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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像见过你
“【击杀祂】”
系统音结束后,粘腻的铁锈味弥漫在这间屋子里。
舒任宇他们被传送后落地五感接触到的第一感,竟是浓烈到作呕的血腥与从没接触过的草木味重叠的气味。
而屋内本就存在的人,却对这一幕视若无睹。黑色发丝被岁月褪色成灰白的老妇人,坐在几人面对着的木桌后,戴着颇有厚度的眼镜以公事公办的态度翻阅手中的几张档案。
房间正中央摆放着一张茶几,沙发靠墙摆放,玩家们站在茶几与红木桌之间。木桌后有一排书架,在顶端摆放了几张裱好的许多人的合影照,几人对这间屋子的第一印象是“严肃”。
不清楚乱动是否会对副本造成影响,几人只能用余光观察周围,舒任宇正伸手准备悄悄从行囊中拿出止血绷带递给乐行。
“让我来看看...是几位新入学的学生啊。”
冷不防的,老妇人开口说到,吓得舒任宇的手一顿下意识扭头看向乐行。
乐行按着伤口的手放下来垂在身侧,从苍白的唇色和被冷汗打湿的头发来看,她并不好过,脸上挂着的笑容不见踪影,粗重的呼吸声压抑着在房间里起伏。
万幸的是已经凝固的血没有进一步弄脏她的外衣。她站在一排的最左边,借被桌子挡住的视线盲区朝队友们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被分到了三班啊,跟着...”她突然一顿,将那几张纸拿近了些用尽地仔细瞧,猛地抬头扫视了几人的脸,多次和申请书对比。
站在屋里简直度秒如年,时间似乎久到乐行沉重的呼吸都已经渐渐放轻,听起来她的伤好多了。
“......跟着苏老师走吧,她会带你们到自己班级去的。”
她最终还是没有多说出些什么,将档案收好封袋,放在了抽屉中,在她说完之后,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
不清楚老妇人是谁,也不知道她是什么身份,但敲门进来的老师态度很恭敬,应该是什么地位比较高的人吧......几人木讷地想到。一连串地跟着走出门,乐行理所当然地被落在了最后面。
进来领她们走的女老师虽然看起来在四十至五十岁之间,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她的左眉毛下有一颗痣,身材偏纤瘦,不过步履稳健,气息平稳,至少身体素质不会太差。
她同样无视了快成小半个血人的乐行,和老妇人对接完消息后就带着几人走了,从两人的对话中得知,老妇人被苏老师称为“曾校长”。
眼下的好消息是脱离了曾校长的视线。
要命的是,苏老师无意识的站位贴近舒任宇,使得他无法从包里掏止血绷带...
更不巧的是,剩余三人没遇上过刚进副本队友就血呼啦碴的场面,作为非专精玩家也没有带类似的药品。
苏老师带头走在前面向新来的学生普及校内的教室分布和上课时间,在这段安全期内接收未知的信息并消化它们是玩家的必修课。
在任何一个副本中漏掉消息都可能为后续埋下隐患,更何况这里是疑点重重的【稻村】,处处都有可能是即死陷阱。
文荣也想过靠近苏老师的位置,借身位让舒任宇把道具给自己,但每每离得太近的时候,苏老师总会恰到好处的回头面向几人,哪怕是拉着旁人做遮挡也不行,她只得悻悻地退回原来的位置。
“这所学校没有名字,不过我们都会把孩子们送到这里来......同学,你总是回头做什么?”
眼前这位和蔼微笑的女老师,此刻格外可怖。
“呃...我想认认路。”舒任宇收回差点就递出去的手藏在背后,眼神正经地看着苏老师说道。
和着急的队友不同,伤者本人的心思已经完全脱离了这里。
“很好,这里没人注意到我,已经成功一半了,只需要...”乐行有意识地将脚步放慢落在后面,心中盘算着自己的计划。
低着头走路的坏处就是看不清前方。
转角处成功撞进了一个人怀里,不等乐行惊讶于有人能悄无声息地接近自己,就听到面前那人疑惑的声音:“你受伤了?这么严重怎么不去医务室?”
