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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府的困兽3
意识在粘稠的黑暗中沉浮,灼热与冰冷交替撕扯着身体。身后那连绵不绝的、如同地狱之火灼烧般的疼痛,是唯一清晰的存在感。耳边似乎有模糊的说话声,像隔着一层厚重的棉絮,听不真切。
“……热症不退……伤口溃烂……”
“……需清创……否则……”
断断续续的字眼钻进混沌的脑海,带来一丝本能的恐惧。清创?不……不要碰我……
我挣扎着想逃离,身体却沉重得像灌了铅,动弹不得。一股清凉苦涩的液体被强行灌入口中,顺着喉咙滑下,带来短暂的舒缓,随即又被更深的黑暗吞没。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才如同退潮般,缓缓从黑暗深处浮起。
首先感受到的,是身下不再是冰冷坚硬的地面,而是……相对柔软的褥子?虽然依旧粗糙,但比起通铺的硬木板,已是天壤之别。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重苦涩的药味,还混杂着淡淡的血腥气和某种清冽的药草气息。
我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勉强聚焦。
这是一间极其狭小的屋子,比之前的杂役单间似乎略大一些,但也仅能容下一张窄床、一张破旧的小桌和一个矮柜。墙壁斑驳,角落挂着蛛网,唯一的窗户开得很高,糊着发黄的窗纸,透进一点朦胧的光线,分不清是清晨还是黄昏。
身上盖着一床半旧的薄被,粗糙的布料摩擦着皮肤,带来一丝异样的感觉。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身上那件浸透血汗的破烂粗布衣被换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套同样粗糙但干净许多的灰色布衣。一股寒意瞬间窜上脊背——谁给我换的衣服?!
紧接着,身后的剧痛清晰地传来,不再是单纯的灼烧感,而是带着一种被包裹、被束缚的钝痛。我微微侧头,想看清伤处,却牵动得一阵抽痛。
“醒了?”一个低沉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我猛地转头,牵动伤处又是一阵龇牙咧嘴。只见赵虎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逆着光,看不清表情。他手里端着一个粗瓷碗,碗里冒着热气,散发着浓烈的药味。
“喝药。”他言简意赅,端着碗走进来,放在床边的小桌上,发出“哐当”一声轻响。动作算不上温柔,但也没有之前的粗暴。
我警惕地看着他,又看看那碗黑乎乎的药汁,没有动。谁知道这里面是什么?是治伤的?还是……毒药?萧珩的命令?李氏的手段?
赵虎似乎看出了我的疑虑,那张方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道:“王大夫开的方子,将军让煎的。死不了人。”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语气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你的伤……很重,再拖下去,腿就废了。”
腿废了?我心中一凛。虽然恨透了这里,但若真成了残废,别说报仇,连活下去都成了奢望。
赵虎不再多说,转身走了出去,却没有走远,就靠在门外的墙壁上,像一尊沉默的守卫石像。那姿态,既是看守,也像是……一种无声的警告。别想逃,也别想轻举妄动。
我盯着那碗药,苦涩的气味不断钻进鼻腔。挣扎片刻,求生的本能最终还是压过了怀疑和恐惧。我撑起虚弱的身体,忍着身后撕裂般的剧痛,艰难地挪到床边,端起那碗尚有余温的药汁。药很苦,难以下咽,但我还是一口一口,强忍着呕吐的欲望,将它灌了下去。温热的药液流入胃中,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意。
