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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控里的破绽
第三章 监控里的破绽
我没开灯,坐在黑着的客厅里,直到窗帘边那点更黑的影子慢慢与夜色融在一起。手机屏幕已经熄灭很久,0217 发来的那句“你已经在名单上。今晚,A-7”像一块压在胸口的石头,轻不起来,也丢不掉。
我给自己定了一个简单的规则:今晚不动,明天行动。现在做任何回应,都会变成对方“记录”的一部分。既然他们爱“记”,那我就让他们“记”一个空白。
夜里我断断续续睡了两三个小时。醒来的时候,第一件事是把昨晚留在茶几上的两只快递移到窗下自然光里,逐件拍照、编号、写备注。喷雾瓶的胶盖在晨光里反了一道细细的亮,透明液体里漂着若有若无的小泡。小票被我放大拍了几张,POS-05/B12、收银员编号 005、时间 19:42、抬头“星河日用”——所有能看的清的字都留下证据。那枚黑色金属片我又翻出来,拿手机手电斜着照,边缘的撬痕比昨天看得更清楚,像是被小一号的平口撬开,胶腻腻地拉了些丝。
我准备出门前,把客厅、卧室、阳台的窗帘都拉开一条相同宽度的缝,地面靠近门口的地方撒了一小撮最普通的洗衣粉,再用扫帚轻轻扫匀——只要有人从外面踩进来,鞋底的水汽或者灰就会在白粉上留下不同的纹路。门内侧我插好插销,把自己做的防撬门楔卡在门缝里,猫眼盖合上;离开前,我把一小条黄色便签贴在门锁的下方,与门框齐平——只有确实开合过门,它才会在缝里移位。
八点半,楼道里有人说话,隐隐听见“垃圾”“外卖”“楼上”。我等脚步远了,才开门出去。便签还在,没移;白粉的纹路干干净净,只有我鞋尖刚刚踩出的两道浅浅的弧。
电梯里有股淡淡的消毒水味。按下首层,电梯缓缓往下,镜面不锈钢的墙面上映着我被压扁的样子,眼睛下的青没遮住。到了大厅,门岗换成了早班的老张,他坐在窗口里,对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豆浆发呆。我过去打招呼:“早。”
他抬眼看见我,笑了一下,眼角的细纹皱到一起:“早啊,小秦。昨晚没事吧?”
“安静。”我冲他扬了一下手机,“想问问昨天你们值班记录里,北门 A 组柜子 23:12 左右有没有备注?”
老张从抽屉里摸出一本翻得起毛的登记本,边翻边说:“我们这边不直接记柜子,柜子是第三方的。我们只记出入情况。你看——”他把本子推过来,“昨晚 23:00 到 24:00,有三次出入:外卖骑手一名进,十分钟后出,送上去 2 栋 1803;一名戴帽男子进,六分钟后出;一名女士取快递,没登记柜号。时间都不是特别准,都是值班时大概记。”
我点点头,把对应的三条用手机拍下。“昨晚 23:12 的监控能看吗?”
“调取得走流程。”老张压低声音,“你要真觉得不对,报给派出所让他们开函。我们这边存七天。”
“我知道。”我合上本子,“再确认一件事:这两天有没有设施组的人上五楼检修?”
“昨天白天清理了一次镜面,张建彬带着人去的。”老张说,“晚上做柜组维护是第三方,按理说不会上楼层。”
“明白了。”我道谢离开。
先物业。前台今天是个戴眼镜的女士,我昨天见过她。她把鼠标点得噼里啪啦,见我过去,主动说:“502?还顺利吗?”
“想确认两件事。”我尽量把语气放柔,“一是昨晚楼道摄像头状态,二是设施组有没有叫张彬的师傅。”
她敲了几下,念道:“昨晚 21:00-24:00,设备状态在线;存储状态正常;异常无。至于师傅,我们设施组里没有‘张彬’,有一个‘张建彬’,今天休息。昨天上午清理五楼电梯镜面是他。”
“谢谢。”我把手机拿出来,“能不能把昨天那张‘清理’的工单复印一张给我?”
