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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涌与转机
客房的床单带着阳光晒过的味道,我却睁着眼睛到天亮。
窗外的天际线从墨蓝褪成鱼肚白,最后被朝阳染成金红,像一幅流动的油画。这是我第一次在这样高的地方看日出,没有城中村握手楼的遮挡,没有早点摊嘈杂的吆喝,只有风穿过玻璃的轻响。
陆景然的工作室很安静,连脚步声都像被地毯吸走了。
我下楼时,他正坐在餐桌旁看报纸,晨光落在他发梢,镀上一层柔软的金边。
桌上摆着简单的早餐:三明治、牛奶、煎蛋,煎蛋的边缘焦得恰到好处,像精心计算过的。
“醒了?”他抬头笑了笑,“尝尝我的手艺。”
我在他对面坐下,咬了一口三明治,吐司烤得外脆里软,火腿的咸香混着生菜的清爽,味道竟比五星级酒店的还合胃口。
“没想到你会做饭。”
“在国外待久了,总不能顿顿吃外卖。”他喝了口牛奶,“今天有安排吗?”
“没有。”我摇摇头,突然想起顾言,心里一紧,“他...不会来找麻烦吧?”
“放心,”陆景然放下报纸,眼神很平静,“顾家和陆家有生意往来,他不会太过分。”
他的语气轻描淡写,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我低下头,看着盘子里的煎蛋,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坐在一个“保护伞”下——这感觉既让人依赖,又让人心慌。
上一世我最唾弃的就是依附别人,可现在,我却一步步踏入这个漩涡。
“我想找份工作。”我抬起头,语气很坚定,“正规的工作,不是兼职。”
陆景然挑眉:“想做什么?”
“我学的中文,写作、编辑都可以。”我攥紧手心,“你说过认识出版社的朋友...”
“我可以帮你介绍,但有个条件。”他看着我,眼神认真,“不能说是通过我。”
我愣了一下:“为什么?”
“这个圈子最不缺的就是靠关系上位的人,”他笑了笑,“我不想你被贴上那样的标签。”
他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我心里最敏感的那把锁。
上一世在白富美大伯的公司上班时,同事看我的眼神总带着探究,仿佛我身上刻着“关系户”三个字。
那种无处不在的审视,比体力劳动更磨人。
“谢谢你。”我声音有点发哑。
“谢我什么?”
“谢你...把我当正常人看。”
陆景然的动作顿了顿,他放下牛奶杯,指尖在杯沿轻轻敲了敲:“林微,你本来就不是需要依附别人的人。你的韧劲,比很多生在罗马的人都强。”
他的目光很亮,像藏着星星,看得我脸颊发烫。
我低下头,假装专心对付三明治,耳朵却红得能滴出血。
下午,陆景然的助理送来了几家出版社的招聘信息,其中一家正好在招实习编辑。“这家侧重青年文学,风格比较活跃,可能适合你。”
他指着其中一张,“简历我看过了,写得不错,就是缺实践经验。”
“我会努力的。”我把招聘信息折好放进包里,像揣着一份滚烫的希望。
面试定在三天后。
这三天里,我住在陆景然的工作室,白天窝在书房看编辑相关的书,晚上帮他整理书架,偶尔他弹琴时,我就坐在旁边听,像两个熟悉的陌生人,默契地保持着安全距离。
顾言没再来找我,赵宇辰却发了条短信:“慈善晚宴的事,抱歉。”我盯着那条短信看了很久,最后删了,没回。有些人,有些事,该断就得断。
面试那天,我穿了件洗得发白的白衬衫,配着陆景然借给我的黑色西装裤,站在出版社楼下,深吸了一口气。
玻璃门映出我紧张的脸,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亮。
面试官是个戴眼镜的中年女人,姓周,说话温和却犀利。
她没问我学历,也没问我家庭,只盯着我的习作追问:“这个短篇里的女主角,为什么最后选择回到山村?”