喝完了药,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喘着粗气。高烧似乎退了些,但身体依旧虚弱不堪,头重脚轻。狭小的空间里,只有我粗重的呼吸声和门外赵虎偶尔挪动脚步的轻微声响。
日子在这间狭小囚室般的小屋里缓慢地流淌。每日,赵虎会准时送来三餐和苦涩的药汁。饭菜很简单,大多是清粥小菜,但至少是热的、干净的。药,也一日不落地送来。我像一个提线木偶,麻木地进食,喝药,然后大部分时间在昏睡和忍受疼痛中度过。
那个被称为“王大夫”的老者,每隔一日会来换药。他是个沉默寡言的老头,须发皆白,眼神浑浊却带着一种阅尽世事的平静。他换药的手法很稳,但每一次揭开被脓血和药膏粘住的布条,都像生生撕下一层皮肉,带来钻心蚀骨的剧痛。我死死咬着牙关,指甲抠进掌心,冷汗瞬间浸透衣衫,才勉强不让自己惨叫出声。
“忍着点。”王大夫偶尔会沙哑地说一句,动作却丝毫不停,“腐肉不除,新肉不长。你这丫头,骨头倒是硬。”
骨头硬?我在心底苦笑。不过是知道叫喊无用,徒增屈辱罢了。每一次换药,都像经历一次酷刑。我能清晰地感觉到冰冷的镊子在伤口深处刮动,清除腐烂的组织,剧烈的疼痛让我眼前阵阵发黑,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赵虎有时会站在门口看着,眉头紧锁,不知在想些什么。
伤口在剧痛中缓慢地愈合着。高烧渐渐退了,身体也恢复了一丝力气。但精神上的囚禁和屈辱感,却与日俱增。这间屋子就是我的牢笼,门外那道沉默的身影,就是我的狱卒。
这天下午,王大夫刚换完药离开不久。我趴在床上,精疲力竭,身后的疼痛依旧尖锐。门外传来一阵刻意放轻却依旧清晰的脚步声,伴随着女子娇媚的说话声。
“……赵护卫辛苦了,守着这么个晦气地方。”
“姨娘言重,职责所在。”是赵虎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将军也真是的,一个下贱丫头,还劳烦王大夫和您亲自看顾……”李氏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嫌恶和试探,“莫不是……真有什么特别之处?”
我的心瞬间提了起来。
“将军自有考量。”赵虎的声音依旧平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末将只奉命行事。”
“哼,奉命行事?”李氏似乎对赵虎的回答很不满意,声音尖了几分,“赵护卫,你是将军的心腹,有些话我也不瞒你。这丫头来历不明,身手诡异,还惹得将军……如此上心。妾身实在是担心啊!万一她真是哪方派来的细作,或者用了什么狐媚手段迷惑了将军……我们这将军府,岂不是要被她搅得天翻地覆?”
她顿了顿,压低了些声音,却更显刻毒:“依妾身看,不如……让她‘病重不治’,一了百了!也省得将军烦心,更免得日后惹出大祸来!赵护卫,你说是不是?”最后一句,带着赤裸裸的暗示和怂恿。
我趴在床上,浑身冰凉,血液仿佛都凝固了。李氏!她竟如此狠毒!竟想借赵虎之手,直接除掉我!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心脏。
门外沉默了片刻。这短暂的沉默,如同凌迟般漫长。
“姨娘慎言。”赵虎的声音终于响起,比之前更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硬,“将军如何处置,是将军的事。末将只知道,将军让她活着,她就必须活着。至于其他的心思……”他语气陡然转冷,带着一股沙场磨砺出的血腥煞气,“末将劝姨娘,还是收起来为好。否则,将军的规矩,姨娘是知道的。”
门外传来李氏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似乎被赵虎话中的冷意和警告吓到了。接着是几声尴尬的干笑:“呵呵……赵护卫说的是,说的是……妾身也是关心则乱,胡言乱语了……那……那我先走了。”脚步声带着明显的仓惶,迅速远去。
门外恢复了寂静。
我趴在床上,剧烈地喘息着,冷汗浸透了后背。刚才那一刻,死亡离我如此之近。李氏的恶毒,赵虎的警告……这将军府,步步杀机!
赵虎……他为何要阻止李氏?仅仅是因为萧珩的命令?还是……有其他原因?
