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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八月的锦衫省宁安镇,太阳像个狂暴的厨子,铆足了劲要把地面上的一切生灵都烤个外焦里嫩,再撒上一把孜然胡椒粉才肯罢休。
空气粘稠滚烫,吸进肺里都带着灼烧感。
南祁二中高三(7)班的教室里,那几台老旧的柜式空调正“呼呼”地喘着粗气,竭力对抗着窗外的酷烈。
冷气与室外涌入的热浪在门口无声厮杀,形成一层扭曲的屏障。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气味——新鲜教材油墨的工业味道、几十个少年人身上蒸腾出的汗气、还有角落里消毒水残留的淡淡气息,它们混合在一起,构成了一种名为“高三伊始”的独特氛围。
“307班的同学们,大家好。”讲台上,年轻的女教师李倩站得笔直,声音清亮,带着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朝气,
“我叫李倩,木子李,倩女幽魂的倩。”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下面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
“在你们短暂又关键的高三这一年里,我将担任你们的班主任兼历史老师。在座的不少同学,高一高二就是我的学生了,所以客套话不多说,咱们直奔主题。”
她身后的希沃白板亮起,一个色彩明亮、排版活泼的PPT首页跳了出来——标题是几个加粗的艺术字:
“扬帆起航,决胜高三!”
“哎,”
秦锐用手肘轻轻捅了捅身边脑袋已经一点一点、正与“钓鱼”状态激烈搏斗的刘小雨,压低声音,带着点促狭,
“你说李倩凭啥当上高三班主任和历史老师啊?她在学校教书的年头,怕是还没我在南祁二中的学龄长呢…”
刘小雨眼皮沉重得仿佛挂了铅块,刚要沉入梦乡的边境就被戳醒,不耐烦地嘟囔:
“哎呀鬼知道啊!可能就因为上学期她带的三班期末考了个年级第一?她那点管理能力和教学水平就被无限拔高了呗…别吵我!”
她没好气地甩开秦锐的手,重新把下巴搁回交叠的手臂上,脸颊压得微微变形,一副誓死要与桌面融为一体的架势。
讲台上,李倩似乎并未察觉到角落里的窃窃私语和小动作,她正激情洋溢地点开PPT下一页:
“同学们,相信不说你们也都清楚,高三是一个多么重要的人生阶段!高考,这座独木桥,将决定你们未来的人生轨迹…”
“不说我们也知道那你还说个屁啊…”
林烟雨在心里毫无波澜地吐槽了一句,视线早已飘向窗外。
本想借着这个空隙好好打量一下这所陌生校园的景致,然而目光所及之处,空间仿佛都被窗外的热浪扭曲、蒸腾,一切景物都在晃动变形,模糊不清,如同隔着一层滚烫的毛玻璃。
索然无味。
他收回目光,微微垂眼。视线所及的右侧,同桌江映的上半身仿佛已经与桌面彻底焊死。
她侧着头,深栗色的长发铺散开来,遮住了小半张脸,只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小段挺翘的鼻尖。
呼吸均匀而绵长,在这个充斥着鸡汤宣讲的教室里,她像一片静谧的港湾。
高三的节奏快得令人措手不及。第二节数学课,一位身材微胖、戴着厚厚眼镜的中年男老师夹着三角板风风火火地冲进教室。
“同学们,我是咱们班的数学老师,我姓刘!”
他推了推眼镜,几乎没有停顿,下一句话就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感砸了下来,
“好!都清醒一下!咱们的进度,已经严重落后于省内几所重点高中了!时间就是分数!时间就是前途!赶紧赶紧!拿出必修三课本和配套练习册!快快快!我们一分钟都耽误不起!”
