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与狗爱情之歌

　　夏天的夜晚静悄悄，夏阳收留了无处可去的程聿在家里吃饭，两个人坐在饭桌前，鸡汤面很香，西瓜也很好吃

　　这么多年不见的夏阳在厨艺上已经有了非凡的进步

　　程聿在美国没有吃过这样的一顿饭，他总是会和朋友们一起去喝酒，聚餐，一个人的时候就随便吃上一点白人饭打发肚子。生活要么就是很热闹，要么就是太安静，他没有过这样平静祥和的，只是和身边的人吃上一顿饭的时刻

　　程聿轻咳了一下，自我介绍道：“我是前天回来的。”

　　老人去世后，程聿的姨妈接管了这只没人要的狗大爷，但是她年初刚得了一个小，要照顾小孩还要帮忙操持家务，已经很忙了，而且她的儿媳妇也不喜欢狗，于是程聿的回来，简直就是天赐良机，她迫不及待地交出了程小宝的所有权

　　现在，程聿需要考虑的是怎么安排它的去处，程小宝的年纪太大了，已经不再适合收养，程聿开始考虑是不是需要给它办理国际托运，不知道它会不会适应国外的生活，但是现在看来，它好像不怎么愿意离开自己原本的家

　　夏阳说：“我知道。”

　　握着的筷子顿在半空，雨滴啪嗒啪嗒打在阳台的窗户上，朦胧了外面的灯光，很细小一片雨声，像是把所有的噪音都吞没

　　程聿若无其事地把筷子收回去：“你知道？”

　　夏阳的一句话引得他心潮迭起

　　夏阳说：“我看到你了，在小区楼下。”

　　楼下的邻居总是八卦得很，程教授家在国外生活的外孙赶回来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夏阳的耳朵里

　　有人打趣夏阳：“你以前不是和他很要好？他来了也不去见一面？”

　　夏阳正在很专注地削苹果皮，一条长长的完整的苹果皮从夏阳的指缝间垂落，薄如蝉翼，简直就是艺术品

　　夏阳削完了皮才说：“都是小时候的事了。”

　　是的，小时候的朋友总是充满了不确定性，有的可以一辈子都是好朋友，有的注定只能成为生命中的过客，只短暂地停留一站，然后就会飞向更高更远的天空，有更多更好的朋友

　　夏阳不会维系自己的朋友，他在很久以后终于坦然接受了所有人都会离开他的事实

　　对方望着他叹气：“夏阳，你是要孤单一辈子吗？”

　　孤单，有什么不好吗？

　　人人似乎都很害怕它，把它视为洪水猛兽，为了消解它，有的人选择成立一个家庭，哪怕没有感情，哪怕闹到需要邻居报警也不愿意离婚，只是因为他们怕它。而有的人又走上了另外一条路，直视，对抗，永不屈服，硬着头皮也要跟它硬抗到底，我不是怕你吗？那就来吧！

　　这两者究竟是那一种更好些呢？

　　夏阳哪一种也不想选择，他只会找一个无人的角落把自己塞进去，或许是因为太过无声无息，所以就连孤单也忽略了他

　　他不是很懂这些只剩下一个人的惶恐无措，因为他早已经习惯了

　　他接受了这个事实

　　所以便也不会觉得可怕

　　回家的路上，他看到了一辆陌生牌照的车子，车旁站着的就是程聿，他长高了，也变得更好看了，五官更加立体深邃，阳光俊朗的脸上依旧是带着笑，站在路边同他的姨妈讲话，不知讲起什么，唇角的笑就隐落了下去

　　夏阳看出了他的悲伤，但他没有上前去同他打招呼，过多的让人回忆起往事其实是一种打扰，他不知道程聿想不想回忆起过去的事情，他觉得自己应该也是程聿生命中的过客

　　程聿不知道这些，他已经接受了太多的西式教育，他也已经看不懂夏阳的心，可是夏阳的话却让他的心感到难受，过客这两个字从夏阳的口中说出来，程聿仿佛迎面挨了一巴掌，个中滋味齐齐涌上心头，他只好笑着说：“夏阳，你叫我的话，我会第一眼就认出你来的。”

　　不，或许只是擦肩而过的一个身影，一串拾阶而上的脚步声，他都能很快的辨认出来，这就是夏阳啊

　　然而夏阳想，认出来又怎么样呢？

　　客客气气地交流两句，就像所有曾经亲近过但最终又变得生疏的老朋友那样说着无关痛痒的客套话？通讯录里再存下一个他永远也不会打过去的电话号码？

　　他不愿意这样

　　他宁愿他们从此变成陌生人，也不愿意这样给他们画上一个句号

　　程聿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静静地看着夏阳

　　“那如果，我想和你重新做朋友呢？”

　　重归于好

　　不可以吗？

　　他总是那么敢想敢说，仿佛下一秒只要夏阳点头，他们就可以跨越这道长达十多年之久的时间缝隙再次成为一对最要好的朋友

　　他会载着他再次在沿江公园里兜风，会拉着他在废弃的铁轨上并排走上很远的路去看他已经改嫁的母亲，等到他走不动了，腿疼的时候就把他背回来，他也会跟他一起把断了腿的小猫偷偷带回家照顾，这次他一定会记得提前消灭跳蚤！他还会跟他一起偷偷在卧室里喝酒，两个毛头小子醉得不知南北东西，回到家里的老教授瞧着跺脚又叹气