就在这时,门外又响起了脚步声,沉稳有力,带着一种独特的、令人心悸的威压。
不是赵虎。
我的心猛地一沉,瞬间绷紧了全身的神经。
是萧珩!
他来了!那沉稳的脚步声停在门外,如同沉重的鼓点,一下下敲在我紧绷欲断的神经上。空气仿佛凝固了,浓重的药味也掩盖不住那无声弥漫的威压。赵虎似乎低声说了句什么,声音模糊不清,随即便是门轴转动发出的轻微“吱呀”声。
门被推开一道缝隙,一道颀长冷峻的身影立在门口,并未立刻进来,只是将外面的光线切割成一道狭长的、刺目的亮带。他逆着光,面容隐在阴影里,唯有一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寒潭深渊,冰冷地、锐利地穿透狭小的空间,精准地落在趴在床上的我身上。
是萧珩。
我浑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如同受惊的刺猬竖起了所有的尖刺。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刚刚因李氏离去而稍稍松懈的心防。他来做什么?是嫌我死得太慢,还是……又有了新的折磨手段?李氏那恶毒的话语犹在耳边,赵虎冰冷的警告也未能完全驱散那份寒意。
他缓步走了进来。狭小的屋子因他的存在而显得更加逼仄压抑,空气都仿佛稀薄了几分。他并未走近床榻,而是在离床几步远的地方停下,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在我苍白汗湿的脸上、因紧张而微微颤抖的身体上、以及身后被厚厚布条包裹的伤处,缓慢而仔细地扫过。那目光,没有关切,只有审视,冰冷而锐利。
“看来,还没死。”他开口,声音低沉平静,听不出丝毫情绪,却比任何嘲讽都更令人心寒。
我咬着下唇,没有应声,只是将脸更深地埋进粗糙的枕头里,试图隔绝他那令人窒息的目光。屈辱和恨意在胸腔里翻涌,几乎要冲破喉咙。
他沉默了片刻。狭小的空间里,只有我压抑的呼吸声和他身上那股清冽的松柏气息混合着淡淡的铁器冷硬感,无声地弥漫。
“赵虎,”他终于再次开口,却是对着门外,“明日开始,让她去书房外廊下当值。洒扫,奉茶。”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去书房外廊下当值?洒扫?奉茶?!
我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他。牵动身后的伤口,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让我瞬间白了脸,额上渗出冷汗。他这是……什么意思?把我从这间半囚禁的小屋放出来,放到他眼皮子底下?是更方便监视?还是……一种新的试探和折磨?书房是将军府的核心,人来人往,李氏……还有那些护卫的目光……想到要在那种地方,拖着这身伤,忍受那些审视、鄙夷甚至恶意的视线,我浑身都开始发冷。
门外的赵虎似乎也愣了一下,随即沉声应道:“是,将军!”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诧异。
萧珩的目光再次落回我身上,仿佛没看到我眼中的震惊和抗拒,语气依旧平淡无波,却字字如冰锥:“既然能跪得住回廊,想来这点活计也难不倒你。记住你的身份,也记住我说过的话。”他刻意停顿了一下,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警告的寒芒一闪而过,“安分守己。再有差池……”他没有说完,但那未尽之意,比任何威胁都更清晰——那顿蘸水的藤鞭,或许只是开始。
他说完,不再停留,转身便走。墨青色的袍角在门口划过一个冷硬的弧度,身影消失在门外的光线里。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他带来的沉重压迫,却将那更深的寒意和未知的恐惧,牢牢锁在了这间狭小的屋子里。
赵虎推门进来,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看了我一眼,眼神复杂,最终什么也没说,又退了出去,依旧守在门外。
我无力地瘫软在枕头上,浑身冰凉。书房外廊……奉茶……萧珩,你到底想做什么?把我放在风口浪尖上,是嫌我死得不够快吗?李氏那淬毒的目光仿佛已经穿透墙壁,钉在了我的背上。还有那些护卫……他们都知道我“身负武功”、“意图潜逃”……在那种地方当值,无异于在刀尖上跳舞!