粉笔在黑板上敲击出急促的鼓点,刘老师语速飞快地切入正题。
讲台下的反应明显慢了半拍。假期松弛的神经尚未完全绷紧,大部分同学脸上还带着点懵懂的迟钝,眼神发直,只有讲台上的刘老师兀自讲得眉飞色舞,唾沫星子在偶尔射入的光柱中清晰可见。
“……所以,这个复合函数的导数,关键在于链式法则的嵌套应用…”刘老师正讲到关键处。
“怎么也飞不出,花花的世界,原来我是一只,酒醉的蝴蝶…”
一曲极具年代感、音量巨大的经典电话铃声,毫无预兆地撕裂了课堂的沉闷空气!那高亢的女声在安静的教室里回荡,显得格外突兀刺耳。
原本还有些昏昏欲睡的氛围瞬间被点燃!低低的哄笑声、窃窃私语声像水波一样在座位上荡开。
刘老师的脸瞬间涨红,尴尬地咳嗽一声,飞快地按掉口袋里的手机,强作镇定:
“咳!翻到练习册第12页的第一大题!这道题很有代表性!大家立刻前后左右分组讨论思考一下!五分钟后我提问思路!”
说完,他像被烫到似的,抓起还在震动的手机,急匆匆地拉开后门冲了出去。
林烟雨依言翻开厚重的练习册,刚找到第12页,前面的两个脑袋就齐刷刷地转了过来。
“嘿,新同学!”
秦锐咧着嘴,露出一口白牙,笑容带着自来熟的阳光,
“认识一下,我叫秦锐,秦朝的秦,锐不可当的锐!”
他用大拇指朝旁边点了点,“旁边这个一脸没睡醒的傻妞,叫刘小雨,下雨的雨。”
刘小雨立刻白了他一眼,但也没反驳,好奇地打量着林烟雨。
“嗯,你们好,我是林烟雨。”
林烟雨微微颔首,语气平静。
他能感觉到右侧趴着的江映似乎动了一下,头埋得更低了,长发几乎完全遮住了侧脸。
“姐!江姐!别睡啦!起来干活!”
刘小雨越过林烟雨的视线范围,把手伸过去,轻轻摇了摇江映的肩膀,
“分组讨论呢!”
江映的身体似乎僵硬了一瞬。几秒钟后,她慢吞吞地、带着浓重睡意抬起头。
长睫如蝶翼般颤动了几下,才缓缓睁开。那双刚睡醒的琉璃色眼眸还蒙着一层朦胧的水汽,带着点茫然,下意识地先看向摇醒她的刘小雨和秦锐。
当意识到旁边还有一道目光时,她几乎是立刻别开了脸,有些仓促地抬起手,掩饰般地揉了揉眼睛,然后伸了一个极其克制、幅度很小的懒腰。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恰好落在她线条优美的侧脸上。
白皙的皮肤在光线下近乎透明,鼻梁高挺,睫毛在眼下投下浓密的扇形阴影,唇色是自然的浅粉。
仅仅是一个抬头的动作,就透出一种不自知的、灵秀逼人的气质。
她没看任何人,只是沉默地将手伸进抽屉里摸索着。
片刻,摸出一个巴掌大小、边缘有些磨损的银色怀表。
那怀表样式古朴,透着一股沉静的气息。她轻手打开表盖,垂眸看了一眼里面跳动的指针,又“咔哒”一声合上,动作轻柔地将其放回抽屉深处。
整个过程安静得近乎小心翼翼。
“哪里?”她终于开口,声音带着刚睡醒的微哑,目光落在刘小雨脸上,言简意赅。
“啊?那个,练习册,第…第…”
刘小雨被她看得有点发懵,一时竟想不起来页码。
“十二页第一大题。”林烟雨的声音适时响起,清晰平静。
“啊对对对!十二页第一大题!”
秦锐赶紧接话,试图打破江映带来的无形压力带来的短暂僵局,笑声有点干巴巴的。
刘小雨眼珠一转,好奇的火焰又烧了起来,转向林烟雨:“对了新同学,你之前是哪里的呀?怎么高三了还转学?淮东省离我们这儿可不近!”
“嗯,因为父亲工作调动。”林烟雨言简意赅。
“工作调动?跨省啊?那你爸爸是做什么的?这么厉害?”