“因为她发现,所谓的‘远方’其实是别人定义的,”我握紧手指,声音却很稳,“真正的归属感,不在摩天大楼里,而在心里。”
周主编愣了一下,突然笑了:“有点意思。你知道我们社最近在做一个‘乡土叙事’的专栏吗?你的文字,很适合。”
我没想到会这么顺利,走出出版社时,阳光晃得我睁不开眼。
手机响了,是陆景然:“怎么样?”
“好像...成了。”我笑着说,眼泪却突然掉了下来。这不是委屈的泪,是松了口气的,带着点甜的泪。
“恭喜你。”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晚上回来庆祝?”
“好啊。”
挂了电话,我站在街角,看着车水马龙的街道,第一次觉得这个城市是温暖的。
原来靠自己挣来的立足之地,比任何奢侈品都让人踏实。
晚上回去时,陆景然做了一桌子菜,还开了瓶红酒。“庆祝林编辑入职。”他举起酒杯。
“还只是实习。”我有点不好意思。
“实习也是开始。”他和我碰了碰杯,“对了,周末有个读书会,周主编也会去,想不想一起?”
“可以吗?”我眼睛一亮。
“当然,”他笑了笑,“就当提前熟悉圈子。”
读书会在一个独立书店举行,来的都是些作家和编辑,气氛安静而热烈。
周主编看到我时,笑着朝我招手:“小林,过来坐。”
我刚走过去,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周主编,这位是?”
转过头,心脏猛地一缩——是顾言。
他穿着件米色的毛衣,手里拿着本加缪的《局外人》,看起来比平时温和了许多,像个正经的读书人。
周主编没察觉我们之间的暗流,热情地介绍:“这是我们社新来的实习生,林微,文笔很不错。”又对我介绍,“这是顾氏传媒的顾总,年轻有为,最近在投资文化项目呢。”
顾言朝我伸出手,笑容玩味:“林小姐,又见面了。”
他的手指微凉,指尖故意在我掌心划了一下,像在提醒我那晚的“交易”。我强装镇定地回握:“顾总好。”
松开手时,我感觉一道目光落在我背上,转头一看,陆景然不知何时站在书架旁,手里拿着本书,眼神平静地看着我们,看不出情绪。
“听说林小姐刚入职?”顾言端起咖啡,慢悠悠地说,“需要帮忙的话可以找我,顾氏旗下的杂志,资源还是不错的。”
他的语气带着施舍般的优越感,像在说“看,离开我你还是得求我”。
我攥紧手心,刚想拒绝,周主编却笑着说:“那太好了!小林,以后多跟顾总请教。”
“不敢麻烦顾总。”我低下头,语气疏离。
顾言笑了笑,没再说话,转身去跟别人聊天,却时不时往我这边瞟,眼神像带着钩子。
陆景然走过来,递给我一杯温水:“没事吧?”
“没事。”我接过水杯,指尖碰到他的,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读书会进行到一半,轮到作家分享创作心得。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作家说:“现在的年轻人啊,总想着走捷径,却忘了文字是磨出来的,不是捧出来的。”
他的目光扫过全场,在顾言身上停了停,又落在我身上,带着点审视。
我脸颊发烫,像被当众打了一巴掌。
顾言却笑了,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的人听见:“李老这话就片面了。时代不同了,酒香也怕巷子深。有才华,再加上点资源,才能走得更远,不是吗?”
他的目光直直地看向我,像在说“你敢否认吗”。
周围的人都看出了不对劲,气氛瞬间尴尬起来。
“顾总说得有道理,”陆景然突然开口,语气很淡,“但‘资源’和‘捷径’是两回事。比如林微,她的稿子我看过,扎实得很,就算没有资源,也迟早会发光。”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老作家点了点头:“陆先生说得对,底子扎实比什么都强。”
顾言的脸色沉了沉,端着咖啡杯转身走了。
我看着陆景然的侧脸,心里又暖又酸——他总是这样,在我最狼狈的时候,不动声色地为我解围。
读书会结束后,陆景然送我回去。
车里没放音乐,只有彼此的呼吸声。“谢谢你。”我轻声说。
“我说过,要教你怎么立足。”他笑了笑,“这只是开始。”
“顾言他...”
