吐物的酸臭味。屋子里挤满了人，都是些邻里，此刻都面色凝重地看着炕上传来的微弱哭声。

　　陆蘩被放下后，径直走到炕边。只见一个瘦小的孩童蜷缩在炕上，脸色潮红，呼吸急促，身体不时抽搐一下，嘴唇干裂起皮，显然已经病得不轻。

　　她伸手探向柱子的额头，滚烫的温度让她眉头一皱。又翻了翻孩子的眼皮，瞳孔有些涣散。再搭住他的手腕，脉象浮数而乱。

　　果然是急惊风，而且已经有些脱症的迹象了。

　　“张郎中开的药呢？”陆蘩问道。

　　王二婶连忙递过一个药碗，里面还剩些药渣。陆蘩闻了闻，又捻起一点药渣看了看，心中了然。张郎中用的是常规的镇惊安神的方子，药是对症的，但剂量太轻，而且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机。

　　“谁家里有银针？”陆蘩抬头问道。

　　众人皆是一愣，没想到这个刚从鬼门关回来的农家女竟然懂针灸。

　　“我家有！”一个声音响起，是村里的李木匠，他儿子前阵子被蛇咬了，郎中留下几枚银针备用，“我这就去取！”

　　李木匠跑着去了，很快取来一个小小的布包，里面装着几枚锈迹斑斑的银针。

　　陆蘩看了一眼，眉头皱得更紧：“有没有火折子和白酒？”

　　有人连忙递了过来。陆蘩先用白酒仔细擦拭了银针，又在火上烤了烤，算是简单的消毒。

　　“都让一让，给孩子留点空气。”陆蘩拨开围观的人，深吸一口气，凝神静气。

　　她的手法与寻常郎中不同，手指灵活而稳定，找准穴位后，快、准、稳地将银针刺入。百会、人中、合谷、曲池……几枚银针下去，原本抽搐不止的柱子竟渐渐平静了下来，呼吸也似乎平稳了一些。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连大气都不敢喘。

　　陆蘩没有停歇，又对王二婶说：“去烧点热水，找块干净的布来。”

　　王二婶如梦初醒，连忙应声去了。

　　陆蘩取出银针，又用温水给柱子擦拭身体物理降温。做完这一切，她才直起身，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二婶，等下我开个方子，你按方抓药，煎好后每隔半个时辰喂一勺，注意观察孩子的情况，若是体温降了，不再抽搐，就没事了。”陆蘩说道。

　　“好好好！”王二婶连连点头，看陆蘩的眼神里充满了感激和敬畏，“阿繁，真是谢谢你了！你真是我们家柱子的救命恩人啊！”

　　陆蘩摆了摆手，没有多说什么。她知道，这只是暂时稳住了病情，能不能彻底好起来，还要看孩子自身的抵抗力。

　　大伯见事情暂时告一段落，便又背起陆蘩往家走。

　　路上，大伯闷闷地说了一句：“阿繁，你懂医术？”

　　陆蘩沉默了片刻，轻声道：“以前跟着一位游方郎中学过一点皮毛。”

　　她不能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只能找个借口。

　　大伯没有再追问，只是脚步似乎沉稳了许多。

　　回到家，陆蘩凭着记忆写下了药方，又让大伯送去给王二婶。做完这一切，她才感到一阵脱力，重新躺回炕上，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她知道，今日出手，或许会引起一些人的注意，但她并不后悔。医者仁心，见死不救，她做不到。更何况，柱子还是对原主有过善意的人。

　　只是，这也让她更加清楚地认识到，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医术或许能成为她安身立命的根本。

　　窗外的阳光透过破洞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陆蘩望着那些光影，眼神渐渐变得坚定。

　　活下去，不仅要活下去，还要活得好。只有这样，才有能力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去报自己该报的仇。

　　而这一切，就从这小小的陆家庄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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