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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师
微光映在慕久脸上，她勾了勾唇，终于在深深浓墨中看到了一抹红。
她眉尖上挑，一声厉喝，毫不犹豫地重重拍向地面。
散发着微光的白色光球从地面缓缓升腾，这是她当年自爆时留在地下的灵力，本想留给清霄做护宗之根基，如今倒是歪打正着。
盘坐于阵前，慕久双手结印，被刮得散乱的红绳顿时停滞在空中，其上铜铃也开始有序地晃动起来。
随着慕久的念念有词，本用作缚鬼的咒文开始迅速变换，领着地下的灵力织成了一张大网，稳健地朝黑雾源头处移动。
很少有人知道，以剑闻名天下的慕久，还是个精通阵法的阵修。
眼前黑雾渐渐退去，日光突显，天光大亮。
慕久头上沁出冷汗，她前生最后的灵力蹭了蹭她的额角，依依不舍地融入了眼前这座屹立了千年的结界，再没了动静。
结界渐渐完好如初，慕久静静倚在一旁的树上闭目养神。刚准备休息片刻，识海中一个久违的声音骤然响起。
【不愧是我选中的人，哪怕没有我在身边也能顺利完成任务。】
“你怎么现在才出现……”慕久有气无力地道，还不忘翻了个白眼。
【受那个笨蛋天道所制嘛……此番修复结界你和主角团配合得很好，以后也要继续保持哦，这是奖励。】
手心骤然出现一枚有着温凉触感的丹药，她一口吞服下去，果然感到灵脉处叫嚣着的尖锐痛意稍稍止歇，暖意渐生。
最起码能续上个一年半载的命。
……所以以后她必须和这个对自己来说暴露风险剧增的徒弟形影不离？
慕久正气闷着，却突然听到一个温润的声音。
“道友还好吗？”
她猛地睁开眼，岁霄一张出尘的脸展现在她面前，距离之近能看得清对方脸上绒毛。
慕久瞬间一瘸一拐地退出几米开外，丝毫没有心思欣赏眼前这张颇对自己胃口的脸。
她拖着自己坐麻了的腿，龇牙咧嘴地道：“岁仙长听在下解释。”
眼珠子转了又转，慕久看着弯着眼睛等待她解释的人，流畅开口：“在下与那慕剑仙并非毫无关系。”
“多年前，于我家借宿的正是慕剑仙。”慕久紧张道，“她将这阵法传于家父，为的便是这有朝一日结界破损，护天下生灵。”
她一脸正义凛然，看不出丝毫作伪。
“只是拜托仙长莫要将此事传扬出去。您也知道，剑仙名声不佳，若是传出去，在下这一弱女子怕是要引来杀身之祸。”
岁霄垂着眸，叫慕久看不清神色。他默默掐诀，治愈了慕久手上重新变得红肿青紫的冻伤。
又挥挥手，收回慕久身边的那支箭，半晌才道：“那是自然，道友可愿随我一道去清霄镇看看百姓们的状况。”
慕久连声回“好”，悬起的心这才放下去半截，晃晃悠悠地跟在岁霄身后准备离开。
“道友直呼我名姓便可，”岁霄的背影顿了顿，“方才那般就好。”
慕久刚放下的心顿时悬到了嗓子眼。
她泄愤一般，将地上一枚无辜的石头踢得老远，默默哀叹，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清霄镇此时早已人去楼空。
家家户户的房屋栅栏被吹得东倒西歪，幸好是冬季，才未有多少农物庄稼的损失。
慕久默默跟着岁霄，一路眼观鼻鼻观心，心中百转千回。
就岁霄这幅心有七窍的狐狸模样儿，比起她军中从前的军师都不遑多让，她若要重入清霄，还需得小心谨慎。
二人刚到镇子，便碰到了宋隐和仙盟一行人。
“师尊！”宋隐满头大汗，瞧见岁霄和慕久，不由眼睛放光。
“村中百姓已转移完毕，风致师弟正带着宗中弟子安顿他们。”他撇了眼仙盟众人，不情愿地补充道:“各位师兄也出了不少的力。”
他向岁霄身后的慕久得意地眨了眨眼，好像在问“怎么样？我厉害吧。”
慕久忍俊不禁，默默竖起了大拇指。
“嗯，”岁霄微微颔首，“结界虽已暂时无虞，但还是先让百姓们远离此地为好。”
仙盟中人倒是各个灰头土脸，头冠七扭八歪，原来白衣看不出本色，瞧着很是凄惨。
见到岁霄，为首修士可来了劲儿：“岁仙长，清霄掌看管结界之权却致此大祸。恕在下无礼，贵派作何解释？”
岁霄一个眼神都没给他，他边施法将村子大致复原，边轻飘飘地道：“清霄小门小派，这些年来灵脉枯竭，道徒凋零，担不起看管结界这一大任。”
他语气平缓却威势不减:“此番烦请道友回禀仙盟，收回清霄看管结界之权，以告慰各仙盟之英灵。”
他幻化出雕刻着“界”字的玉牌，轻轻掷出，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度，就这样扔给了修士。
慕久盯着岁霄的侧脸暗笑，自己这徒弟还是颇有她这个剑仙之遗风的。