　　瞧！他也并不是全然忘记了过去！只要他稍微动一动脑筋，过去的一切便全都回来了

　　夏阳有的时候很羡慕这样勇敢的人

　　只是现在，很多事情变了，人也变了，他的生活里再没有一个必不可少，他不想伤害程聿的心，也不想给程聿泼上一盆冷水

　　程聿迟早是要离开的，而他，维系不了这样的友情，如果还像从前那样只让对方付出的话，夏阳会觉得很不公平

　　于是夏阳很诚实地告诉他：“程聿，没有必要一定要做好朋友的。”

　　有很多时候，人就是会走散的，他们都有自己的路，不同行也没有什么关系，只要他知道程聿是个很好的人，未来也一定会很好就够了

　　喜光的小飞虫绕着头顶的灯一圈一圈的转，程聿握着筷子许久没有动弹

　　没有人这样对他讲过

　　你只要过得好就可以了，不做朋友也没有关系

　　他是那样的真诚

　　不再联系没有关系，做不成朋友也没有关系，他希望他好，他是这样抱着一颗晶莹剔透的心，祝愿他好，哪怕以后再也不会有人在他面前提起夏阳这个名字

　　程聿缓缓笑了，他说：“夏阳，你真傻。”

　　从小到大一直没有变过

　　夏阳从小的时候就开始自己做饭，他的家庭氛围不是很好，父母常年在外工作，回到家里的时候又总爱吵架，谁也不管他，所以五岁的时候他就已经学着自己踩上凳子去烧水下面

　　厨艺精心磨练了二十多年，也算是很有长进

　　这种长进起码在程聿的身上就体现得很好

　　在吃完第二碗面后，夏阳很自然地要再帮他续碗，程聿很不好意思地说，吃完饭的锅碗都由他来刷

　　总不能光吃饭不干活

　　程聿有些担心自己吃得太多会让夏阳嫌弃，然而对方却一脸已经见怪不怪的模样

　　“我家的碗有些小了，元元来这里吃饭的时候也总要添许多次饭。”

　　元元是他的表弟，偶尔会来他这里住上一两天，他是体育生，每次吃饭都要吃好多，有一天实在受不了扒拉两口就见了底的碗，又特地去淘了一个大海碗放在他这里专供自己用

　　程聿想起刚才进厨房帮忙端碗的时候看到橱柜下的那只大得像个缸的玩意儿，忽然觉得自己也是没有见过什么世面的

　　程聿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中国菜了，夏阳拌的小凉菜也很好吃，酸酸甜甜，很是开胃

　　他这颗尘封已久的中国胃此刻终于重见天日，想起自己在国外吃的冷调沙拉，三明治配咖啡，他不禁感慨自己究竟在过什么苦日子

　　程聿还记得以前他们一起上学的时候，中午来不及回来便会在外面的小餐馆对付一顿，那个时候夏阳就不爱说话，因为他不能同时做两样事情，所以他就总爱在吃饭的时候逗他，要么是问老师课堂上遗留下来的问题，要么就是讲一些班里的八卦趣事

　　夏阳来不及说话，通常都是咽下嘴巴里的饭后才能回答他上一个问题，这样一直到放学，他们总有说不完的话

　　想到这里，程聿忽然惊觉自己竟然还能记得那么多有关于过去的事情，可是在国外的那些年，他怎么一点都没有想过要回来找夏阳呢？

　　夏阳坐在他的对面，对待食物也是那么的专注，程聿又觉得自己回到了坐在座位上听老师讲课的时候，夏阳不能一心二用，可是后座的男生总爱踢他的凳子让他帮忙传小纸条

　　程聿忽然开口：“我还记得以前楼下有位咱们的同班同学，这次回来好像没有见过他？”

　　果然，过了几秒钟，夏阳吃完嘴巴里的饭才问道：“有好几位同学，你说的是初中的，还是高中的？”

　　程聿：“……”

　　事实上，他压根不记得对方的名字模样了

　　夏阳看出了他的窘迫，缓缓道：“高嘉俊在初中毕业后就跟父母转学去外地了，苏想大学毕业后去了外地工作定居，所以便也让叔叔阿姨跟着一起搬过去了。他们只有过年才回来一趟。”

　　程聿僵笑着点了点头：“这样啊。”

　　尴尬地沉默了一会儿，他忽然想起来一件事，试探性地问道：“苏想跟他女朋友还好吗？”

　　他记得有个因为早恋被家长痛揍一顿的楼下邻居，应该就是他了吧

　　果然，夏阳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已经分手了。”

　　也是，高中生的年纪谈什么一生一世不离不弃，压根就不懂得什么是爱嘛

　　程聿怔了下，又笑道：“还是考大学更重要一些吧。”

　　家长要是同意才有鬼了

　　“不是”夏阳又夹了一根青菜慢慢地嚼，“他们是大学毕业的时候才分的手。”

　　程聿这下彻底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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