她犹豫了一下,“复印不合规,不过我可以口述内容给你记。”她翻开后台,“工单号×××,内容‘五楼电梯口镜面擦拭,走廊灯罩清理’,时间昨天 09:17-09:42,处理人张建彬,备注‘镜面干净,角度调整’。”
我心里一动:角度调整。清理镜面会调整角度吗?通常不会。除非“清理”只是一个好听的词。
“谢谢。”我说,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时,她又叫住我:“502。网络上最近有人发骗租信息,注意点。我们这边不会让‘师傅’自己上门,都要登记。有人去你家说检修,你打电话下来核实。”
“好。”我出门,沿着通往地下一层的楼梯下去。
地下层的走廊光线比我预想的要好,顶灯是节能灯,颜色偏冷。机房门外与昨天一样挂着“闲人免入”的牌子,门禁是身份证刷卡。门边的墙上贴着两张昨天日期的纸:一张“设备维护流程”,一张“清洁区域表”。“清洁区域表”上有一条“本日新增:5F 电梯镜面角度检查”,落款签名是潦草的一串,像“周××”。
门外角落堆着两只黑色编织袋,袋口没有打死结。近处那只里面能看到拆下来的灯罩、几支旧伸缩杆、两卷用了半卷的电工胶带;另一只更靠里,袋口半开,露出一捆黑色扎带和两个红色塑料盒,盒盖上印着“磁吸对码件”的字样,下面小字标着“MF-2023-C/门磁部件”。
我蹲下,小心不去触碰,只用手机从不同角度拍了两张,放大看,盒盖的右下角贴着一张白色标签:“数量:10,已用:9”。我抬头看机房门,上方摄像头的红点亮着;我又看向身后的走廊,尽头有另一只摄像头对向我。这里不适合停留。
正要起身,一个有点懒散又带着警觉的声音从拐角传来:“这位住户,地下层不方便逗留。”说话的是个二十七八岁的年轻人,穿物管工作服,肩上搭着一条毛巾,手里拎着个半旧的工具包。他走近时,目光在那两只编织袋上扫了一下,随即又扫到我的手上,确认我没碰过东西,才把目光收回来。
“抱歉。我是 502 的。”我把态度放得很诚恳,“昨晚我们那层有人敲门,我想确认监控有没有录到。”
“监控的事要走流程。”他重复了一遍前台的话,“机房要刷卡进,你可以让派出所开函调取。”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你住 502?最近我们收到几次报修,都是五楼灯亮灭灵敏度问题。你们自己别随便动感应器。”
“不会。”我点头,“您贵姓?”
他看了我一眼,似笑非笑:“姓周。”
周。老张的登记里今晚出入时提过“戴帽男子”,没写姓;而昨天我看到的维修单落款像“周××”。肩上搭毛巾这个细节,又和昨晚我在负一层拐角里被他“请走”的那个人重叠。
“谢谢周师傅。”我说,“我上去了。”
他往旁边挪了半步,让开路。我从他身边经过时,余光看到他手背上有两点很细的银白色颗粒,像是某种喷雾或者细闪残留。昨晚“星河日用”的后巷墙上,我也看见过那样的颗粒。
回五楼的路上,我特意绕到二楼,在 B12 灭火器箱前停了几秒。箱门的上边沿有一道比昨天更明显的指痕,印在灰里,方向是从右往左。我用手机对着箱门边缘拍了一张,再抬眼看走廊顶上的感应灯,灯罩边缘同样有一道擦痕,像是有人用干布擦过一圈,留下了比周围更“亮”的那道圆。
回到 502,门口的便签没有移,门内的白粉也只有我刚才的鞋印。屋里还是我离开时的样子。我先把手机调成飞行模式,再打开电脑,把今天拍的照片一张张拷进去,文件名用“日期-序号-地点-物件”的格式,我不想把任何时间线交错。做完这些,我泡了杯温水,坐到书桌前,开始我最擅长的一件事——理出一个可以验证的框架。
我在纸上画下几个圆,分别写上“门磁”“旧锁/钥匙”“快递柜 A-7”“B12 灭火器箱”“星河日用”“监控/镜面”。再用不同颜色的笔连线:门磁——旧锁/钥匙(屋门的状态记录与进入的可能性);A-7——B12(同一组“点位”的不同节点);星河日用——小票时间 19:42——视频时间 19:42;监控/镜面——“清理”与“角度调整”;最后在纸角补了一个问号:“名单=谁维护?依据是什么?”
