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给无人区的玫瑰

　　陆希凡想过温遇泽弹曲子会很快，但是她没有料到会这么快，谱子是下午发的，练好的消息是晚上收到的。

　　夜幕低垂时，陆希凡刚结束声乐课的加练，正坐在排练厅的休息区整理乐谱。手机屏幕突然亮起，她随手划开屏幕，看清发信人和内容的瞬间，指尖顿了一下。

　　是温遇泽。消息只有短短一行：“谱子练得差不多了，明天上午九点琴房排练可以吗？307琴房。”

　　陆希凡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时间。下午三点才把《风雨飘摇》的伴奏谱发过去，满打满算不过六个小时，就算是有经验的专业钢琴手，短时间要啃下这首以复杂著称的曲子也绝非易事。她盯着手机屏幕愣了两秒，手指悬在键盘上，一时不知道该回什么。六个小时啃下《风雨飘摇》？这首曲子她练了整整两周才勉强能唱，钢琴伴奏的难度只会更高。她甚至怀疑温遇泽是不是看错了谱子，或者只是客气一下，其实根本没练熟。

　　犹豫了一会儿，她回：「好，明天见。不过不用勉强，有难点我们可以一起调整。」

　　对方没立刻回复，聊天框顶端显示「对方正在输入…」断断续续闪了几次，最后只回了一个简短的：「嗯。」 依旧是那个带着句号的、没什么情绪的回复。

　　陆希凡放下手机，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心里有了一丝好奇和担忧，这首曲子的难点不仅在于技术，更在于对音乐情绪还有速度的精准把控，温遇泽真的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完全吃透吗？

　　带着这份微妙的疑虑，陆希凡收拾好东西离开了排练厅。晚风带着桂花的香气吹在了她的脸庞，路过学校门口的咖啡店时，她停下脚步看见了明天上新的新品，心里默默记下了什么。

　　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薄雾洒在琴房走廊的木地板上，投下了几道长长的光影。陆希凡提着两杯热咖啡走向教学楼，墙上的挂钟刚指向了八点五十五分。还没等她抬手敲门，琴房里就传来了熟悉的旋律——正是《风雨飘摇》的前奏。

　　音频里的恢弘壮阔一一被温遇泽弹出，旋律与不和谐音程的碰撞间，竟隐隐透出几分风雨漂泊的生机。陆希凡站在门外听了片刻，指尖无意识地开始跟着旋律轻轻敲击着咖啡杯的杯壁，心里的疑虑不知不觉消散了大半。

　　推开门时，琴声已经响起。温遇泽背对着门，白色衬衫的袖口挽到手肘，手指在琴键上快速移动，节奏精准得像是机器设定好的。但奇怪的是，明明弹的是同一首曲子，她指下的旋律却比原谱多了几分流动感，像是风雨中摇曳的船，而不是死板的节拍器

　　“早。”温遇泽侧身让她进来，目光在她手里的咖啡杯上停留了一瞬。

　　栗子拿铁，下午可以去买一杯尝尝，温遇泽在心里想着。

　　琴房里暖意融融，靠窗的三角钢琴旁，温遇泽的琴谱已经摊开在谱架上，每一页都用荧光笔标注着密密麻麻的记号。旁边的桌子上放着一杯喝了一半的美式咖啡，杯壁上凝着水珠，旁边还压着一把银色的琴房钥匙，显然她已经来了很久。

　　“早，”陆希凡把其中一杯热拿铁放在桌上，推到她面前，“给你带的”

　　温遇泽的目光落在拿铁上，又抬眼看向陆希凡，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随即轻轻说了声：“谢谢。”她伸手拿起咖啡杯，指尖不小心碰到杯壁的温热，像被烫到似的微微缩了一下，陆希凡走到谱架旁翻自己的乐谱：「你练得比我想象中熟多了。」

　　“昨晚多练了几遍。”温遇泽放下咖啡，指尖在琴键上轻轻敲了两下，像是在思考怎么接话，最后只低声补了一句，「……你的版本，比原谱好听。」 温遇泽摘下眼镜放在桌上，揉了揉眉心。