听到身后的声音,四人像看见救星一样围上来。苏老师脚步一顿,回头认出了那人,不仅如此,她还像刚从噩梦中惊醒般第一次看见受伤的乐行。
“左老师?...呀你怎么受伤了都不说!刚刚怎么没看见啊...还记得我说的医务室的位置吗?你这样...能自己走吗?”
苏老师语气急切地围着乐行,招手示意比较强壮的曹文娅和华光桐过来架着她走。
这样的场面,乐行很不想看到,事实上她刚刚就对曹文娅多次的眼神询问打马虎眼。她很清楚npc们在“一段时间内”不会发现自己,而趁着自己还在受伤落单后掉队,才是她真正的目的。
那么...是被这个人撞到之后才发现的自己,还是她已经发现了自己,故意撞上来的?
左老师比乐行稍微高了一点点,体型匀称,略长的头发修剪出层次,绑了个马尾束在脑后,脸颊两侧落了点半长不短的深棕色发丝下来。她穿着宽松的灰色外套和白衬衫,手上拿着一本点名册,此时正讶异地盯着乐行。
她看起来和几人年纪相仿,作为副本中见到的第三个老师,有些太年轻了。
乐行刚刚结结实实撞了满怀,导致她干净的白衬衫上也粘上了点点血迹,但左老师并不在意衣服脏了,而是盯着乐行的脸看了一阵。
“嗯?是新来的学生吗?”
“是的...这几个孩子都被分到您班上了,我正要带她们过去。”苏老师正在轻声让乐行把衣服撩开,不要黏在伤口上,听到左老师询问还是回答到。
乐行面对她的轻声细语无动于衷,还把已经松下去的手又捂回了肚子那。
“那正好我带她过去吧,你继续忙...来,需要我扶着吗?”左老师站到了乐行身边,虽然只是短暂的相处,但几人都能感受到这位年轻的老师极具亲和力。
有时候剧本中也会存在这样无害的向导性质NPC,两人对视一眼确信这个人可能是类似的角色,又回到了苏老师身边。
殊不知...两人这会交错的站位,让视线被挡住的文荣失去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信息。
“...不用,我可以自己走。”乐行抿抿嘴,语速缓慢声音轻哑,典型的失血过多的症状。
“那就麻烦您了,我先带她们走。”两位老师打了招呼,各自带着学生离开了。
苏老师带着四人走在教室外的连廊上,村子里的学生们对新来的转校生有点好奇,但毕竟还在上课期间,只投来几个无恶意的眼神,倒是下课后被三三两两地围在一块询问之前的生活。
这里的学生面对打扮异样,外貌、身高、体型都比自己看起来更年长的玩家,表现得异常熟稔,玩家们也并没有感到自己在孩子堆里显得格格不入。
换句话说,几个人没觉得自己这样不算个“学生”。
比起学生们宽松轻便的衣服,四位玩家们服装更偏向紧身、口袋多,将四肢包裹严实的战术类套装,且每人都配备了鼓鼓囊囊的腰包,特别是华光桐,往座位上一坐都像块石头被搬进教室。
目前还没到教室的乐行,则是在类似的基础上减少了口袋数量,添了件长袖的深色连帽衫。
学生们的样貌大多都是青少年,与早已成年的玩家们有很大差别,系统并不会改变玩家在副本npc眼中的外貌,如何融入副本也是玩家的必修课,即使是队伍里最年轻的乐行,也明显比这群真正的孩子年长。
即使是第一次进入稻村,她们也在交流时互换了信息,知道自己填写的是一份转学申请。
那么...玩家们怎么会对如此典型的学校,在入场时暴露出缺乏常识的举动?