“名单”这两个字从昨晚起就像钉子一样钉在我的脑子里。名单不是一个人能维护的,它需要节点、记录、校验。节点是柜组和灭火器箱,记录是门磁与巡检日志,校验则是那些“来去一趟”的人——戴帽女子、鸭舌帽男子、肩上搭毛巾的周师傅,甚至可能包括那位熟练地和我闲聊的老张。这不是单点的窥视,而是一张网,谁都可能是网的一根绳。
手机忽然震了一下,一条陌生短信弹出。号码不是 0217,归属地没有显示,内容只有四个字和一个定位链接:“中午,见面。”定位落在离小区两站地外的老商场后门——我们大学时常去的那家咖啡馆旁边。
我没有点链接,而是拿出备用的一次性机,把链接手敲到那台手机上打开,地图显示的位置和我脑子里的记忆吻合。我在纸上写下“风险识别”:一、对方知道我会去;二、对方知道我曾去过那里;三、这是一个公共空间。公共空间的好处是安全,坏处是更容易留痕。
我给自己定了三个原则:不用常用机;不带任何带有我“习惯”的物件(比如常背包、固定样式的外套);不走固定路线。我换了一件暗灰色薄外套,把头发扎起来,戴了一顶浅色棒球帽,脚上换成我平时几乎不穿的帆布鞋。出门前,我把门链、插销全部检查一遍,又把那张便签换成了同颜色但剪得略窄的一张——如果有人以为我没动,其实我动了;如果有人以为我动了,其实我也没动。
去往老商场的路我没有直走地铁,而是两站地步行,沿着高架底下绕了一段。太阳还不算毒,但地面反射的热气让人有点烦躁。走到咖啡馆的侧门,门铃还和以前一样——推门前会先“咔哒”一声,再叮叮当当地响。店里人不多,角落里坐着两个学生样的孩子摊着电脑,我挑了靠窗的位子,背对墙,既能看门也能看到吧台。我没连 Wi-Fi,用备用机付了钱,点了一杯黑咖啡,端到桌上,放下时杯壁的水汽在玻璃上摸出一个小小的椭圆。
十点四十八分,我的备用机震了一下。一条短信:“靠窗第三桌,别回头。”我抬眼看了看玻璃映出来的画面——第三桌坐着一个穿浅灰外套的女人,头发用卡子挽在后面,手腕上是极细的一圈银环。她端着杯子,低头,像在看手机。服务生从我们之间走过,放下一张写着 Wi-Fi 密码的卡片,背面用圆珠笔写了四个字:别用网。
我把手机调成飞行模式,屏幕扣在桌面。几秒后,第三桌的椅子挪动了一下,那个女人端着杯子走过来,在我对面坐下。她把杯子放下,指腹摩挲杯沿,声音很轻:“秦嘉宁。”
我没有点头,也没有否认。我看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神并不锐利,却有一种清晰的“知道”。“你是谁?”
“叫我陆姐吧。”她说。她的笑很礼貌,但笑意没有到眼底。“你昨晚差点开门。”
“谢谢你提醒我没有。”我回答,“你也在门口?”
她没有接话,视线从我的手指移到我手机壳上。“别连网,别接不认识的电话。你能来,说明你还想知道许苒的事。”
她主动说出“许苒”。我的指尖在杯壁上滑了一下,心跳比平时快了一点。“你和她认识?”
“认识。”她说,“但不是朋友。严格说,是‘任务对接’。”她顿了顿,“我只负责看门口有没有灯,什么时候亮,什么时候灭。”
“门磁。”我说。
她点点头:“以及快递柜。你住的那栋楼,五楼这两年被当成一个‘中转落点’——短租频繁,出入信息杂。很多事,在这种地方做,容易淹没在杂音里。我的任务是确认门的状态:有人在家,或者不在。确认方式有很多,你已经见识了——门磁、旧钥匙、感应灯、快递柜异常记录。我们不入内,不接触人。”
“‘我们’是谁?”
她笑了一下,摇摇头:“不用知道。知道了对你没好处。”
我换了个问法:“那你今天找我,是想让我做什么?”
