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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职
破碎的车体歪在一旁，外壳焦黑，轮胎融化成一滩，散发出刺鼻的气味，像一具庞大的尸体。她记得，自己在上那部电梯前应该和千岚一起坐在这车上。
可现在，只有她一个人躺在这废墟里。
文九喘着气，心跳剧烈。难道千岚已经……
“我还以为你出不来了。”
一个熟悉又带着调侃意味的声音从侧后方传来。
她猛地回头——
装甲车前方的岩石边，千岚正坐在一个破旧水箱上，面前小小的篝火散发着暖光，她的头发被烟灰蹭得乱七八糟，衣服一角焦黑，但神情放松，正在喝水。
她看向文九，仿佛灾殃只是一次普通的加班。
“你躺在那儿发愣干嘛？放心。”她抬了抬终端，上面的污染浓度显示极低。
文九看着她，鼻尖发酸，成功逃离的后怕让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千岚没多说什么，只递过一个被火烤得半软的能量棒。
“走吧，打个电话让公司来收拾残骸，回去交报告——这大玩意儿应该可以记半个正向绩效。”
文九接过能量棒，低头看了它一眼，却没动。
她抬头望天，脚下废墟无尽延展，道路尽头似乎有一片城市的迹象，一片黑压压的建筑里零星的灯火沉默地闪烁着，偶尔还有枪声，他们就像一粒沙子，面对的是巨大的，衰败的文明。
“你说……”
文九喃喃道，“咱们这工作有终点吗？”
千岚看了她一眼，没有马上回答。
过了很久，她才回应：
“至少现在，我们还有办法，从这种体量的灾殃手里逃出来。”
很快，公司接应的越野车出现在视线尽头。
“走吧。”千岚起身。
文九跟着她上了越野车，里面一个黄毛小伙子在玩手机，见她们上了车，点了点头当做是打招呼。
一路沉默。
……
车子缓缓停下，到公司了。
十六突然响了一声，小显示屏里空白的地图亮了一小片：绿色家园保卫局。
好土的名字！
和这建筑的样子感觉完全联系不到一起。
文九抬头，这是一片巨大的建筑群，像一座黑压压的山，他们需要下车走两道安检才能看见建筑的大门。
千岚和黄毛习以为常，文九跟在他们后面，过安检时十六安静如鸡。
一道检测污染，一道检测安全。
都对自己和十六没有任何反应，文九松了口气。
看着眼前这栋完全陌生的建筑，文九立刻揪住准备走上电梯到领导办公室的千岚，急匆匆地说：“我要辞职。”
然后她第一次见到千岚这个表情。
有点扭曲，又有点……如释重负？总之好像她心里什么东西碎了一样。
很难形容。
千岚察觉到文九的异样，正了正神色，温声说：“我先去汇报一下今天的情况，你从旁边的电梯到16楼出门右数第二个办公室，在里面的休息室等我。”
和千岚分别后，文九看向旁边的电梯，心里还有点打怵。
[放心走吧，你现在在绿色家园保卫局呢，这里如果也有灾殃，世界上就没有安全的地方了。]
走进电梯，这电梯像商场里的观光电梯，能看到每一层，有几层里穿着白大褂的人进进出出，神色匆忙，还有一些和他们一样穿着，整装待发的人。
电梯慢慢停下，13楼，文九下意识想躲，但看到门外的身影愣了一下。
是那个越野车上的黄毛。
“又见面了，文九”，他说。
文九点了点头，黄毛身上的胸牌写着他的名字，张乐乐。
文九试图从脑子里翻出这个人的信息，可是一无所获，目前的她对这个世界的内容几乎仍是一无所知。
很快到了16楼，张乐乐也跟着文九下了电梯，她才后知后觉张乐乐根本没有按键。到了千岚的办公室，张乐乐也跟了进来，文九疑惑地看向张乐乐，却没等到回应，两个人亦步亦趋走向办公室里的沙发，一人一边，正襟危坐。
千岚的办公室和地球上她的工位一样，和她本人的性格反差很大，有点乱，摆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很多都旧旧的，却被擦得很干净，看上去是从灾殃爆发前就收集了的，一直好好保存到现在。
不知道这个世界的千岚，在灾殃爆发之前是做什么的。
她看起来是那种，很热爱生活的人。
等了大概一刻钟，房门终于打开，千岚回到了办公室，轻轻把门带上后反手给门落了锁。
“你真的要辞职？”千岚转身背朝门，双手在身后握着门把手，表情非常严肃，“你当时废了多大力气进入保卫局，又多么努力拼到今天这个位置，我都看在眼里。”
很困难吗，但是忘干净了，文九还在脑子里试图寻找原主的记忆，仍然一无所获。
“你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如果我能听的话，跟我讲一讲，我们可以一起克服。”千岚的声音由严肃转向温和。