原因是【系统】没有让玩家们接受过类似于第一世界时期正式的教育。
人类(玩家)自有记忆开始,就作为独立个体生活在独立空间中,按部就班地接收系统单向传输知识,这个时间通常指六至七岁。
在这个过程中接触不到第三者,也不会有任何双向交流,直到被确认年龄合适即可进入到新人副本中,从此一生中只有生存与重建家园的任务。
因此在玩家的脑海中没有“学校”这个概念,更没有关于“上学”的知识储备,也就不会认为自己与表现得没有任何异常反应的学生们有什么区别。
不过几人倒是能归纳总结出一些规律,身为“学生”的自己需要做出点改变好让自己融入的更自然。
一节课过去,玩家们既没有课本,更不可以带携笔和纸之类的文具,因为连学习用具的概念都消失了,几人坐在最后一排看着上课的老师讲对她们来说浅显易懂的知识。
系统的教育极其偏门且粗暴,将“知识”转化成可传输的数据,填鸭式地塞给玩家们,但又不完全按照正常的水准来。
有些在第一世界期间被视为常识的知识,例如写作和古文字,是不存在于第三世界位面的;常用的基本外语和基础化工知识,则非常普遍。至于“老师”这种特定称谓的含义,大多数玩家都会在副本中学习到。
玩家们除了第一次接触到的知识外,其它能够学习的渠道基本来源于各个副本中。副本的通关主线无非分成两种,拿到某样物品,和杀死副本中的关键人物,在这两者的前提上存活至结束。
至于副本中可获取的生活物资,则会在离开副本时经【系统】筛选后总结成战利品。
班级是两两分座,而队伍里多出个人来,就意味着要分出一个人去和本班的学生坐在一起。
几人想都没想就推出来文荣单独坐,理由也简单:乐行不在这里无法商量,不过出于对她的不信任和为了获取信息达到最高效益,还是让文荣专业对口吧。
教室这边一派安全景象,而顺利达成和队友分开目的的乐行,此刻正在左老师的目光下活动。
这所学校的教室布局都比较紧凑,刚刚从校长室出来也只走了一小段路,奇怪的是医务室不设在离学生近的地方,而是在学校的最深处,背靠一片绿荫。
乐行和左老师走在一起有些尴尬,她期间有意识放慢或加快一点脚步,但左老师很自然地和她同步行走,目视前方,偶尔接着苏老师没说完的内容给她介绍学校。
“你受的伤好严重啊,怎么一声不吭呢?我不发现你就硬抗着?”左老师和她并肩走在一起,语气没有作为“老师”的上位者姿态,更倾向朋友之间的自然。
还没等乐行想好怎么回答,左老师突然快步往前,敲了走廊尽头那个挂着“休息中”告示牌的门。
“小六欸!有学生受伤了你来看看!”
“我告诉你姓左的别这么叫我你是村长也不......啊?”刚睡醒的声音在门内由远及近地传来,开门的是一个披着白大褂的卷发女人,睡眼惺忪带着怒意的神态在看见左老师背后的乐行时立刻清醒了不少。
现在即使再抗拒也不得不面对两个难缠的npc了。乐行从医务室老师挂在胸口的工作牌上得知她叫肖流,先前的打趣应该是谐音之类的...
面对这位进入工作状态后一脸严肃的老师,乐行却悄悄把目光移向了她用来充当发簪的签字笔,和背后桌上的一副眼镜,和正坐在旋转椅上悠闲转着圈玩笔的左老师。
“衣服撩起来。”肖流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强迫她看向自己。
“好的...”乐行不情不愿地照做了,如果这时候不顺着剧情发展,很可能会引起角色反感,对后面的行动造成阻碍,更有触发即死风险的可能性。
而乐行藏着掖着这么久的原因,在肖流清理干净伤口之后,也就真相大白了。
“......伤得不深啊,为什么会流这么多血。”肖流小心地擦拭干净血污,却只发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刀口,那种程度说是破皮也不为过。
肖流看了又看,确定没有发现别的伤口,帮她敷了止血的药粉后贴上纱布,开口问道:“你有血友症?”
