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沾了水的试卷。
九月末的风卷着梧桐叶,在宣城一中的走廊里打着旋。温以宁抱着一摞刚发的物理试卷往教室走,袖口蹭过走廊的瓷砖墙,沾了点白灰——那是上周值日生没擦干净的粉笔渍,像块顽固的印记,和她心里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一样,擦不掉,也忘不掉。
“小心!”
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提醒,温以宁还没反应过来,怀里的试卷就被一股力道撞得散了架。白色的纸页漫天飞,像被惊起的鸟,簌簌落在刚拖过的地板上,洇出一个个深色的水痕。
撞她的是个抱着篮球的男生,校服拉链歪在一边,嘴里嚼着口香糖:“对不住啊,没看见。”说着就要弯腰去捡,却被另一只手先一步按住了手腕。
“周驰,你能不能看路?”
温以宁抬头,看见沈宴礼站在男生身后,眉头拧着,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愠怒。他今天穿了件深灰色的卫衣,帽子戴在头上,露出的下颌线绷得很紧,和平日里温和的样子判若两人。
被叫做周驰的男生讪讪地笑了笑:“这不赶着去打球嘛,没注意到学妹。”
沈宴礼没理他,蹲下身开始捡散落的试卷。他的手指很长,捏着试卷边角时格外小心,避开那些洇湿的地方。温以宁也赶紧蹲下去,指尖碰到他的手背,两人同时顿了一下,像触电似的缩回手。
“我自己来就行。”她的声音有点抖,低头去够最远处那张试卷,发梢垂下来,扫过手背,有点痒。
“一起捡快。”沈宴礼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点不容置疑的温和。他把捡好的试卷按页码排好,动作有条不紊,连卷角都仔细抚平了。温以宁看着他的侧脸,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落在他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刚才那点愠怒早就散了,只剩下认真的专注。
周驰在旁边插不上手,抱着篮球吹口哨:“沈大学神真是怜香惜玉,上次我撞掉教导主任的保温杯,你可没这么积极。”
沈宴礼抬眼瞪了他一下,周驰立刻识趣地闭了嘴,却冲温以宁挤了挤眼睛,一副“我懂的”表情。温以宁的脸颊发烫,赶紧低下头,假装专心捡试卷,耳朵却像雷达似的,捕捉着沈宴礼每一个细微的动作——他捡试卷时会轻轻吹掉上面的灰尘,会把写着名字的那页朝上放,会在碰到她的试卷时,特意放慢动作。
捡完最后一张试卷,沈宴礼把整摞递给她,指尖不小心划过她的掌心,像有电流窜过。“下次抱不动可以找人帮忙。”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或者……我帮你。”
温以宁接过试卷,抱在怀里,像抱着个滚烫的火炉。“谢谢学长。”她低着头,能看见自己的帆布鞋尖上沾了片梧桐叶,是刚才蹲下去时蹭到的。
“谢什么,本来就是周驰的错。”沈宴礼拍了拍周驰的肩膀,“还不快道歉?”
周驰撇撇嘴,嘟囔着说了句“对不起啊学妹”,就抱着篮球溜了,跑远了还回头喊:“沈宴礼,记得晚自习前过来打球!”
走廊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梧桐叶还在窗外打着旋,沙沙的声音像在说悄悄话。温以宁抱着试卷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往前走还是往后退,手心的温度烫得惊人。
“你的试卷湿了几张。”沈宴礼突然指着最上面那几张,“我那里有多余的,晚自习给你拿过来?”
“不用不用,”温以宁连忙摆手,“我自己去办公室再要就行。”她怕再麻烦他,怕自己的心思像湿透的试卷一样,再也藏不住。
沈宴礼没再坚持,只是点了点头:“那你快去教室吧,快上课了。”
温以宁“嗯”了一声,转身往教室走,脚步却像灌了铅似的沉。走到教室门口时,她忍不住回头,看见沈宴礼还站在原地,朝她这边看过来,见她回头,立刻转过身,快步朝楼梯口走去,卫衣的帽子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
林小满早就扒着窗户看完全程,等她一进教室就扑上来:“我的天!沈宴礼刚才是不是在看你?他绝对对你有意思!”
“你想多了。”温以宁把试卷放在桌上,抽出湿了的那几张,发现上面刚好有她昨晚写的解题步骤,墨迹晕开了,像朵难看的花。
“我才没多想,”林小满指着窗外,“你看,他刚才在楼梯口停了一下,肯定是在看你!”
