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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迹
下课铃像被按了快进键,尖锐地刺破课堂的宁静,又戛然而止。
下课铃还在最后一个音节上颤巍巍晃悠,阮星眠已经猛地从座位弹起来,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她几乎是拽着“自己”的手腕就往教室外冲,江叙白的校服袖口被攥得发皱,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她掌心硌出一点微麻的触感。
温棠往后靠在椅背上,双臂向头顶时一伸,长长的伸了个懒腰。见她们两个跑出去。 “欸,等会儿——”温棠的手还举在半空没放下,下意识扬了声。可那两人像是没听见,身影“嗖”地拐过走廊拐角,瞬间没了踪影。
“奇奇怪怪的……”温棠嘟囔了一句,收回手挠了挠头。
阮星眠头也不回,脚步急促得像踩着风火轮,走廊瓷砖被鞋底敲出“哒哒”的脆响。她用江叙白的声音压低了吼:“实验室!昨天那台光谱仪,镜片反射角度肯定有问题!”
江叙白被她拽得踉跄了半步,却没挣开,只是顺着她的力道加快脚步,用阮星眠的嗓音反问:“急什么?上课铃响前总能到。”
“能不急吗?”阮星眠猛地顿住脚,转过身时,江叙白的眉峰拧得像打了个结,“难道你想顶着我的脸去上体育课?被林野他们起哄做仰卧起坐?”
江叙白的耳尖微微发烫,垂眸看了眼被她攥红的手腕,语气软了半分:“知道了。”
穿过连接实验楼的连廊时,风从敞开的窗户灌进来,掀起两人同款的校服衣角。阮星眠瞥见“自己”垂在身侧的手指——那是江叙白的习惯,紧张时会无意识摩挲指节。她心里忽然一动,拽着人的力道松了些,却依旧没撒手,只是步子迈得更稳了些。
实验室的铁门被“砰”地推开,晨光透过百叶窗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阮星眠径直冲向靠窗的实验台,昨天那台光谱仪还静静立在那里,镜片反射着细碎的光,和记忆里两人同时俯身调试时的画面重合。
她松开手,转身时撞进“自己”的目光里——江叙白的眼神总带着点清冷,此刻落在她自己的脸上,却翻涌着和她一样的急切,像两簇悄悄燃烧的火。
“开始吧。”阮星眠拿起桌上的调试镜,指尖在冰凉的金属边缘蹭了蹭,“从30度角开始试,昨天就是这里……”
话音未落,身后传来轻轻的关门声。江叙白已经走到她身边,拿起记录册的手顿了顿,忽然开口:“刚才跑那么快,不怕被人看出破绽?”
阮星眠抬眼,正好对上镜片反射来的光,在两人之间折出一道细碎的光路。她哼了一声,用江叙白的声音笑:“总比被你顶着我的脸,在体育课上露馅强——毕竟某人投篮的姿势,我可学不来。”
江叙白低头翻开记录册,笔尖在纸页上划过,声音里藏着笑意:“彼此彼此。你写物理步骤时那股子啰嗦劲儿,我也快装不下去了。”
晨光漫过实验台,将两人的影子叠在一处。窗外的梧桐叶又开始沙沙响,却盖不过镜片转动时的轻响,和两颗急切又莫名同步的心跳声。实验室的百叶窗被风推得轻晃,漏进的光斑在记录册上慢慢挪。阮星眠翻到昨晚的那页,指尖划过纸面——上面是她熟悉的字迹,清晰地记着光谱仪的调试参数:入射角32度,反射镜倾斜角15度,镜片焦距7.5厘米,甚至连仪器运行时的电流值都标得一丝不苟。
江叙白凑过来,视线落在最后一行的时间记录上:“昨晚九点十七分结束调试,离开时切断了电源。”他伸手点了点其中一组数据,“和仪器自带的运行日志对过,完全吻合。”
阮星眠又往前翻了两页,从初始参数到中间几次微调,每一笔都条理分明,找不到半分异常。她指尖在“无异常波动”那行字上顿了顿,抬头看向实验台:那台光谱仪安静地立着,镜片反射的光和昨晚别无二致,连旁边散落的几颗螺丝都还保持着原来的位置。
“奇怪。”她低声说,江叙白的嗓音里带着点沉郁,“步骤没错,数据也对,怎么会……”
后半句没说出口。两人同时看向对方,目光撞在一处——记录册上的一切都合情合理,可他们此刻的处境,偏偏是最不合理的证明。窗外的风卷着梧桐叶掠过玻璃,实验室里静得能听见笔尖划过纸页的轻响,那本摊开的记录册,像个沉默的谜团,明明写满了答案,却解不开眼前的困局。
“轰隆隆——”
阮星眠猛地一抬头,视线撞进“自己”的眼里,沉声道:“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江叙白正捏着记录册的边缘凝神细看,闻言动作一顿,缓缓抬起头。晨光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平日里总是清亮的眸子此刻浮着层浅淡的雾,像是被雷声震得发懵。“什么?”他开口,嗓音带着点不稳的颤,“我只听到……”
话没说完,江叙白忽然眉头紧蹙,像是被无形的重锤砸中太阳穴,身体猛地向后踉跄。阮星眠下意识伸手去捞,江叙白的胳膊刚抬起一半,却因为对这具身体的力量把控不准,指尖只擦过“自己”的校服袖口,没能抓实。
“砰——”
江叙白直直向后倒去,后背重重磕在实验台的铁角上,随即沿着冰冷的台面滑落在地。那本记录册从手中脱手,纸页散乱地铺开,其中一页正好覆在脸颊旁,遮住了半闭的眼睛。
阮星眠僵在原地,江叙白的身体里涌起一阵陌生的失重感,比刚才的雷声更让人心慌。她看着地上那道属于自己的、此刻毫无声息的身影,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连“喂”字都喊不出口。窗外的雨突然下大了,砸在玻璃上噼啪作响,实验室里却静得可怕,只有她胸腔里那声漏跳的心跳,沉闷地回响着。
“砰”的闷响还在实验室里回荡,阮星眠看着倒在地上的“自己”,江叙白身体里的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猛地沉下去。她踉跄着往前迈了半步,想去探对方的鼻息,指尖却在离脸颊寸许的地方停住——那是她自己的脸,此刻苍白得像张纸,睫毛毫无征兆地颤动了两下,随即彻底归于平静。
恐慌像藤蔓般缠住心脏,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气。她张了张嘴,想喊“江叙白”,喉咙里却只发出一阵干涩的气音。就在这时,头顶的白炽灯忽然开始剧烈摇晃,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光线忽明忽暗,映得实验台的金属边缘泛出诡异的冷光。
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雷响,仿佛直接在实验室顶上炸开。阮星眠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有无数根针同时扎进太阳穴,眼前的景象开始旋转、模糊——地上的身影、摊开的记录册、晃动的百叶窗,全都搅成一团混沌的色块。
她想抓住什么稳住身形,伸手却只捞到一片空气。江叙白身体里的力气像是被瞬间抽干,膝盖一软,重重地跪砸在水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视线彻底暗下去之前,她最后看到的,是自己那只倒在地上的手,手指似乎微微蜷缩了一下,像在做一个无声的挽留。
意识沉入黑暗的前一秒,实验室的门被风吹得“哐当”一声撞在墙上,雨声和雷声瞬间灌满了整个空间,却再也惊不醒这两具交叠在冰冷地面上的躯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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