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命名

　　“你疯了！”
　　林卿许跑到江寄身边拉起他，先是检查了他有没有受伤，然后仰起头在周围看了一圈。
　　江寄看他好像在找什么东西的样子，也仰头看了一圈，好奇道：“你在找什么？”
　　“摄像头。”
　　“？”

　　这个老小区的很多设备都很落后，不远处安置的摄像头看起来也像是很久都没用过，外面油漆剥落，就连镜片也不知道被谁给砸碎了。
　　林卿许看了一圈确定没看到什么可以记录下刚刚那一幕的东西，松了一口气，喃喃道：“还好没有，不然就麻烦了。”
　　谁知道新锐作家七许刚访谈完就跳楼会掀起什么风波。

　　“那松开我怎么样？”江寄用商量的语气提问道。
　　林卿许猛地松开手，仿佛被烫到般摩挲了一下指尖，“抱歉，我刚刚没考虑那么多。”
　　江寄转了转手腕，挑眉问：“林记者，跟踪我啊？”
　　他的眼尾上挑，但是嘴角又自然下撇，在不笑的时候看起来既盛气凌人又很不高兴。
　　总而言之，很凶。

　　林卿许还没见过江寄这样，再加上本就是他做得不对。他有些心虚地垂下眼睛，心里琢磨着该找个什么借口。
　　没等到回复，江寄像是被气笑了，“让我听听你想找个什么借口。”
　　“……”
　　“如果没有找到的话，我就报警了。”
　　“……”
　　“哎呀你可太幸运了，小区门口就是警察局，我现在报警你马上就能去警局蹲着。”江寄笑起来，唇边的小痣随着嘴角上挑的幅度轻微上移，变得更加明显。

　　林卿许有点没辙。
　　他想不到什么合适的借口，也不太在乎江寄会不会误会，但是不能报警，那太丢人了。
　　他的声音是强装的淡定，有点闷闷的，“其实我……”

　　“哎哟，小江啊！”一道尖着嗓子的女声传来，掐断了林卿许刚刚酝酿的情绪。
　　来人是一个系着围裙的中年妇女，说话带着一点口音。女人好像很担心的样子，拉过江寄上下看了看，“你刚刚可吓死我了，还以为你想不开——咋了是？”
　　江寄揉了下鼻子，说：“玩呢，彩姨。”

　　林卿许看了看这个女人，女人富态圆润，眼角的皱纹堆起来，是岁月的痕迹。看了一会儿，他硬是从她脸上看出来些江寄五官的感觉。
　　应该是他姨，江寄是来看她的。这样一切都合理了起来。林卿许心中的石头落地，不自觉弯了下眼睛。

　　“那也不能这样玩呀！万一受个伤啥的你家里人咋办呀！”彩姨嘟嘟囔囔地埋怨着江寄，一抬头才发现旁边还站着个人，愣了：“你是？”
　　林卿许温柔一笑，主动答道：“彩姨好，我是江寄的同事，你叫我卿许就行。”
　　“噢——卿许是吧？一块儿来家里吃个饭？”
　　林卿许看了江寄一眼，正准备拒绝就被彩姨挡住视线，“看他干啥呀？想吃就来！”
　　“不不不……”林卿许连忙摆手拒绝，但架不住彩姨热情的邀请，最终还是江寄说：“我们在外面吃过了，你快去吃吧，一会儿叔该催了。”
　　彩姨没再拉着他，笑道：“那行，有空来家里吃饭啊！”

　　看着彩姨走进旁边的小楼，林卿许的心又变得紧张起来。穿堂风过，他的头发被风吹得扬起来。
　　“喏。”江寄递给他一张纸，示意他擦脸上的汗。
　　林卿许接过纸，还以为他会继续追问。等了一会儿，他听见江寄说：“走吧，别在这站着。”
　　好像突然就失去了兴致，或是什么别的。
　　林卿许突然生出一种莫名的难过。这个时候，他反倒想要江寄继续问下去了。
　　他攥着纸巾，低声问：“你怎么不接着问了？”
　　“我累了。”
　　江寄微微垂着眼睛，看着比他低了将近半个头的林卿许，说：“想睡觉。”
　　眼底的乌青让这句话非常有说服力。

　　林卿许点了点头。
　　江寄伸出右手比了一个电话的手势，放在耳边晃了晃：“下次就不要跟踪了，不然我肯定会报警的。”

　　林卿许叫住转身要走的江寄，“江寄！”
　　江寄仍然背着身向前走，风似乎更大了些，将他的黑色T恤吹得微微鼓起来。

　　林卿许忍了忍，将心中的问题问出口：“你过得好不好？”

　　其实他不觉得江寄会回答，也没想过要得到什么答案。只是他没忍住，想知道，在他忍住不去关注的这几年，江寄究竟过得怎么样。
　　他似乎听到江寄笑了一声。江寄微微侧过头，背着光，慵懒的嗓音乘着风灌进林卿许的耳朵。

　　“怎么？”
　　他说：“跟你有什么关系吗？”