　　陆希凡点点头，走到钢琴旁站定，深吸一口气做好准备。温遇泽重新戴上眼镜，指尖落在琴键上，停顿两秒后，弹出了第一个和弦。陆希凡抬头看她，温遇泽却已经转回去调整琴凳，耳尖微微泛红。

　　**——**

　　排练比预想的顺利太多。

　　温遇泽的伴奏像是能预判她的呼吸，每一个气口、每一次渐强渐弱都严丝合缝地贴合她的演唱。到副歌部分时，陆希凡习惯性地在某个转音上放缓，原本担心钢琴会按原速冲过去，可温遇泽的手指却像早就等着她一样，瞬间调整了节奏，让旋律像水流一样自然跟随。

　　「等等——」唱到一半，陆希凡突然停下，皱眉盯着谱子，「这里你是不是改了指法？原谱的琶音不是这样的。」

　　温遇泽的手指悬在琴键上，顿了顿：「嗯，原谱的指法容易卡顿，我调整了一下。」她抬头，镜片后的眼睛难得带了点不确定，「……你不喜欢？」

　　陆希凡摇头，突然笑了：「不，这样更好，更有‘飘摇’的感觉。」她凑近一点，指着谱子，「不过这个段落，我们能不能试试再放慢一点？我想把情绪拉得更长。」

　　温遇泽点头，手指重新落在琴键上。这一次，她的弹奏比之前更柔软，像是刻意给陆希凡的声音留出空间。阳光从窗户斜照进来，落在她的侧脸上，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陆希凡忽然发现，温遇泽弹琴时习惯微微皱眉，嘴角却会不自觉地放松，像是完全沉浸在音乐里，忘了平时那副冷淡的样子。

　　——原来她也会因为音乐而笑。

　　“你……”陆希凡刚开口，就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发抖，“你怎么会对我的处理这么熟悉？我们之前没合作过吧？”

　　温遇泽的手指在琴键上轻轻摩挲着，听到她的问题时，动作顿了一下，才低声说：“去年系里汇报演出，你唱过这首。我在台下听过。”

　　陆希凡这才恍然大悟。去年的汇报演出规模不大，她记得当时台下没多少人，没想到温遇泽竟然也在。可就算听过，但能把她的演唱细节记得这么清楚，甚至精准到气口和速度变化，也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你居然记得这么清楚？”陆希凡忍不住惊叹，“我自己都快忘了当时具体怎么处理的了。”

　　温遇泽避开她的目光，低头看着琴键：“你的处理很特别，所以印象深。”她顿了顿，补充道，“尤其是副歌部分的转音，你喜欢在弱拍起音，带一点点颤音，这样更有风雨飘摇的那种感觉。”

　　陆希凡彻底愣住了。这是她自己摸索了很久才找到的处理方式，连专业课老师都没注意到这个细节，温遇泽却准确地说了出来，“你真是……太厉害了。”陆希凡由衷地说。她忽然明白为什么温遇泽是钢琴系第一了，这种不仅技术顶尖，更能精准捕捉合作者灵魂的能力，简直是所有学生梦寐以求的伴奏天赋。

　　温遇泽的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她抬手推了推眼镜，试图掩饰自己的不自在：“是你唱得好。我们再顺一遍？把刚才几个细节再磨合一下。”

　　陆希凡笑着点头：“好。”

　　第二次排练更加顺畅。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落在温遇泽专注的侧脸上，给她衬衫上镀上一层金边。咖啡的香气混合着琴房里的松香，和着流淌的旋律在空气中弥漫。

　　陆希凡偷偷看向温遇泽弹琴的手，修长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跳跃，每一下都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阳光落在她的手腕上，随着弹奏的动作轻轻起伏。

　　陆希凡的心跳莫名的快了半拍，她赶紧收回目光，重新看向自己的乐谱，却发现嘴角怎么也压不下去。

　　这个上午的琴房里，除了《风雨飘摇》的旋律，似乎还有什么其他的东西在飘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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