修士显然没想到岁霄会如此轻易地将这重大之权拱手让人，他悻悻笑了笑:“清霄看管结界多年，还是得待在下回禀仙盟，再行定夺。”
他又笑着将玉牌呈还给岁霄，心道刁难清霄宗是上面暗示，但这烫手山芋可不是人人都能接的。
仙盟地处中州，为各大宗门联合之机构。
为争名逐利，门中修士多习高阶灵术。平日里祛除些单打独斗的高阶鬼族尚可，面对这种结界边成群出没的低中阶小鬼，根本毫无经验可言。
更何况自十年前那位自爆，祛鬼军解散后，仙盟对此更是无人可用。
若是真将这玉牌带回去，他恐怕立马就得被“流放”到这边陲之地，掌看守之权。但此番若是毫无成果，他也照样没好果子吃。
于是修士又转向岁霄身后的慕久，态度软了下来：“这位修士私自使用杀阵禁术，有很大的嫌疑。但贵派弟子却坚称她是您的徒弟，这……”他撇撇嘴，一副为难的样子。
岁霄看向身后抱臂看戏的慕久，顿了顿，道：“宋隐说得不错，”他勾了勾唇，“此女确为我的徒弟，杀阵也是我命她所布。”
“有问题？”他盯着修士，语调微微上扬。
明明他笑得一脸纯良，修士却不自觉打了个寒噤，好像被什么猛兽盯上了一样。
他恍然想起幼时宗中师长间的传闻：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去惹那位清霄宗掌教。
修士赶忙连声告退，还不忘留下了句“下一回玉牌考核在半年之后，仙长莫忘了让令徒参加”，便灰溜溜消失在了岁慕二人的视线里。
这玉牌考核，顾名思义，便是各门弟子的基础考核，通过才可获得弟子玉牌成为宗门正式弟子。
慕久前生便是在此考核上大放异彩，后又一路参加仙盟大比夺得魁首，破格进入祛鬼军。
但她这一世却并不想再如此惹眼，心道混个玉牌得了……
“那我也去帮风致。”宋隐看仙盟吃瘪，心下舒畅，一溜烟便没了影。
不知什么时候，空中开始飘起微微细雪，村口白梅开得极盛，像是要和空游无依的雪融为一体。
慕久此时却无心欣赏。
她并未想到岁霄会帮她这个颇具嫌疑的散修说话，本想回仙盟之时择机出逃，避免和岁霄纠缠，之后再找个机会混入清霄宗，做个见不了几次掌门，默默奉献燃烧自己照亮他人的外门弟子。
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她暗自思索着，一咬牙，径直走向不远处的岁霄。
岁霄在一家住户门口取了把伞，他微微弯下腰，在桌上放了些银钱，才缓步离开。
甫一转身撑伞，便看到了一脸坚毅，好像要献身赴死的慕久。
雪大了起来，她疾步踏入油纸伞中，倏然开口:“在下如今无依无靠，岁掌教若不嫌弃——”
她直勾勾地望着岁霄，横冲直撞向那人波澜不惊的琥珀瞳中，惊起一片涟漪。
而后抱拳，错开视线，弯下腰:“可否收在下为徒？”
低垂的面容下，慕久后槽牙却紧紧咬着，心中暗骂，我还没听过你叫我一声师尊，现在你倒先受上了。
半晌过去，面前人却迟迟没有回应。慕久刚想抬眼查看，却蓦地听见淡淡一声“嗯”。
岁霄将伞微微倾斜，笑眯眯道：“清霄如今的条件算不上优越，你的资质颇高，要想好。”
“心向往之比什么都重要。”慕久抬起头，对岁霄郑重地行了个礼。
“拜见师尊。”
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一拜，包含了太多含义。
当初她收岁霄为徒时，实属无奈之举，几乎把他丢在清霄给长辈们教导，临了也只是拜托同僚多多照顾清霄，并未履行多少师尊之责。
如今自己竟要拜他为师，当真是天道轮回，世事难料。
“好，”岁霄抬手将她扶起，温声道，“门中弟子稀缺，以后你便负责清霄宗的招生事宜吧。”
他拍了拍慕久的肩膀，郑重道:“小九，以后门中兴旺就全靠你了。”
……慕久突然觉得自己是被诓骗进来的。
“冒昧一问，清霄宗如今有多少徒弟啊？”
观岁霄如今之实力，应有不少人愿意拜入其门下才对。
“这……”岁霄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正经修士的话，只有我们师徒三人。”
慕久:“……”
什么？！这偌大宗门，竟只有三名修士！其中两个还是半吊子！
她留给清霄的人脉呢？灵石呢？难道都被这个败家徒弟挥霍完了？
她现在真的很想揪着岁霄的领子问问:我半辈子的积蓄都去哪了？
慕久深吸两口气，气得面色发红，心跳如鼓。
“师尊果然……不同凡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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