温以宁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楼梯口空荡荡的,只有一片梧桐叶悠悠地飘下来,落在地上。她低下头,拿出草稿纸,开始重新抄录那几道湿掉的题目,笔尖划过纸页时,力道重得差点戳破。
晚自习前的课间,温以宁去办公室拿新的试卷,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数学老师的声音:“沈宴礼啊,这次竞赛你可得加把劲,争取拿个省一回来。”
“我会努力的,老师。”是沈宴礼的声音。
温以宁的脚步顿住了,站在门外,听见老师又说:“你那个青梅竹马苏曼,不是也在准备竞赛吗?你们俩可以互相督促着点。”
“嗯,她每周都会给我发练习题。”沈宴礼的声音里带着点笑意,是温以宁从没听过的温柔。
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疼得她差点喘不过气。原来他也会对别人那么温柔,原来他的耐心和专注,不是只给她一个人的。
她悄悄退了回去,没去拿新的试卷。回到教室,她把湿掉的试卷摊开,用纸巾一点点吸干上面的水,墨迹晕开的地方,像她此刻乱七八糟的心绪。林小满凑过来,看见她红红的眼睛,吓了一跳:“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没什么,”温以宁吸了吸鼻子,扯出个笑脸,“就是试卷湿了,有点可惜。”
“多大点事,”林小满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帮你去拿新的!”
“不用了,”温以宁拉住她,“我自己抄一遍就行,就当是复习了。”
林小满还想说什么,上课铃响了,只能作罢,临走前还不忘瞪了(1)班的方向一眼。
晚自习时,温以宁埋头抄题,笔尖在草稿纸上沙沙作响。窗外的梧桐叶被风吹得噼啪响,像在嘲笑她的自作多情。她想起沈宴礼帮她捡试卷时认真的样子,想起他说“下次抱不动可以找我”时温和的语气,想起他笔记本上那只简笔画的兔子,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的、甜的、苦的、辣的,搅在一起,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突然,一张纸条从窗户缝里塞了进来,落在她的草稿纸上。温以宁吓了一跳,打开一看,是沈宴礼的字迹:“湿了的试卷给我,我帮你换了新的。”
她抬头朝窗外看,沈宴礼站在路灯下,手里拿着一摞新的试卷,朝她挥了挥手。灯光落在他脸上,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个温柔的剪影。
温以宁的心跳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她拿起湿掉的试卷,快步走出教室,来到路灯下。
“给。”她把湿试卷递给他,不敢看他的眼睛。
沈宴礼接过,把新试卷递给她:“刚去办公室拿的,还热乎着呢。”
“谢谢学长。”温以宁接过试卷,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这次她没躲开,任由那点电流窜遍全身。
“不客气。”沈宴礼笑了笑,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你刚才怎么没去办公室?我等了你半天。”
温以宁的心猛地一跳,原来他一直在等她。她抬起头,撞进他的眼睛里,那里像盛着星星,亮得让人移不开眼。“我……我忘了。”她撒了个谎,脸颊烫得厉害。
“下次别忘了。”沈宴礼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自然得像在揉一只小猫,“快回去上自习吧,别耽误了。”
温以宁点点头,转身往教室走,脚步轻快得像踩着云。她摸了摸被他揉过的头发,好像还残留着他的温度,心里的那点酸涩,早就被这点温柔冲得烟消云散了。
回到教室,她把新试卷摊开,上面还带着淡淡的油墨香。林小满凑过来,一脸八卦:“他跟你说什么了?是不是表白了?”
“你想什么呢,”温以宁笑着推了她一把,“就是给我换了新的试卷。”
“切,我才不信。”林小满撇撇嘴,“他看你的眼神,绝对不一般。”
温以宁没再反驳,只是低下头,看着试卷上清晰的字迹,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她知道,自己可能又在自作多情了,可能沈宴礼对谁都这么好,可能他和苏曼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但至少此刻,在这盏路灯下,在这片梧桐叶落的夜晚,他是属于她的。
她拿出草稿纸,开始认真做题,笔尖划过纸页时,力道均匀,再也没有戳破。窗外的梧桐叶还在沙沙作响,像在为她加油鼓劲。温以宁知道,不管未来怎么样,不管沈宴礼心里有没有她,她都会记得这个夜晚,记得他揉她头发时的温柔,记得他眼里的星星。
这些,就够了。
至少现在,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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