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息川起

　　朝岁城的金銮殿里，晨雾还没散尽，缠绕在蟠龙金柱之间。初升的朝阳透过雕花窗棂，斑驳的光影投在青玉地砖上。

　　龙涎香的馥郁混着朝臣们小心翼翼的呼吸，在殿中弥漫盘旋。

　　兵部尚书往前走了半步：“陛下，息川城传来急奏，道心溃烂症已传至第六人，且蔓延得越来越快。永兮城那边也有修炼之人突然发狂，虽说症状轻些，但还说不清两者是不是一回事。查下来，源头确实在智元宗的剑阁。”

　　殿中顿时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几位年迈的大臣不自觉地后退半步。

　　这时，殿侧的阴影里走出个身影——国师李存弈。他穿件玄色道袍，袖口绣着暗金色的星轨，脸色白得像纸，眼睛却亮得惊人，仿佛能把人心都看透似的，腰间挂了个墨玉葫芦，随着步伐轻轻晃动。

　　“依臣看，需尽快调查此事。”国师声音轻轻的，却让满朝文武都不由自主屏住了气，“若是伤及我朝百姓，恐动摇国本。”他说着抬眼看向皇帝，袖中手指微不可察地掐了个诀。沈齐眯起眼睛，他在算什么？

　　皇帝坐在龙椅上，指尖轻扣扶手，他目光扫过底下的大臣，最后落在沈齐身上。

　　这位年轻人是当朝神机营都督，他站得笔直，如一把出鞘的利剑，与周围那些弯腰驼背的老臣形成鲜明对比。

　　“沈爱卿，”皇帝慢悠悠开口，“你五岁进宫伴朕伴读，十二岁写出《皇极剑经》，少时还在智元宗修习剑术，此事就交你去办。”

　　沈齐抱拳行礼，身上那件帝释青的半臂交领长衫在晨光里泛着冷幽幽的光。他生得一副凌厉相，黑头发高高束在三角金冠里，牙红色的狐狸眼微微垂着，不说话也自带威严。

　　“臣领旨。”

　　皇帝微微点头：“朕调给你一百名皇城卫，皆是凡人之躯，不会受道心溃烂影响。你把他们安插到息川城各处，务必查清楚，行事时万分小心——”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切记勿惊动仙门。”

　　国师忽然笑了笑：“沈都督若需协助，贫道可以派两名弟子跟随。”

　　“不必。”沈齐语气平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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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后的清晨，智元宗外围的腐臭味比沈齐预想的还要严重。

　　沈齐换了身寻常普通布衣，只带了十个精锐亲信。他站在离剑阁百丈远的地方，目光像鹰隼似的扫视四周。

　　按理说本该灵气充沛的宗门，这会儿却弥漫着一股腐朽气。草木枯黄扭曲，地上爬着些黑色脉络，像活物似的微微动着。

　　“都督，剑阁周围三里的植物都变成这样了。”亲卫低声禀报，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惊惧。

　　沈齐蹲下身，指尖轻轻碰了碰地面。那些黑色脉络居然像活物似的躲开了他的触碰。

　　“这地方的因果乱了。”玄鸣剑灵金乌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响起，“应该不是自然形成的。”在来的路上，金乌就在剑鞘中不安地震颤。

　　沈齐皱着眉，正要再探查，忽然听见头顶瓦片响了一声。那声音极轻，换做常人根本不会注意，但他立刻捕捉到了这异常响动。

　　麦小鱼趴在剑阁飞檐上，大气都不敢喘。她本来是来踩点偷师的，哪想到刚爬上屋顶，就看见沈齐带着人过来了。

　　两人目光对上的一瞬间，麦小鱼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上天灵盖。他的眼神像刀子似的，直直射向屋檐。

　　麦小鱼瞥见他腰间玄鸣剑的剑鞘上，暗金纹路在流转，剑柄那儿隐约能看见一只金乌虚影，像要振翅飞起来似的。

　　“糟了！”麦小鱼心中暗叫不好，天蓝色身影慌里慌张地翻身，胳膊不小心被瓦片的锐利处划到，后借着风灵根化气跑了。

　　哗啷！

　　瓦片掉落的声音在这寂静里格外刺耳。

　　沈齐纵身想追，却见对方身形忽然化风散了，一张符纸也顺着风飘了下来。

　　“风灵根？”沈齐眯起眼，捡起那张符纸。符纸的笔墨看着有点眼熟，乍一看像正统符修的手笔，转折处却透着生涩，像是临摹。

　　亲卫：“要追吗？”

　　他眉头微微皱着，把符纸收进了袖子里，“先查剑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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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息川城的街市上人头攒动，叫卖声此起彼伏。

　　沈齐正拿着那张符纸看着，突然旁边一家绸缎庄的掌柜猛地拉住他：“就是这张符！是不是一个黄眼睛、穿蓝衣服的丫头？那丫头前几天跟我聊天，看出我这玉佩是永兮城玉雕大师的手艺，一个劲夸我这玉佩特别……”