接下来的日子,身体的恢复在巨大的精神压力下显得异常缓慢。王大夫换药时,我能感觉到伤口深处新肉在艰难地生长,每一次触碰依旧疼痛钻心,但至少不再有脓血,红肿也消退了些许。然而,一想到即将要去的地方,心头的阴霾就比身上的伤痛更加沉重。
终于,到了要去书房当值的第一天。
天色微明。我换上了一套浆洗得发白、但还算整洁的粗布衣裙,是赵虎一早送来的。头发用一根最简单的木簪绾起,露出苍白消瘦的脸颊。镜子里的人,眼神空洞,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和一丝深藏的惊惶。身后伤处依旧隐隐作痛,尤其是站立和行走时,牵扯感尤为明显。
赵虎领着我,沉默地穿过将军府清晨寂静的回廊。空气微凉,带着露水和草木的气息,却无法缓解我内心的紧绷。越靠近前院,我的心跳就越快。书房那庄严的飞檐翘角已经清晰可见。
刚走到连接前院与内院的月洞门附近,一个刻意拔高的、娇媚又带着刻薄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哟,这不是我们那位‘大难不死’的阿宁姑娘吗?今儿个可真是……精神了不少啊!”
李氏!她果然在这里!
只见李氏穿着一身簇新的桃红色衣裙,鬓边簪着朵新鲜的芙蓉花,正由秋月搀扶着,站在月洞门旁的小径上,仿佛专门在此“偶遇”。她摇着团扇,上下打量着我,目光像毒蛇的信子,在我洗得发白的衣服和苍白的脸上来回舔舐,嘴角噙着毫不掩饰的讥讽和恶毒的笑意。
“姨娘。”赵虎停下脚步,微微颔首,声音平淡无波。
李氏却像是没听见,目光只牢牢锁在我身上,声音越发尖利:“啧啧啧,瞧瞧这身打扮,倒真像个正经丫头了。怎么?这是攀上高枝儿了?都能去书房伺候了?”她往前凑了半步,用团扇虚点着我,压低声音,却足以让周围的人听见,“我说阿宁啊,别以为爬上了将军的床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下贱胚子就是下贱胚子!将军不过是一时新鲜,玩腻了,照样把你踩进泥里!你最好识相点,夹紧尾巴做人,否则……哼!”
她最后那一声冷哼,带着赤裸裸的威胁。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因她恶毒的话语而凝固了。几个早起洒扫的粗使婆子停下手中的活计,远远地探头探脑,目光各异。秋月站在李氏身后,脸上是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得意。
屈辱如同滚烫的岩浆,瞬间冲上我的头顶!愤怒让我的身体微微颤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爬床?下贱胚子?李氏!我恨不得撕烂她那张恶毒的嘴!可萧珩冰冷的警告如同枷锁,死死地禁锢着我的冲动。我只能死死地低着头,咬紧牙关,让那刻骨的恨意和屈辱在胸腔里翻江倒海,几乎要将我撕裂!
