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叁
起初我深觉阿汝恐怕是个登徒子。
没有哪个正经男人——她那时依然作男装打扮——会以讨伞的名义,默不作声潜入未出阁女子的闺房。
倘若我那时衣衫不整呢?
她出现梁上,面具后一双眼不避不闪瞧望着我。
这岂非会将我看光?
索性我那时衣裙尚且完整。
她轻声道:“江姑娘,我来讨回我的伞。”
我这时已有三日未进水米,一双膝因跪在父亲书房外三日而肿痛难忍,僵持在屈膝模样不能伸展,便只蜷缩着。
她来时我方从昏迷中苏醒。
阿汝目不转睛瞧望着我,我气若游丝瞧望着她。
“江姑娘,我来讨回我的伞。”她唯恐我没有听清,再一次重复。
屋外静悄悄的,唯有夜风与鸣虫同歌,没有一个人察觉到我的房中潜入了一个“男人”。
我此刻想必应该恐惧、理当暴怒,大喊来人将她捉拿。
可那时我远远顾不上害怕,丝毫没有气恼。
一颗心死灰复燃砰砰直跳。
我想,这人进入江家、进入我的屋内,飞檐走壁,如入无人之地,守卫竟一概没能察觉。
那她是个登徒子又何妨呢?
我恳求父亲收回成命,母亲恳求父亲收回成命,兄长、禄弟皆恳求父亲收回成命。
我一双腿几乎跪废,也到底没能让父亲走出书房瞧我一眼。
他坚如磐石,仍然执意要我嫁入皇家,去做那大饼里头虚无缥缈的尊贵皇后,来换取江家未来无限的前程。
父亲想得太好,他又焉知这前途并非深渊?
这人是个登徒子又何妨呢?
她能带我走。
“江姑娘,我来讨回我的伞。”
阿汝不厌其烦再三开口,我听见自己道:“伞可以还你,但你带走伞时,需将我一并带走。”
我恐怕自己是疯了,要叫自己落入一个未知的陌生人手中。
阿汝没给我反悔的机会,一把揽过我的腰将我扛上肩。
她找到她的宝贝伞在腰后一系,扛着我在夜色中奔驰。
府中的护卫并非吃素,就是阿汝的轻功再好,扛着一个大活人也难免露了马脚。
护卫身上的铠甲发出金石碰撞之声,铮铮嗡鸣,嘹得耳鼓发疼。一排排高举的火把犹火龙飞舞,爆发出震怒的咆哮。
火光里,父亲的衣角烈烈翻飞。我该是瞧不见他的眼,可竟看见一捧火苗烧在他的眼底。
他厉声喝:“觉如!!!”
他是否以为我是被人掳走?
阿汝的左肩抵在我的腰腹,忽而一低肩膀,脚下几步踉跄。
护卫在后追击不放,她便忽上忽下、左躲右闪,我便只能跟着忽上忽下、左颠右倒。
胃袋中空空如也直泛酸水,被膈的里外都疼。
“碰当”“碰当”。
系在她腰后那伞还要不停砸我的头,戳我的脸。
我的头被砸得懵懵然,脸被划得火辣辣。
我手也软脚也痛,还要不停颠簸。如此下来,恐怕自己命不久矣。
费力伸出手。
解了伞。
“吧嗒”。伞摔地上。
我终于被解救。
天光熹微时分,阿汝终于扛着我逃出生天。
河水于碎冰中奔流,她气喘吁吁放下我,往腰后一摸。我同她面面相觑。
出乎我意料的,她没问她的伞,她什么也没说。
突然我想,她或许一开始来意便不在纸伞,而在我。
她恐怕十足是个登徒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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