“不是让我,是你自己。”她指了指我的包,“你拿走了什么东西。比如钥匙,比如照片,比如金属片。”
我没有接这个话题,而是把问题抛回去:“门口那张‘检修提示牌’,是你挂的吗?”
她摇头:“不是。那张牌已经停用了。有人在借用合法的样子,干不合法的事。”她把杯子推远了一点,“A-7 不是随机代号。A 是柜组,7 是格号,也可以是指令序号。你收到‘A-7’,意味着‘他们’会去验证你是否按指令。”
“昨晚 23:10 到 23:16,有人连续输错三次。是你吗?”
“不是。”她说,“那是他们自己的演练。或者,某个人在催促。你今天来这里,会被记在‘外出日志’里。”她看了看窗外,“对面街口,有人拍你。”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出去,街口停着一辆银灰色小车,前挡风反着光,看不见里面的人。她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张薄薄的塑料卡片,大小像 SIM 卡座。“这不是卡,是内存卡。回去用离线设备看。里面有一段录像,是老店后巷的——你昨天应该看过被喷漆的那个镜头。录像是三天前的,19:42,有人从‘星河日用’的后门搬出一个箱子,往车上抬。箱子上贴着 POS-05/B12 的码。”
我接过卡,握在掌心里,感觉到它轻得几乎没有重量。“你为什么给我?”
“因为你会比我更想把它交给合适的人。”她盯着我,“但不是现在。你现在报警,最多换来问询,换不来结果。”
我没有说话。我的脑子在把“星河日用——19:42——POS-05/B12”这三点与我手头的小票重叠。她看着我,又补了一句:“嘉宁,别用网。你的常用机很可能被打过‘辅助服务’。任何截图、备忘录都有可能同步到你不知道的地方。你昨晚做的归档做得很漂亮,但不该放在常用机上。”
“我已经换了机。”我说。
她看了我两秒,像是在衡量我的诚意。“今天下午,会有人上你那层检查感应灯。你别开门。无论他说什么。”
“为什么?”
“因为今天的‘检修’,不在计划里。”她站起来,拿起杯子,“我得走了。我们都别回头。”
她说完,端着杯子走向另一个方向,像是去洗手间。过了十几秒,我的备用机震了一下,一条短信弹出:“对面街口,有人拍你。”发信号码仍然未知。我抬眼看窗外,银灰小车发动,慢慢挪走,像什么都没发生。
回小区的路上,我走得比去的时候更慢。午后的风从高架底下钻过,带着一点热气,吹得路边的广告牌发出轻微的颤音。到了门岗,老张正跟另一个年轻人交接,我点点头,没多说,径直上楼。
五楼拐角的感应灯我还没靠近就提前亮了。不是我触发的。我停在原地数了一下,它亮了两秒,灭掉,又亮起——灵敏度被人动过。502 门把上挂着一张“检修提示牌”,用塑料绳系着,背面签名“设施组—张彬”。我戴上一次性手套,把牌子解下,放进自封袋,写上时间。猫眼里屋内很安静,门链、插销都好好的。隔壁 503 的门内传来电视机很低的说话声,像是有人故意把音量压得很小,保留“有人在”的证据。
我没有开门,先敲了三下 503。王阿姨很快开了门,见是我,眼睛先扫了我的手,再扫门口那张提示牌:“他们刚敲过门,说查灯。我没开。”
“您看见了几个人?”