刘小雨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追问脱口而出。
“咳!”秦锐猛地咳嗽一声,在桌下狠狠踩了刘小雨一脚,同时飞快地伸出胳膊,一把捂住她还要继续发问的嘴,对着林烟雨露出一个“你懂的”的抱歉笑容:
“啊哈哈哈,烟雨你别理这傻妞,她脑子还没醒呢!对了,我记得宿舍名单,你跟我一个宿舍,207对吧?以后有啥事,用水用电啊,找宿管啊,或者哪个不长眼的敢惹你,直接找我!锐哥罩你!”
他拍着胸脯,努力把话题岔开,免得刘小雨再问出什么触及别人隐私的问题。
“好,谢谢你。”
林烟雨看着秦锐略显夸张的动作和刘小雨被捂着嘴发出的“唔唔”声,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
这秦锐,虽然咋咋呼呼,心思倒不坏。
就在这时,“嗒嗒嗒”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刘老师拿着手机,额头上还带着汗,风风火火地冲回教室,站上讲台:
“抱歉啊同学们!刚开学事情是多点,体谅一下老师哈!来,咱们接着上课!该转过来的转过来,该回位置的回位置哈!”
他一边说,一边手忙脚乱地打开课件,一秒都不耽搁地继续刚才的讲解。
秦锐和刘小雨像被按了开关,立刻“唰”地转了回去,正襟危坐。
至于那道大题?讨论了个寂寞。
江映也默默地转正身体。在她转头的瞬间,几缕柔顺的发丝不经意地拂过林烟雨搁在桌上的手臂,带来一丝极其微凉、带着淡淡清香的触感,像羽毛轻轻扫过。
那香气很特别,不是花香,也不是果香,有点像雨后的青草混合着某种干净的皂角气息,若有若无地钻入鼻腔。
林烟雨的心跳似乎漏跳了半拍。
他下意识地侧目看了一眼身旁的女孩。她坐得笔直,侧脸线条精致得无可挑剔,鼻梁高挺,衬得眉眼格外深邃。
那双杏眼此刻专注地看着黑板,长睫低垂,在眼睑下方投下小片阴影。
肌肤在午后的光线下莹白如玉,下颌线条柔美中又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英气。
整个人像一株安静生长在幽谷的兰草,透着股清冷灵秀的动人气质。
他不敢再多看,迅速收回目光,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投向黑板上的数学公式,指尖却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刚才被她发丝拂过的手臂皮肤。
“下课时间到了,老师,您们辛苦了。”
机械的女声提示音终于响起,宣告了上午课程的结束。
一股强烈的生理需求涌了上来。林烟雨抬眼看了看前面的秦锐和刘小雨——得,两位“战友”已经再次迅速趴倒,与桌面亲密无间,进入了充电状态。
他犹豫了一下,目光转向右侧。江映正坐得笔直,一丝不苟地整理着她刚刚使用过的课本和练习册,将它们按照大小厚薄排列整齐,再轻轻放进抽屉。
动作从容不迫,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认真。
“江映…”林烟雨的声音放得很轻,带着点试探,
“我想问一下,厕所在哪里?”
“出门口右转,走廊尽头。”江映头也没抬,手上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回答得清晰而迅速,仿佛这个问题的答案早已刻在脑子里,随时可以调用。
“谢谢。”
林烟雨低声道谢,起身快步离开。身后,江映整理抽屉的动作似乎在他问话时,有极其短暂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停顿。
中午的下课铃声如同冲锋号,瞬间点燃了整栋教学楼。
林烟雨只是在最后几分钟抵挡不住困意,趴在桌上小憩了片刻,再睁眼时,教室里的人已经空了大半。
他起身走到窗边,只见楼下通往食堂的主干道上,一片汹涌的白色“浪潮”(穿着校服的学生)正以惊人的速度向着同一个方向——食堂,奔涌而去。
那密集攒动的人头,那争先恐后的架势,在正午烈日的炙烤下,恍惚间竟真有几分“尸潮”来袭的末世感。
“去食堂吃饭的话,跟着人流走就好。”一个清冷平静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林烟雨回头,看见江映不知何时已站在他座位旁。她正低头将那个银色的怀表和饭卡仔细地塞进校服裤子的口袋里,然后从桌子侧面提起一个洗得发白的深蓝色帆布袋,动作利落。
丢下这句话,她便径直走向后门,纤细的身影很快汇入了门外的人流中。
“谢了。”
林烟雨对着她消失的方向低声说了一句,也赶紧抓起书包跟了上去。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她身上那股淡淡的青草皂角香。
人还没走到食堂,林烟雨后背的T恤已经被汗水洇湿了一大片,紧紧贴在皮肤上,黏腻难受。
热浪像实质的墙壁,推挤着每一个奔向食堂的人。他站在食堂入口处,仰头看着眼前这栋三层建筑。人流主要涌向二楼,他随着大部队爬上楼梯。
二楼的食堂空间巨大,人声鼎沸,十几个打菜窗口排起了长龙。
空气里混杂着各种食物的味道、汗味和消毒水味,闷热得像个巨大的蒸笼。
林烟雨快速扫了一眼,发现几个窗口前排的队伍格外长,显然是口碑好的“热门”菜式。
初来乍到,他不愿浪费时间,直接走向队伍最短的一个窗口。
轮到他的时候,打菜的阿姨是个面相严肃的中年妇女,眼皮都没抬一下,用勺子敲了敲不锈钢的餐盘边缘,发出“哐哐”的声响,催促道:“打卡!”