血友症,主要表现为凝血障碍,即细微的伤口也会渗血不止,口鼻出血更是家常便饭。
在第一世界久远的年代,某个女王就携带此隐性基因,并顺利遗传给了其众多男性后代,将整个地区的皇室一网打尽,甚至可以说是皇家血脉的炼金石——不过这部分的知识点并不会教给玩家。
虽然男性患者为绝大部分,但不代表女性不会患病,只是概率相对较低罢了。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乐行在进来的时候就环视了房间,确定在可见范围内没有血液检测仪之类的高科技仪器,而进副本这么久以来,也对这个副本的文明进度有一定估测。
当下装作一个内向怕生,说话吞吞吐吐的学生是最好的选择,正巧自己见人说鬼话的本领很不错。
如果肖流从哪个犄角旮旯掏出一台检测仪,那就算自己倒霉。
“难办...我也没办法确认。”肖流皱着眉头,“你以前自己受伤也出这么多血吗?不管有没有,受伤了一定要来找我,你这个情况太危险了。”
乐行缩了缩脖子应一声好...还好肖流撩起来的地方不多,肚子上的伤疤比较少,高领背心也帮自己遮住了最该挡住的地方。
“我去拿点药,你备在身上...顺路还要和校长请示一下,”肖流自说自话地起身,房间里剩下两个人,一个没在听,一个心不在焉,“等我给你带回来再让左老师带你回教室。”
说完就急匆匆地走了,都没有空贫两嘴看起来眼神和大脑一起放空的左老师。
房间里又只剩下了乐行和左老师。
失去三角稳定性的气氛不是一点半点的尴尬,不过乐行并不在乎,恰好利用这段空白的时间整合目前获取到的信息。
从不久前两人的对话态度来看,肖流和左老师关系比较好,而她称左老师为“村长”...她也不意外村长会是个年轻人,没有相关的知识,也就没有刻板印象。
而左老师看起来资历颇丰,之前的苏老师态度也一板一眼,两人作为同事共处应该很久了,至于什么是“被分到了她班上”,是指自己是她的学生吗?难道每个班有不同的老师?
全新的知识点有待消化,乐行不知不觉在医务室的床上几乎要盘腿坐着,一点点笑容也顺势攀上嘴角。
或许是另外一个人太久陷入了与空气浑然一体的氛围,乐行竟然在左老师面前放松了警惕。
是因为左老师太久没有出声?还是因为左老师不发出动静时的存在感奇低。
“你终于放松了呢。”
左老师没头没脑地说了句,说这话时放空的眼神都没有收回来,乐行瞬间把腿放下坐正,“...”
“不知道你之前遭遇了什么,像个刺猬一样防着我。不过...”她坐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借力又转了一圈。“——既然来到我班上就是我的学生了,我们村子人挺好的,有事可以找我。”
如果来几个死几个也算挺好的话。
“呃...我应该不用...”乐行也不知道怎么回话,可是左老师这会接话接得很快:“我发现你一身血糊糊的时候被吓了一大跳呢,看着怪可怜的。”
她边说着边举起手比划了一个大圈,“我也就比你们这些孩子大个...五六七八岁吧?你这么懂事,我有点心疼。”
“...谢谢。”
肖流还没有回来,走廊里没有脚步声,也不知道去哪里拿药。
乐行此刻卸下了伪装出的虚弱状态,但也没有完全暴露自己的本性...反正早已被揭穿,不如正视对方。
毫不掩饰地用揣度的眼神看着她,乐行又在和自己年龄相仿的人身上看到了慈祥的神态......
体质上,另外四人从外表上仅仅能看出她体型匀称,但乐行通过自己的经验和撞到的触感来分析,左老师绝对不是一身松散的普通人。
乐行见到左老师的第一眼就有隐约的熟悉感,这可能就是亲和力的来源,曹文娅和华光桐应该是受到了潜在影响才会一声不吭地让出自己...即使那四个人对自己仍抱有戒备心。
两个人静静地对视,乐行没有意识到自己这样很不礼貌,左老师也没有提醒她,只是同样地望向她。
眼前这位态度怪异的npc让她察觉到了一种熟悉的感觉——简直像是自己在照镜子。
乐行索性直接抛出自己的疑问,一个她明知道答案的问题,
“老师,我们之前见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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