“不用理他,”陆景然打断我,“他就是不服输,过段时间就好了。”
可我知道,不会好的。
顾言那样的人,得不到的东西,宁愿毁掉,也不会拱手让人。
果然,没过几天,麻烦就来了。
我负责的一个作者突然说要解约,理由是“出版社资源不够”。我急得去找周主编,却发现她脸色很难看。“小林,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我没有啊...”
“刚才接到通知,我们社的一个重点项目,合作方突然撤资了,”周主编叹了口气,“对方负责人说,是...顾氏传媒打了招呼。”
我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顾言果然动手了。
他知道我最在乎这份工作,就偏偏要毁了它。
“对不起,周主编,是我连累了社里。”我眼圈发红。
“不关你的事,”周主编拍了拍我的肩膀,“这圈子就这样,水深得很。你要是想走,我不拦你。”
“我不走!”我抬起头,眼神坚定,“项目撤资了,我们可以找新的合作方;作者解约了,我们可以找新的作者。我不会被他逼走的。”
周主编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好,有骨气。这事我来想办法,你先做好手头的工作。”
走出主编办公室,我站在走廊里,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突然觉得很无力。
我以为靠自己就能站稳脚跟,却忘了在绝对的权力和资源面前,个人的努力像螳臂当车。
手机响了,是陆景然:“忙吗?晚上一起吃饭。”
“我...”我吸了吸鼻子,声音发颤,“我有点事。”
“是不是顾言?”他的声音瞬间沉了下来。
我没说话,眼泪却忍不住掉了下来。
“在出版社等我,我马上到。”
半小时后,陆景然出现在出版社楼下。他没问发生了什么,只是递给我一把伞:“下雨了,先上车。”
车里放着舒缓的音乐,他递给我一张纸巾:“哭解决不了问题。”
“我就是觉得不甘心,”我擦掉眼泪,声音哽咽,“我明明那么努力了,为什么他一句话,就能毁掉我的一切?”
“因为他习惯了用权力解决问题,”陆景然看着我,眼神很认真,“但你要记住,权力能毁掉的,都是站不稳的东西。你的才华,你的韧性,他毁不掉。”
“可项目没了,作者也跑了...”
“项目我可以帮你找新的合作方,”他握住我的手,掌心温暖而有力,“作者我也认识几个,风格很适合你们社。但林微,这只是权宜之计,真正能保护你的,只有你自己。”
“我自己?”
“对,”他点头,“当你的能力强到让所有人都无法忽视,当你的名字本身就是金字招牌,就没人能再轻易毁掉你了。”
他的话像一盏灯,照亮了我眼前的迷雾。
我看着他坚定的眼神,突然明白了——依附别人的保护,永远是暂时的;只有自己长成参天大树,才能抵御风雨。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我擦干眼泪,眼神重新亮了起来,“项目可以找新的合作方,但必须是公平竞争,不能靠关系;作者可以找新的,但我要亲自去谈,用我的专业打动他们。”
陆景然笑了,眼里的赞赏像星光一样闪烁:“这才是我认识的林微。”
那天晚上,我没回工作室,而是留在出版社加班。
我翻遍了所有作者的资料,给十几个潜在合作方发了邮件,直到凌晨才趴在桌上睡着。
梦里,我又回到了那个贫穷的小山村,夕阳下,母亲站在村口喊我回家吃饭,声音温柔得像棉花。
第二天醒来时,桌上多了一份热咖啡,旁边压着一张纸条,是陆景然的字迹:“加油,林编辑。”
窗外的雨停了,阳光穿透云层,落在咖啡杯上,折射出一道小小的彩虹。
我拿起咖啡喝了一口,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带着微苦的甜。
我知道前路依然艰难,顾言不会善罢甘休,这个圈子的规则也不会轻易改变。但我不再害怕了。
因为我明白,真正的强大不是不被打倒,而是被打倒后,还能笑着站起来,拍拍灰尘,继续往前走。
而这一次,我不是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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