林烟雨把空餐盘递过去:“阿姨,我刚转来的,还没有饭卡。能付现金吗?”
“没卡?”阿姨终于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那眼神里带着点被打扰的不耐烦,语气硬邦邦的,
“等着!”
她转身对着后面吼了一嗓子,
“老张!新来的!没卡!记一下!” 吼完,也不等回应,她拿起大勺,动作粗鲁地舀起一勺看起来油汪汪、色泽暗淡的土豆烧鸡块,“哐当”一声重重扣在林烟雨的餐盘里。
汤汁四溅,几滴滚烫油腻的酱汁不偏不倚地溅到了林烟雨握着餐盘边缘的手背上,瞬间留下几点深色的油渍。
林烟雨的手背被烫得微微一缩,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收回手,看着那阿姨又面无表情地打了点米饭和同样看起来毫无食欲的青菜。
他端着这份卖相和气味都令人提不起兴致的午餐,找了个靠窗的角落位置坐下。
手背上被烫到的地方传来微弱的刺痛感,混着油腻。他抽出纸巾,沉默地擦拭干净。
在这个全然陌生的环境里,一切都需要适应,包括这食堂的粗粝和这饭菜的滋味。他拿起筷子,面无表情地开始进食,味同嚼蜡。
回到207宿舍,刚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浓郁的泡面调料包混合着汗味的气息就扑面而来。
秦锐正盘腿坐在他的下铺(林烟雨睡靠窗上铺),捧着一桶红烧牛肉面,吸溜得正香。
看见林烟雨进来,他立刻扬起一个带着幸灾乐祸意味的坏笑:
“哟!小林酱(这个外号似乎被他单方面定下了)!凯旋归来啦?怎么样,咱们南祁二中的食堂,‘舌尖上的享受’体验如何?是不是‘回味无穷’?”他故意把最后四个字咬得很重。
林烟雨把书包扔到自己床上,看了一眼秦锐桶里那红彤彤的汤水,再想想自己刚才在食堂的遭遇,嘴角扯出一个极其苦涩的弧度,从牙缝里挤出一个精准无比的评价:
“屎。”
“这就对了嘛!”秦锐一拍大腿,一副“找到知音”的激动模样,
“不然你以为哥为啥放着热乎饭不吃,非得跟这化学调味料较劲?这都是血泪教训换来的经验啊兄弟!”