　　沈齐不动声色地问：“她做了什么？”

　　掌柜懊恼地拍着腿，“我一时高兴，她就趁这功夫给了我一张符，说能带来好运。我正看着那符呢，想再问问别的，结果一转头，人没影了，我钱袋也没了！”

　　沈齐指尖轻轻抚过符纸边缘：“知道她去哪了吗？”

　　“这就不知道了，这几天都没见过。”

　　沈齐点点头。他一边走一边思索：一个会画符骗钱的女子，为何对智元宗如此感兴趣？而且偏偏在剑阁出现异变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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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醉仙楼三楼，麦小鱼坐在椅上，正往她自己手臂的伤口上抹药粉，是她的，血一下子就止住了，还真好用。

　　“出门忘看黄历了，诸事不顺。”她边说边给自己包扎。

　　老板娘推门进来，为她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汤，说道：“你为何去？还落了伤。”

　　麦小鱼支吾着接过药碗道：“不小心摔的…我去那里是…”她突然闭了嘴，耳朵动了动：“楼下是不是有马蹄声？”

　　老板娘推开窗缝一看，脸色顿时变了：“是武律帮的人，来这儿干什么？领头的……是帮主沈齐？”

　　麦小鱼在朝岁城混迹时听说过这个人，但没见过真人。据说他创立的武律帮专门处理修仙界和凡人之间的灰色事务，手段狠辣，连一些大门派都要给他三分薄面。

　　她扑到窗边偷偷瞄了一眼，倒吸一口凉气，这不就是刚才遇到的那个人吗？

　　这人怎么阴魂不散啊？我不过偷看了几眼剑阁，至于追到酒楼来吗？

　　她抓起鱼祸囊就要跳窗。老板娘一把拽住她：“你的伤！”

　　“不重要了。”麦小鱼哭丧着脸，“总比被他逮到强！”

　　说着就化作一阵清风，从后窗溜了。临走前还没忘顺走桌上的糕点——这个是免费送的，不算偷，毕竟逃跑是个体力活，得补充能量。

　　沈齐勒住马，停在醉仙楼前，忽然觉得后颈一凉。他抬头望去，正好看见三楼窗口闪过一缕天蓝色的衣角，随即就没影了。

　　“大人？”亲卫上前询问。

　　沈齐摸了摸玄鸣剑，剑身发出像鹰唳似的嗡鸣：“搜。”

　　侍卫们冲进酒楼时，窗台上只剩下几粒糕饼碎屑，屋内还残留着药粉的桂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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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律帮总舵位于皇城西侧，外表看只是一座普通宅院，内里却机关重重。沈齐坐在书房中，面前放着从智元宗外带回的黑色物质。那东西被装在特制的玉盒里，仍在不断蠕动。

　　墙上新挂的画像瞧着格外真切，连麦小鱼右眼下那颗小痣都画得分毫不差。画师显然技艺高超，将少女眼中的狡黠与灵动捕捉得淋漓尽致。

　　“这姑娘叫麦小鱼，一个小散仙，四处偷师自学成才。家住永兮城麦家庄，父母都是凡人…。她那假符纸会让人一刻钟内保存安静，‘心无旁骛’，没其它副作用。近来老在智元宗周遭打转，瞧着像是在踩点，就是不知道她到底想做什么。”

　　沈齐的目光落在画像上，在少女那双透着机灵劲儿的丹凤眼上停了片刻，才缓缓开口：“明个在每个城门贴告示。”声音平平淡淡的，“就说悬赏捉拿破坏智元宗瓦片的人。”他顿了顿，“再加一句‘知其下落者，赏《天风诀》抄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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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此同时，城西土地庙的房梁上，麦小鱼正啃着桃子，冷不丁打了个震天响的喷嚏。

　　“谁在背后念叨我？”她揉了揉鼻子，从鱼祸囊里摸出张皱巴巴的剑阁地图。图上用朱砂圈着《皇极剑经》的藏处，旁边标注着“守卫俩时辰一换班”。

　　这地图是下午从天音阁某个情报贩子手里买的。她下午返回了智元宗，在远处的树上，按图对应着找过去，那标着“藏经阁”的地方，门口竟挂着块“茅房”的木牌？？！！她气得直磨牙。

　　合着按地图找着的是茅房？！看来这修仙界的情报贩子，跟凡间那些卖假票的黄牛没两样，坑了人还理直气壮的。

　　“死奸商！比我还能骗，等我攒够钱，非雇人砸了你的黑店不可！”她揉着隐隐作痛的胳膊。

　　“罢了，还是先去找那位‘青桉医仙’打听打听吧。这息川城的水，比我想的要深多了……”

　　夜风卷起香炉里残存的烟灰，是淡淡的檀香味，房梁上早已没了人影，月光照着斑驳的瓦片。只有个没吃完的桃子静静躺在瓦片上，证明这里曾有人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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