赵虎的脸色也沉了下来,眉头紧锁,上前一步,挡在了我和李氏之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硬:“姨娘,将军有令,让她去书房当值,时辰快到了。末将还要带她过去熟悉规矩,请姨娘行个方便。”他刻意强调了“将军有令”四个字。
李氏被赵虎这隐含警告的态度噎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恼怒,但终究不敢太过放肆。她狠狠地剜了我一眼,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蔑的冷哼:“哼!赵护卫倒是护得紧!行,你们去!我倒要看看,一个连路都走不稳当的‘病秧子’,能在书房干出什么‘好差事’来!”说完,她扭着腰肢,带着秋月,摇着扇子,趾高气扬地走了。
那刺耳的笑声和恶毒的言语,如同跗骨之蛆,久久回荡在耳边。
赵虎看了我一眼,眼神复杂,最终只低声道:“走吧。”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喉间的腥甜和翻涌的情绪,挺直了背脊。身后的伤口因这个动作而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但我强迫自己忽略它,迈开脚步,跟在赵虎身后,一步一步,走向那座象征着权力核心,也象征着未知风暴的书房。
书房外的回廊宽敞明亮,青石地面被打扫得一尘不染。廊下摆放着几盆苍翠的松柏盆景。这里的气场与后院截然不同,肃穆、安静,连空气都仿佛凝滞着无形的威压。
赵虎将我交给了一个姓孙的管事嬷嬷。孙嬷嬷约莫四十多岁,面容严肃刻板,眼神锐利如刀,一看就是府中积年的老人,规矩极严。
“你就是阿宁?”孙嬷嬷上下打量着我,目光在我苍白的脸上和略显僵硬的站姿上停留了片刻,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将军吩咐了,让你在廊下伺候。洒扫、擦拭廊柱栏杆、更换廊下的盆景用水、还有……”她顿了顿,语气加重,“将军在书房时,若有客至,需及时奉茶。听清楚了?”
“是,嬷嬷。”我垂首应道,声音有些沙哑。
“府里的规矩,尤其是书房的规矩,容不得半点差错!”孙嬷嬷的声音严厉,“手脚要利索,眼睛要亮,嘴巴要闭紧!不该看的别看,不该听的别听!更不许有任何不该有的心思!若是犯了规矩……”她没说完,但那冰冷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奴婢明白。”我低声回答。
“嗯。”孙嬷嬷似乎对我的态度还算满意,但也仅限于此。她指派了一个小丫鬟给我,让她告诉我具体要做什么,然后便转身去忙别的事了。
洒扫擦拭的活计并不算重,但对于一个身后伤处尚未痊愈、每动一下都牵扯着疼痛的人来说,却是一种持续的煎熬。我忍着痛,努力让自己的动作看起来平稳自然,但额角的冷汗还是不断地渗出。每一次弯腰擦拭廊柱底部的灰尘,每一次蹲下更换沉重的盆景水盆,都像是在经受一场小型的酷刑。
更煎熬的,是那无处不在的、探究的、审视的目光。
护卫们轮值经过,目光总会在我身上停留片刻,带着警惕和审视。偶尔有幕僚或低级将领进出书房,也会投来好奇或疑惑的一瞥。他们的目光像细小的针,扎在我的皮肤上,让我如芒在背,浑身不自在。而最让我提心吊胆的,是奉茶。
第一天下午,书房里就来了客人。听孙嬷嬷低声吩咐,似乎是兵部的一位主事大人。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阿宁,去小茶房,把刚沏好的云雾茶端进去!脚步轻,动作稳,放下就走,别抬头!”孙嬷嬷急促地低声吩咐,眼神严厉。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恐惧和身后尖锐的痛楚,尽量平稳地走向旁边的小茶房。滚烫的茶盏放在托盘上,隔着厚厚的棉垫,依旧能感受到灼人的温度。我小心翼翼地端起托盘,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既要保持托盘平稳,又要忍受身后伤口因走动而产生的撕扯感,冷汗瞬间浸湿了鬓角。
走到书房门口,厚重的门扉紧闭着。我定了定神,轻轻叩门。
“进。”里面传来萧珩那低沉清冷的声音。
我推开门,一股浓郁的墨香和松柏气息扑面而来。书案后,萧珩正与一位身着绯色官袍的中年官员交谈着。我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不敢有丝毫斜视,端着托盘,脚步放得极轻,走到书案侧旁的小几边,将茶盏轻轻放下。
就在我放下茶盏,准备无声退出的瞬间——
“慢着。”萧珩的声音突然响起,不高,却清晰地打断了室内的交谈。
我的身体瞬间僵住,心脏猛地一沉!他……他想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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