文九摇摇头，开玩笑，现在对这个世界还丈二摸不着头脑呢，再跟着去打怪别把命丢了。
再说……
文九脑子里还有个系统，上面明晃晃的红色大字——任务：辞职回家种地，回家吧孩子，回家吧。
初来乍到，也不知道忤逆这个系统会发生什么事情。
[就是会噼里啪啦嘁里咵嚓……]
文九无视了十六弹幕一样的一堆拟声词，眼下辞职是最好的选择，默默退出公司，然后当一个快乐的农民——也可能不那么快乐，毕竟在灾殃的阴影下所有人都朝不保夕。
但至少，能大大减少与原主熟人的沟通和交流的机会——尤其是过去的同事，没有记忆也就意味着对他们一无所知，万一有个讨厌原主，时不时打个冷枪放个暗箭的，目前还不知道怎么活。
“我真的想辞职。”说多错多，文九抬起头，直视千岚深棕色的眼睛。
良久的沉默后，千岚率先移开目光，“好吧，既然是你的选择……”
她回头看向沙发上的黄毛，“张乐乐。”
黄毛叹了口气，认命地站起身，从兜里掏出了一个黑框眼镜戴在脸上，又掏出一个u盘一样的东西插进千岚桌上的电脑主机。
嗡一声，一个巨大的蓝色全息显示屏出现在黄毛面前，文九呆了一瞬，才意识到这个世界的科技水平似乎比地球上高出了不少。
张乐乐挥手拖出虚拟键盘，修长的手指上下翻飞，速度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原来是个程序员。
“文九，性别女，年龄24，父亲文天成，母亲方鱼……绿色家园保卫局二级搜查官……工龄五年……现申请脱离保卫局，申请原因……”
父亲和母亲的名字和地球上的父母一模一样，不知道这个世界里的他们还健在吗。文九的思绪飘得有点远，以至于冰冷的枪口抵上她的额头都没有反应过来。
诶？
砰！！！
文九仰面倒下，千岚的枪口还在冒烟，她转过脸不想面对文九的样子。
“申请原因：殉职，申请人：千岚，申请人职称：绿色家园保卫局特级指挥员。”千岚把枪随手扔下，挤开张乐乐打下这行字。
“呜哇，这么狠，这下你要被恨上了吧。”张乐乐吹了个口哨。
少贫嘴了，千岚朝他翻了个白眼。
……
绿色家园保卫局，二十三层，档案室
“教授，二级搜查官文九确认殉职。”神色匆匆的研究员把终端上刚刚接收到的脱离申请调出到显示屏上。
他口里的教授站在显示屏前，看着脱离申请叹了口气：“千岚汇报的时候我也在场。没想到她说的是真的。”
“a7缺人了，您看谁顶上比较合适？”研究员扶了扶眼镜，又调出一份人员名单。
“让乐乐去吧。可惜了，培养一个人到二级搜查官的位置，并不容易。”教授说罢不再久留，推门离开了档案室。
……
千岚办公室
张乐乐托腮蹲在文九身边，文九的表情还凝固在错愕的表情，他伸手把文九的眼皮合上。
长而密的睫毛戳在他的手心，痒痒的，他收回手继续托腮，像朵蘑菇。
千岚从休息室的衣橱顶上拉出一个旧旧的行李箱，箱子上有些划痕，还有一些陈年污渍，污渍旁边的面料泛了不同的白，一看就是箱子主人尝试了各种办法擦掉这些污渍，但并无成效，只好作罢。
千岚刚刚把行李箱放在文九身边打开，办公室突然传来敲门声。
叩，叩。
屋内两人瞬间噤声，交换了一个眼神，千岚蹑手蹑脚跨过文九在门边贴墙半蹲，张乐乐双手从文九背后穿过腋下架起她慢慢往休息室挪动。
在自己锁门的时候外头的标识应该已经变成“无人”了，没道理有人敲门啊，千岚轻轻打开可视门铃的页面。
“是我，我知道你在里面。”一个平静的声音响起，语速稍快，来人似乎有些顾虑。
千岚紧绷的神色一松，可视门铃里除了那个熟悉的人外并无旁人，她把门打开了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那人闪身进入，随后把门带上落了锁。
“老师？”“教授。”
张乐乐看到来人之后手一松，把文九砰地一声丢在地上，小狗一样凑上前去，千岚也朝他问了声好
来人正是先前在档案室的教授。
他看见屋里的文九像个破布娃娃一样瘫在地上，皱了皱眉，张乐乐讪讪一笑摸了摸鼻子。
“现在有个紧急任务，千岚，你们快点处理好这个”他朝文九抬了抬下巴，“算了，时间紧任务重，我也搭把手。”
三个人合力把文九摆好姿势塞进了行李箱。
……
“冷库那边的污染点位谁去处理了？”
“a7，带了物资，‘伞’那边闻着味还还来了几个。”
“很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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