　　*
　　“他真这么说？”
　　林卿许站在家里的阳台上跟好友打电话。楼下的街道空无一人，路灯还没有亮起，远处隐隐传来人声。他难得的有些心浮气躁，手指碾过玻璃杯上凝结下来的水珠。
　　“嗯。”
　　电话那头却好像是气疯了：“他怎么说话的啊！明明就是在关心啊！”
　　林卿许听着电话那头砰砰的拍桌子声，拇指擦过玻璃杯口。
　　“我想知道你是怎么回的。”喻闻若深吸一口气，平复了自己的心情，说：“算了算了，你别不开心就行。”
　　林卿许轻松笑道:"我没什么不开心的。"

　　现在想起来，他才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就是多此一举。马上就要在美国领证了，估计也不会过得很差。
　　是他太在乎了而已。
　　一点不对劲就无限放大。
　　他无奈摇了摇头，哑然失笑。

　　天色越来越暗，近处的天色已经变得深蓝，远处还是昏暗的橙黄色，几滴光亮坠在天边，像是一幅沙滩画。夜间的风凉丝丝的，拂过他的脸颊。楼下一对夫妻牵着手，晃晃悠悠地走过路灯，直到离开他的视线。

　　林卿许无意识喃喃道：“他不是要结婚了吗？”
　　那天的见面可能就是最后一次接触他的机会，以后他是真的不用再想了。

　　喻闻若听到他说的话，张了张了口，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和林卿许是大学时的室友。当时他刚和男朋友分手没多久，染了一头刺眼的红发，脾气很差，雪上加霜的是，全寝室只有他是学设计的，所以他和室友总是有一种淡淡的疏离感。
　　当时只有林卿许主动跟他说话，虽然只是喊他一起去图书馆，他最终也没去。但当时他就心想：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后来两个人就变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但这个暗恋对象还是他发现的。

　　很难不发现。
　　林卿许大学的时候非常忙，不是在学习就是在打工，极少数的休息时间还在看照片。他很好奇，指着照片上的两个人问是谁。
　　那个回答让他记了很久，林卿许说：“我的暗恋对象和他的男朋友。”

　　语气平淡，似乎这个答案早就在脑海里想了无数遍。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要看暗恋对象和他男朋友的合照。但他什么话都没说，当天晚上就拉着林卿许在操场上弹起了吉他。

　　听到林卿许的话，他心里竟也紧了一下：“这么快……”
　　“那你……”这是他第一次因为这种事安慰林卿许，显得很词穷，他有些懊恼地抓了抓头发，“算了，天涯何处无芳草。”
　　“跟你说完心里舒服多了。”林卿许将杯中的冰水一饮而尽，语气轻松道：“别担心，我还有一点工作，先挂了。”
　　“……行，有事记得给我说。”
　　“放心吧。”

　　*
　　清晨，林卿许前脚刚踏进办公室，后脚就被苏晓叫过去了。推开门时，苏晓正在接电话。
　　“你不要闹了好不好？我真的挺忙的。”
　　苏晓朝林卿许招了招手，他收回准备后退的脚，进来把门轻轻带上。
　　“就这样吧，回家再聊。”苏晓挂掉电话，拧着眉把手机扔在桌子上。

　　林卿许笑了笑，安慰道：“消消气。”
　　苏晓面色缓和了些，她面对他时总是会不禁意吐露出些日常，“最近在筹备婚礼，跟未婚夫闹了点小矛盾。”
　　林卿许惊喜地微微睁大双眼：“这么快啊……那我先提前恭喜一下啦。”
　　苏晓脸上洋溢起幸福的笑容，“都七八年了。行了，说正事。”

　　林卿许收起脸上的笑容，认真听苏晓说：“第一件事，你们的稿子我看过了，没什么大问题，把这个稿子给江先生看过没问题就可以发布了。”
　　“第二件事。”她的指尖敲了敲桌面，“过两天有个艺术展，综合考虑下来觉得让你和钟凌协同采访比较合适。”

　　林卿许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昨晚协作到凌晨三点才狼狈交稿的记忆伴随着生理上的疲惫再度浮现。

　　苏晓向前倾身，声音压低却更具分量：“你转正的材料我已经报上去了，就差这临门一脚。这次的采访是对你综合能力，尤其是协作和把控能力的最终考核。”
　　“钟凌的点子需要落地，而你就是能让它落地的人。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压力像是一件无形的大衣紧紧裹住林卿许，他点了点头，“好的，晓晓姐。“他的语气听不出来任何波澜，“你放心吧。”
　　回到工位上，他喝了口已经冷掉的咖啡，随手把已经写好的稿子发到江寄的邮箱，又点开和钟凌的聊天窗口。对话框还停留在昨晚凌晨三点的最终定稿。

　　他揉了揉眉心，这何止是难办，简直就像是在精密仪器边拆炸弹，既得护着仪器，还不能引爆。
　　他扶住额头，深深叹了口气，给钟凌发去苏晓这次的建议。

　　没等到对方的回复，他退出聊天界面，正准备收起手机，一条新消息弹了出来。
　　IMYA请求添加您为好友。
　　“？”
　　他点开察看验证信息，上面只有孤零零的两个字。

　　江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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