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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醉”未歇
“我只是不想忘记那些日子。”其实已经走到大门口了我才说出这句话,纪寒瑶明显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我说的话是指什么,但其实也没什么,这确实是实话。
“你随意就好了,二楼左手有一间庄白桦住过的房间,你就睡在那里吧,我还有些工作要做。”我从鞋架抽出拖鞋。哪里有什么工作,我下午甚至翘了班,我只是不想被她揪出什么由头来找我聊些什么我现在不想听到的话题,我也蛮庆幸家里很整洁,昨日刚请了家政,也没算太丢了面子。
我没理她,走上二楼,月光透着窗户洒进二楼,我忽然不想去摸开灯了,二楼阳台处我找人搭了一个吧台,本该是用来调酒的,但是平时也就庄白桦来的时候会摆楞那些洋酒,也是充当装饰作用了。在更衣室换了睡衣,本想直接回卧房的,可不免被眼前的月亮吸引住了神经。鬼使神差地,我靠近吧台,拎出一瓶普五。
一缕醇厚绵柔的酒香,轻盈散开。细嗅,能捕捉到粮香、窖香、陈香的完美交融,优雅细腻,丰富协调,闻之便觉陶醉。浅斟一杯酒,盯着月亮出神。
月光在玻璃杯沿凝成一道银线,酒液在杯中轻轻摇晃,将圆月割裂成细碎的光斑。我盯着那些跳动的光点,耳畔传来木质楼梯轻微的吱呀声。纪寒瑶赤脚踩在台阶上的模样突然浮现在脑海——从前她总嫌拖鞋束缚,偏要踮着脚尖像猫一样走路。
"你胃不好,别空腹喝酒。"
白玉似的手腕闯入视线,瓷盘磕在吧台上发出清脆声响。桂花糖藕的甜香混着酒气漫上来,藕片切得薄如蝉翼,蜜汁在月光下泛着琥珀色。我捏着酒杯的手指紧了紧,她竟还记得我大学时的旧疾。
"家政阿姨倒是贴心,冰柜里食材齐全。"她声音轻得像在自言自语,指甲无意识抠着盘沿雕花,"我热了牛奶在厨房......"
玻璃杯底与大理石台面碰撞出短促的鸣响。我起身时带翻了高脚凳,金属支架刮擦地板的锐响惊得她肩膀微颤。那些被酒精泡软的旧时光突然变得锋利,割开记忆表层结痂的创口——大二暑假的雨夜,她也是这样抱膝蹲在院外,发梢滴着水给我发消息说买了醒酒汤。
"客房衣柜有备用被褥。"我背对她走向旋转楼梯,真丝睡袍扫过扶手上的雕花藤蔓,反馈回的触感丝丝冰凉。"明早张助理会送你回去。"
二楼走廊的感应灯随着脚步声次第亮起,却在某个瞬间全部熄灭。我僵立在突如其来的黑暗里,听见楼下传来瓷器相碰的轻响。十七岁那年停电的晚自习,她偷偷把应急灯推进我课桌抽屉,暖黄光晕里漂浮的粉笔灰,此刻突然落进眼底。
"叶司成。"
她的声音从楼梯转角漫上来,像浸了蜜的刀刃。我摸到墙纸凸起的鸢尾花纹,数到第七朵时撞见一团模糊的光晕——她举着手机电筒,屏幕上是我们的毕业合照。我穿着学士服扯她蝴蝶结,她笑着把奶油抹在我鼻尖。
光斑晃过她精致的锁骨处,我别开眼:"电路总闸在地下室。"
"好。"她忽然逼近半步,薄荷香混着或是山茶沐浴露的味道缠上来,"上个月万和的新办公楼,也是我改的电路布线。"
我指尖无意识的蜷进掌心。原来那个惊艳业界的"光影呼吸"设计竟出自她手,甲方报告会上庄白桦还特意夸过这创意。感应灯就在这时突然复明,照见她眼底浮动的狡黠:"叶总要不要挖角?你们文创部最近在招视觉总监。"
牛奶的余温还黏在喉咙,我想起晨会上我转着钢笔说的那句"该引进新鲜血液了"。夜色突然变得粘稠,她腕间的银杏叶手链擦过我手背,十六岁初雪的气息破土而出。
"明天十点,"我转身推开书房门,檀木香裹着未拆封的聘书砸在心头,"带作品集到人事部。"
门缝漏进她低低的笑,和当年偷看我日记时的气音一模一样。月光淌过案头未签字的合同,万和集团的logo在"合作伙伴"栏张牙舞爪。我摩挲着烫金字体,突然听见她在门外哼起孙燕姿的歌来。
我不免有些气急败坏了,她故意的,我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给了她那本打算照顾我那表姐用的,姑姑就她一个女儿,也惯着家资颇丰而玩世不恭。
十七岁生日那晚,我们在空教室里用投影仪放歌,免不得想来净是些幼稚与淘气。我惯爱听孙燕姿。她指尖绕着我的发尾打圈,说等攒够钱就开间设计工作室,名字要叫"第七朵鸢尾"。此刻隔着雕花门板,她的脚步声正轻轻数着走廊墙纸上的鸢尾花,一朵,两朵,停在第七朵的位置。
我不忍新开的美酒就这样敞着放在外面,听她转身回了房间的关门声,还是重新回了吧台,放着未看完的短剧,直到晕晕乎乎之间,似是纪寒瑶递来什么东西,搭着我的肩膀,轻声呼唤着,柔和的,犹如我面前的月亮。弃忧但求醉不是我的风格,正了正神色,看着她,
看着她,朦胧的样子,绸缎的睡裙,赤裸的足;听着她,温和的声音,依稀的蝉鸣。我可能有些喝快了。
“你说什么?“
“早点睡。”
地板有点转,但我仍能稳步行走,她偏要搀着我。我好像被这温热的感觉连带起了电,可丝绸之间的摩擦不会生电。
“晚安。”
朦胧中她似乎是笑了,我也早已经被大半瓶普五哄得上了青山,她为什么要笑。
“晚安,叶……”
她声音太小,像是蚊子一样,我听不清楚。
“晚安,瑶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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