“一个。”她说,“拿个小梯子,帽檐压得低。”
我再敲了敲 501,无人应答。转身回到自己门口,我从地垫下抽出一片事先夹在门缝里的薄纸片——仍然完好。说明门没有被动过。我侧身进入,挂上门链,反锁。室内的空气还是早上出门时的气味,没有新添的陌生味道。窗帘我拉开一条细缝,光斜着洒进来,落在茶几上的喷雾瓶身上,像在一条细线上跳。
我把“检修提示牌”放到桌上,拍照。牌子的纸质比物业现用的要薄,印刷颜色略淡,角上打孔的位置和我在一楼见到的物料尺寸不同——“旧版本”。有人手里有旧版物料。要拿到它,最直接的路径,是曾经做过物业或接触过物业仓库的人。或者——有人和“设施组”本身有交集。
手机这时震了一下,弹出一条新短信。不是 0217,是那个没有备注的陌生号:**“内存卡别上网看。XJ=下夹,B12 后面还有一个夹子。”**XJ 的三个字母在我脑子里迅速对应成三个汉字:下夹。
我重新戴上手套,拿上手电,出门。五楼拐角的 B12 灭火器箱,我昨天从侧缝里取过一张相片。我把手更深地探进去,手背摩擦着墙皮,指尖触到一条硬硬的边。慢慢往外拽,是一只黑色长尾夹,尾部夹着一张对折的相纸。相纸的画质不清晰,像是对着监控屏幕的拍摄:电梯里,一个穿蓝色工作服、拎着工具包的男人,肩上搭着毛巾。他侧着脸,五官被灯光切成两块,辨认起来不容易,但“肩上搭毛巾”这个习惯性的动作把他从“背景人”里拎了出来。
相纸背面写着时间:“昨晚 23:40”。下面一行小字:“镜面清理后入镜。”
我站在拐角处,盯着这张相纸看了很久。镜面清理后入镜——角度被调整过的镜面,会让一些原本在盲区的人“进入”镜头。同样也会让一些原本可见的东西“消失”。这条备注像一把钥匙,能把昨晚“23:10-23:16 连续输错”的 A-7、快递柜例行检修、楼道里“没有具体证据”的人影,以及地下一层“你不方便逗留”的那位周师傅,全部串在一起。
我把相纸夹回去,塞回夹缝,只留一角边,方便下次取出。转身回屋,关门,反锁。桌上那张薄薄的内存卡静静躺着,像一片能把某段时间拉出来的鱼鳞。我找出一台离线的旧笔记本,断网、关蓝牙、关麦克风,插上卡。
文件夹里只有一个视频,命名是一串看似随机的字符。点开,画面一开始就是“星河日用”后巷的那个角度——镜头被喷漆糊住的那一块像被人用手指抹开了一条指宽的缝。时间戳是三天前 19:41:52。几秒后,一个人影从后门出来,抬着纸箱;第二个人跟上来,关门、落锁。两人都戴着帽子,动作熟练。箱子放到小货车上,镜头俯拍,手臂上银色一闪——细环。车尾板放下,画面抖了一下,时间戳跳到 19:42:08,车启动,开走。视频最后一秒,镜头边缘闪了一下,像是有人又用喷漆补了一层——画面瞬间白成一块。
我把视频拖回头几秒。那一瞬的银色细环让我想起了昨晚楼道里停留的那个手腕、以及咖啡馆里“陆姐”把银环往上推露出的细小擦痕。擦痕像被钥匙齿磨过。我第一次明确地产生了一个假设:银环女子不是单一身份,她可能既是“执行者”,也是“传递者”。执行某些验证动作,传递某些必要的“证据”。在一张网里,最危险的往往不是看不见的人,而是看得见、却无法断定立场的人。
我把内存卡拔出来,装进防静电小袋,贴上标签,锁进抽屉。抽屉刚合上,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尾号 0217 的短信:**“你已经在名单上。今晚,A-7。”**同一条内容,再次出现,像是在故意提醒我:他们在观察我的“反应曲线”。
我没有回,一如昨晚。我只在笔记的“名单”下面多写了两行字:“名单=出入日志+柜组记录+门磁状态+镜面角度。”下面又添了一道更细的字:“谁整合?凭什么整合?”
屋外,有人推婴儿车经过,轮子压到门口地垫边缘,发出一声短促的“咯吱”。我放下笔,深吸了一口气,把电脑合上。今天的收获,比我预期的多:确认了“镜面清理”其实是“角度调整”;确认了 B12 不止一层夹;确认了“周”的存在与那条“肩上搭毛巾”的线索重合;拿到了一段可核的视频,时间与我的小票完全一致。
我知道我正在靠近某种边界。越靠近,越要谨慎。我关掉手机屏幕,顺手把客厅的灯关掉一半。窗外风从走廊尽头吹过来,门缝里的那点光像一条细细的线,安静地躺在那里。
这一天,我决定继续让他们“记”一个空白。今晚的 A-7,我不去。我把闹钟设到了 23:05,只为了在 23:12 的时候,站在窗边数一数这座楼里会同时亮起多少盏灯——那盏灯,不是给我看的,是给他们彼此看的。
而我,要看的,是谁在看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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