他得意地晃了晃手里的泡面叉子。
林烟雨没再搭话。他走到狭小的阳台,把上午在洗手间匆匆洗好、还滴着水的校服T恤挂到晾衣绳上。
然后拿了条毛巾走进同样狭小、墙壁布满水渍的卫生间,拧开冷水龙头。冰凉刺骨的自来水兜头浇下,瞬间冲散了身上的黏腻和食堂带来的烦闷。
他绝对无法容忍带着一身汗臭上床休息。
用毛巾擦干身体,换上干净的背心和短裤,林烟雨推门回到宿舍。
这时,宿舍的另外三位成员也都回来了:靠门下铺戴眼镜的瘦小男生,靠门上铺一个看起来比较壮实的男生,以及林烟雨的下铺——一个皮肤黝黑、身材精瘦、眼神里带着点锐利和正气的男生。小小的宿舍挤满了人,空气更显混浊。
几乎是同时,宿舍楼外响起了节奏单调、音量巨大的午休铃声——“叮铃铃铃……”
刚才还略显嘈杂的宿舍瞬间安静下来。大家动作一致地脱鞋、上床、拉被子。动作快得像训练有素。
一片寂静。只有头顶老旧风扇“吱呀吱呀”转动的声音,以及窗外永不停歇的蝉鸣。
就在林烟雨以为这沉默会持续到午休结束时,黑暗中,秦锐的声音带着点试探,像一颗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突兀地响了起来:
“哎,兄弟们,打听个事儿。咱这高三,是不是只有周日才放一天假啊?”
这句话如同点燃了引信。
“对啊对啊!”靠门上铺的壮实男生立刻接话,声音闷在被子里,
“听上一届的学长说,就周六晚上发手机,让你喘口气,周日下午就得乖乖交回去!”
“卧槽!这不炸了吗?”林烟雨下铺那个精瘦黝黑的男生(朱正义)猛地掀开被子一角,声音带着急切,
“对了对了!重要情报!今晚晚自习结束,年级组肯定要统一收手机的!哥几个手上现在玩着的,赶紧收好藏严实了!别让宿管突击检查给搜了去!那可就真凉凉了!”
“那你们…”秦锐的声音带着点神秘兮兮的兴奋,“有没有带那个啊?”
“哪个?备用机?MP3?”靠门眼镜男小声问。
“啧!什么备用机MP3,多土!”秦锐立刻纠正,仿佛在传授某种地下组织的黑话,
“以后,咱们的手机,代号‘饭卡’!MP3、MP4这些听歌看小说的,统统代号‘小三’!记住了没?接头暗号要对上!”
他语气里带着一种建立秘密规则的得意。
“哎!五号床(林烟雨的上铺位置编号)那哥们!”
靠门上铺的壮实男生突然把话题转向了林烟雨,语气满是羡慕嫉妒恨,“听说级花坐你旁边?江映?你小子可以啊!”
宿舍里空调的冷风飕飕地吹着,林烟雨缩在自己的薄被里,正听着这帮新室友东拉西扯得起劲,猝不及防被点名,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在说自己。
“啊…是吗?”他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带着点刚睡下的慵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没有吧。我们…不怎么说话。” “级花”?这个称呼让他有点不适应。
在他以前的学校,似乎没有这种明确又带着点庸俗的“评选”。
“不说话才正常!”秦锐立刻接话,语气带着点“圈内人”的了然,
“江姐那人,出了名的冰山。除了跟校羽毛球球队那几个打球的,你见过她跟别的男生主动说过几句话?手指头都数得过来!新同学,你这待遇才是常态,别多想!”
“哎哎哎!正能量宿舍!刚开学聊什么女人!”朱正义(下铺精瘦男生)似乎觉得话题跑偏,立刻出声控场,声音带着点刚正不阿的味道,
“等等!跑题了!回归主题!老实交代,你们这里面,谁有女朋友?嗯?”
短暂的沉默。
“我。” 靠门眼镜男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点羞涩。
“我!” 靠门上铺的壮实男生回答得倒是理直气壮。
几乎是异口同声。
“我靠!狗啊!”
“畜生!贱啊!”
“滚滚滚!还给不给单身狗活路了!”
宿舍里顿时响起一片此起彼伏、充满悲愤的“哀嚎”和笑骂声。空调的冷气似乎也吹不散这群少年人之间迅速升温的、带着点粗粝又无比真实的青春热力。
林烟雨在黑暗里闭上眼,嘴角却不自觉地微微扬起。窗外的蝉鸣,宿舍里的笑闹,还有手背上早已冷却、却仿佛还残留着一丝油腻触感的记忆,连同右侧座位那若有若无的清香,混杂在一起,构成了这所南方中学高三生活的,浓烈而嘈杂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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